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还是摇头, 双手捂着脸哭泣:“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我不如死了。” 维恩看着她这副颓废的模样, 心急如焚,捧起她的脸, 尽力让语气变得柔和, 好像在哄小孩子一般:“你听我说, 梅林,这不是你的错, 该死的是他,你有什么好羞耻的?” 梅林只是闭着眼睛流泪,一声也不吭。 “我们勇敢一点,把事情解决了。我陪你去找少爷,或者你不用去,我去说。少爷一定会保密的,这样其他人都不会知道,好不好?”维恩的声音无比温柔,他扶着站不住的梅林慢慢蹲下,替她将散乱的长发重新摆好,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梅林垂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语气麻木:“你不要说出去好吗?我不想任何人知道。” “你清醒一点啊,梅林。”维恩要疯了,还要保持着温柔的笑容,放缓声线:“这种东西只会越陷越深,你要是向他妥协,次数多了就说不清了。” “我没有妥协!”梅林反驳道,又挽起自己的袖子,解开自己的领口给他看伤痕累累的身体:“我要是妥协了,怎么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知道你没有,梅林,我知道!”维恩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别的仆人经过的声音,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闭上嘴巴,垂下头。 等门外脚步声渐渐远去,梅林将衣服整理好,叹了一口气,好像终于冷静了下来:“维维,别管我了。” “那我该怎么办?”维恩无助地跪坐在地上,绿色的眼睛里全是惶惑与慌乱。 梅林眼神也很迷茫地四处转动,最后停在了桌子上忽明忽暗闪烁不定的烛火上。飞蛾扑进灯罩中,在橘黄色的火焰中投下舞动的黑色的影子。 “别管我了,维维。”梅林轻轻开口。 可维恩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湿润黯淡的眸子分明在说:“救救我。” 梅林不让他告诉任何人,也不让他动手,维恩出于对她的尊重,也只能听她的。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金离开庄园而不会遭到报复呢? 这个真的很难办,因为就现在金讨厌他的程度,恐怕天上掉下一坨鸟的粪便落头上,金也怀疑是他指使的。 维恩这么想着,边拿着掸子掸灰边从书房的窗户向下看,正好看见金在搬运货物,这两天购进了大批的草料与杂货,几个马车夫轮流值班,忙得不行。 维恩看见他那副模样,就厌恶至极,刚想移开视线,就看见刚从外面回来的安塞尔身穿风衣,摘下帽子,走了过去。 安塞尔好像和供货商说了什么,本来要搬进仓库的箱子又被抬了出来,直接拆封打开。安塞尔身后跟着的几个仆人推着秤过来,草料挨捆称量,杂货摆在地上分类计数。 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怎么安塞尔突然开始验货了?维恩愣了一下,难道是因为我昨天多看了几眼,多说了一嘴?维恩心里一股暖流流过,没想到自己的话也能这么被人放在心上。 安塞尔特地赶在这个时候检查,应该也是查过值班表,针对金的,维恩内心兴奋起来,手指紧紧扣住窗棂,从玻璃后面偷偷看着。 对了,自己怎么没有想到,上一世金就是因为偷窃货物被解雇的。那时候是夏天,堆放草料的仓库突然起火,一查之下,发现是负责这个仓库的金私藏了一堆雪茄,天气干燥,一不小心没有彻底熄灭就丢弃,点燃了草堆。 那么这一世……维恩专注地看着楼下,安塞尔清点了货物,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允许他们继续卸货。 安塞尔搞错方向了。 维恩咬着嘴唇,或许是昨天金讨好的模样让安塞尔误以为是马车夫与供货商之间达成了交易,导致货物的数量品质出现问题。没想到供货商不敢搞小动作,自家的仆人倒是敢偷。 维恩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去确认此时金也盗窃了东西,一个更好的办法突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走进药店。 “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正在记账伙计迎了上去,热情地问道。 “有安眠药吗?”少女打量了一下周围,轻轻开口。“我最近睡不着。” 伙计露出为难的神色,“请问您有医生的处方吗?这个不能随便卖的。” “没有。”少女低下头,有些焦躁地咬着手指。伙计叹了一口气,“要不,我去为您找些改善睡眠的保健品?” 少女点点头,伙计转身去旁边柜子里搜寻。风吹动账本,少女好奇地看了一眼。 好一会,等他终于找到抬起头,那个少女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的出现与消失都好像一场幻梦。 伙计把东西放回去,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走到柜台那里重新算账。 他抄了几个数字,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是翻到这一页吗?” 他疑惑地看着手上的账本,最底下记着: “巴比妥,购买人:艾姆霍兹庄园。” 