前阵子,京都的命令下来,将贡田划到郁徵名下。 县令的舅舅借口租田的人很多,让租户想续租就得提前交租金,租户提前将明年的租金交了,租得多还能减免一部分。 青年家好不容易结余了点银两,想大干一场,挣点钱给他哥和他娶个媳妇,便将一家人辛苦积攒下的二十两都交上去了,没想到庄头收完银子就跑了,连个影子都见不到。 庄头跑了,田没了,县令还派衙役过来警告,说田已经被贵人收了回去,谁也不许去滋扰。 青年家被骗了这笔钱,家中一下变得赤贫,且明年没有别的田可重,说不定连饭都要吃不上了,故他在这里哭。 郁徵听青年诉了半夜的苦,直到鸡叫声遥遥传来,郁徵身体沉重,从这个梦境中退出去。 结束了这个梦境的郁徵陷入深眠,直到太阳高高挂起,郁徵才真正睡醒。 也直到这时候,郁徵才反应过来,昨晚做了个梦。 伯楹进来,一眼看见郁徵坐在床上沉思,忙问:“殿下今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病了?” 郁徵摇头:“只是昨日睡得晚了些。我自己洗漱,你叫纪衡约备车,我们下去贡田看看。” 伯楹转头看看窗户外的天色,小心劝道:“今日恐怕要下雪,不如挑个天气好的时候再去?” 郁徵道:“穿厚一些,无妨。” 伯楹只好给他找出大氅,又找了一顶白貂帽子,严严实实给他穿好。 郁徵简单用过朝食,带着纪衡约等人下山,直奔他昨夜梦到的地方。 等到了目的地,原地没什么茅屋,却有一座新坟,上书“林苟儿之墓”。 坟上的黄泥还没长上草,郁徵心里早有预料,等真正看到这一行字时,他还是暗叹一声。 他转头对纪衡约道:“去崇山村打听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傍晚,纪衡约打听到的消息传上来。 事实就如郁徵在梦里听到的那样,贡田之前被县令的舅舅把持着,知道贡田马上要被收归后,县令舅舅让手底下的佃户提前交租。 佃户们交完租,县令舅舅马上躲到乡下去,县令派衙役出来敲打,让乡民不许闹事。 乡民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邢西崖作为走街串巷的货郎,知道郁徵在打听这事后,给郁徵带来了更进一步的消息。 县令那舅舅名叫尚学鲲,乃城中一霸,除提前收租外,平时没少做欺男霸女的混账事,还打死过人。 郁徵听完,对纪衡约道:“你带着三十个侍卫骑快马去,把尚学鲲绑过来。” 纪衡约打听完消息之后,脸色一直沉着,听到命令,毫不犹豫地领命而去。 府里的侍卫本就是精壮汉子,这阵子吃得好,干的活也多,一个个练得像铁塔一样。 他们骑着快马去捉人,不到半天,绑回了个膀大腰圆的胖子,正是尚学鲲。 尚学鲲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吓的,脸色煞白,被提溜到屋里后第一时间滚到地上磕头求饶:“殿下,都,都是自己人。” 郁徵高高坐在上首:“你将本王的贡田提前收了租,可有此事?” 尚学鲲干嚎:“冤枉啊,这份田租小人只是代收,正打算清点好了给殿下送来。” 郁徵大马金刀地坐着:“何时送来?” 尚学鲲:“小人明日,不,今晚便叫人送来。” 郁徵盯着他。 尚学鲲冷汗涔涔。 盯了半晌,郁徵问:“田租银子在你那里放了那么久,你是不是该给本王算算利息?” 尚学鲲:“是是是,小人正想着这茬,两千三百两的田租,再加,加上七百两的利息,殿下容小人送封信回去,小人这就叫人送来。” 郁徵:“这不是挺上道?除利息外,你把持了本王的贡田那么多年,这个要赔吧?” 郁徵这话一出,尚学鹏脸色惨白,汗珠滚滚落下来。 他抬头张了张嘴,正想争辩,对上郁徵古的目光,咬牙道:“是。是要赔。” 郁徵淡淡道:“往年的事就不跟你算了,让你赔三年,可过分?” “谢殿下恩典。” “叫人送银子罢。” 尚学鹏在纪衡约的看守下,老老实实写了书信,让郡王府的侍卫带着回家取银子。 第二日一早,纪衡约亲自押着银子回来。 田租加利息,尚家一共送来了一万两白银。 郁徵问纪衡约:“尚家送银子的时候脸上神色如何?” 纪衡约:“他父亲给了银子,赔着笑给的,还问尚学鹏何时能回去。除赔给王府的银子之外,他给属下也送了一百两,其余将士各有孝敬,都已归入库中。” 郁徵:“看来他家搜刮了不少。” 纪衡约:“殿下,银子收到了,要送他回去么?” 郁徵冷笑一声:“送他回去?那我们跟绑了人所要赎金的绑匪有何区别?” 郁徵俊秀的脸因这个笑容更显得动人。 纪衡约敏锐地嗅到了危险,低着头,更加恭谨。 郁徵道:“送他去县衙,叫人击鼓鸣冤,就说他欺男霸女,欺上瞒下,还打死过人。对了,连我的名帖一起送过去。” 纪衡约二话没说,立即去办。 鼻青脸肿的尚学鲲被绑着送去县衙的路上,围观的百姓都十分惊讶,接着群情激奋了起来。 一传十,十传百,在押送尚学鲲的时候,又吸引了更多的人来看热闹。 纪衡约他们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把他们裹成了一个球,再跟着他们缓慢地向县衙移动。 王府侍卫敲了鸣冤鼓,很快有衙役出来,看到模样凄惨的尚学鲲,又看到郡王府精良的侍卫,愣在了那里,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纪衡约不跟衙役多说,出示令牌后,将郡王府的名帖及提前写好的罪状一起交给对方,令其送去给县令。 衙役讷讷地押着尚学鲲进去了。 看热闹的人久久没散,聚在县衙外面小声讨论。 讨论了半日,众人才弄清楚,这次是城外的郡王出手。 “郡王他老人家素来深入简出,尚学鲲怎么撞到了他手上?” “说是尚学鲲胆大包天,把王爷的租子给提前收了。” “嚯,那尚学鲲可真是要钱不要命——王爷的银子也敢动?” “话说,王爷他老人家来邑涞多久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是多久没出来了?前阵子很火的那青粮粮草不就从王府里传出来?我有个弟兄现在还种着那粮草。” “那粮草好么?我有个亲戚也种着,就是还没能收。” “好啊,王爷他老人家用的东西能不好?我那弟兄的青粮也没熟,不过他家隔三差五割了叶子喂牛,跟割韭菜一样,说这叶子牛可爱吃了。” …… 百姓口中的话题总是讨论着讨论着就偏题。 纪衡约听了一会,收回了注意力。 尚学鲲被收押到县衙后,身为外甥的县官根本不敢出面,他也不想办自己的舅舅,便让底下人好菜好饭地招待着,让舅舅在牢房里暂住。 县官打着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再将舅舅放回去过年的主意。 反正关也关了,罚也罚了,那位郡王还能冲到县衙里越过他判案不成? 县官想,王爷有什么用,没权,再大的爵位不也得在这里老老实实憋着? 不过,看来这位爷缓过来了,也开始伸张着自己的爪子,想要在邑涞这个地方分一杯羹了。 得早些向上头报告才是。 县官想到这里,唤家下去请门客。 他要给郡守大人去信说明情况,这个信要如何写,还得仔细琢磨一番。 县官打定主意用拖字诀,郁徵也正如他所想,并未越过他直接处理尚学鲲。 郁徵还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郁徵先前收银子时,还问尚家要了账册。 等收到银子后,他让人按账册将银子一五一十地退回去,每家还按比例略微补偿。 这个银子不多,但应当足够许多人家度过这个冬天。 郁徵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他此时已经彻底回过味来,当日是鬼魂托梦伸冤来了—— 林苟儿找尚家银子时被打了一顿,回去后他气不过,伤气交加,就这么气死了,家里还有老母及兄长。 郁徵让人额外给他家补了二十两作为抚恤,也不知这个家庭现在如何。 林家自然是感激的。 他们既感激郁徵为林苟儿报仇,也感激这笔抚恤银子。 收到恤银的第二日,林家兄长亲自背了一麻袋豆子送到郡王府,在府外给郁徵磕了个头。 郁徵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银子发完了,尚学鲲被关在县衙,没有进一步的动静。 郁徵观察了几日,也没去找县官,只是写了一封奏折弹劾郡守缪钟海。 他作为邑涞的郡王,尽管不受宠,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踩一脚的。 于是,在逢定县县官与邑涞郡郡守缪钟海都不知道的时候,京都中,文书处里,属于郡王那一格的玉架上,再次躺着郁徵递上去的奏折。
第26章 报恩 郁徵第二次递奏折上去, 更多人注意到了邑涞郡这个小角落,邑涞郡的郡守缪钟海自然也被注意到了。 “废物!真是废物!” 郡守府内,缪钟海走来走去, 浑黄的眼球上布满血丝,咬牙道:“这点事都做不好, 让韦洪昌早些收拾东西滚回乡下种地去!” 椅子旁侍立着的管家大气不敢出,哪怕摔得粉碎的茶杯崩了无数渣子到他身上。 缪钟海气不过, 走着走着又把边上的椅子给掀了。 星纹木制成的沉重椅子在厚厚的羊毛毯上滚了两圈, 无声停了下来。 缪钟海站在原地喘气, 片刻后,面色阴沉地走到大书桌前,从笔架上拿下毛笔, 蘸墨写下一封信。 他将信递给管家,阴沉道:“告诉韦洪昌,这次屁股我帮他擦了,若有下次, 他自己知道怎么办。” 管家不敢看缪钟海阴沉的脸色, 深深鞠了个躬后,双手接过信, 倒退着退出门去, 将信交给下仆寄走。 两个时辰后, 蓬定县的县官韦洪昌收到了这封言辞俱厉的信,也收到了底下人带来的话。他颤抖着手打开信看, 看了好一会, 将信收好, 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又坐了一会,他招来衙役吩咐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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