熙熙攘攘的码头,希金斯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海风,似乎已经闻到了家乡的气味。 他睁开眼睛,其中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他回过头冲维恩笑着说道:“维恩先生,可以帮我把行李搬上轮船吗?” “好。”维恩看了一下安塞尔,对方笑着不说话,这才点点头。 希金斯和他们道了别,推着一个箱子走了,维恩伸手去拿另一个箱子,却发现安塞尔微微动了一下。 “怎么了?”维恩抬头,眼巴巴地问道。 安塞尔微笑着压低声音:“冬星的帽子啊,我还没有呢……” 维恩愣了一下,估计是刚刚希金斯和安塞尔同坐一辆马车时说漏的,他倒也不担心希金斯是故意炫耀的,这个傲气的贵族也同安塞尔一样实诚,玩不来这些虚的。 这是在吃醋吗? “可是马上冬星就是您的了。”维恩笑了起来,安塞尔摇摇头:“不是收购,是合作。” 不过他不打算再计较下去:“好了,你去帮忙吧,我就不上去了,我在这等你。” “那您不要乱跑。”维恩嘱托了一句,等安塞尔觉得好笑地点点头,这才推着箱子背着背包赶上希金斯。 将东西全部归置好在狭小的房间里,还好维恩动作快,否则这点时间还来不及。现在反而在轮船启航前还有空余的时间,可以聊聊天。 希金斯拍拍身下的床垫,维恩摇摇头,拉过椅子坐在他对面。 “我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学英语,然后再来英国找你们。”希金斯满脸憧憬,短短几天相处下来,他竟然和安塞尔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想想前世他们尴尬的关系,维恩咋舌,也对,如果没有自己卡在中间,两个年轻的爵爷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 希金斯现在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很难想象上一世他五年后再回到英国,竟变成了那个冷傲阴沉的性子。 维恩猜想应该是和他父亲的去世有关。 老卡斯德伊伯爵只有希金斯一个儿子,平日里把他宠得没有边,就连这次私奔失败再回到家里,听说老伯爵也只是说了两句,便又原谅他了。 只是老好人却因为胃癌不幸去世,失去庇护的希金斯继承了伯爵爵位,不得不一夜之间成长起来,用盔甲武装自己。 偶尔在床榻之上,在维恩面前,他才会露出柔软的一面。他拉过维恩的手按在自己的双肋之间慢慢用力,漂亮的脸庞染上几分痛苦。维恩有些害怕地挤出笑容,悄悄地缩着手。 “早几年,爸爸就一直在喊这里疼,但我们谁也没有在意,他自己工作也忙,饭也不准时吃,还要喝很多的酒。”希金斯垂着眼睛,好像喝醉了一般喃喃低语:“等他吃不进饭,大家才意识到不是因为工作压力大而厌食……” 维恩共情能力很强,几句话听下来,眼里泪水已经在打转了:“伯爵……” “我好恨。”希金斯语气一变,抬眸,眼里全是锐利与愤怒:“明明几年前谢恩贝尔医生已经研究出了胃癌的切除手术,那个时候爸爸的病情还没有那么严重。可是他的论文却因为利益原因被一压再压,到最近才给予通过。” 维恩想起来了,希金斯今天早上照例读报纸时,突然愣在了那里,然后睁大眼睛,眼泪一颗一颗往下落。维恩连英语也不会读,更别提法语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讨好地从身后搂住希金斯的脖子,想要给他一些安慰。 但是希金斯第一次拒绝了维恩的亲近,反而起身匆匆地跑到书房打电话。 维恩觉得这件事非比寻常,便牢牢地记在了脑海。 轮船的汽笛响了,无关人员开始下船。 希金斯看看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狭小空间,加上维恩好像心不在焉地想些什么,偷笑了一下,猝不及防地亲了上去。 维恩吓了一跳,揪住他的两只手,头一偏,吻落到下巴上:“伯爵?” 希金斯偷亲失败还有些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手被紧紧攥住,挣脱不开。 “伯爵,我有恋人了。”维恩正色道。 希金斯有些窘迫,“对,对不起……” 汽笛又响了一遍,维恩得赶快下去了。他拉起希金斯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上腹部,尽可能地又快又不结巴地说道:“伯爵,我前几天这里疼,我以为是肚子,结果去看了医生才知道,是胃。” 希金斯的手陷在层层衣服之中,掌心火热,让他有些晕乎:“胃,怎么了?” “医生说如果老疼还不想吃饭的话,发展下去可能是胃癌。” “胃癌?”希金斯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维恩。 轮船马上要出发了,门外的人已经开始奔跑,维恩提高音量,凑到希金斯耳边:“是也不用怕,听说有个叫做谢恩贝尔的法国医生已经会治了,只是论文一直没有发出来罢了。” 希金斯听得愣愣的,这些话从维恩嘴里说出来有些反常,而且这还是他第一次听维恩和他说这么多话。 “您都没有在听我说什么!”维恩好像生气了,拉着他的手就向外面走着。 “我听了我听了!”希金斯连忙回神。 “那您复述一遍。” “胃!胃癌!谢恩贝尔!”周围太吵了,希金斯只能喊出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这些到底意味着什么。 话音刚落,维恩正好打开了门,船舱外刺目的阳光投了进来,希金斯一下被晃得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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