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知可怜得像一只落水小狗,睁着圆圆的眼睛,眼角微红带着点水光,额前的发丝微湿,像是穿过了大雨。 我愣怔了一秒,他就想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我不想他离开我的视线,尽管现在脑子乱得很也疼得很,根本难以思考,所有声音嗡嗡嗡像是蜜蜂在煽动翅膀。 我只能叫他的名字,先把我想说的话说给他听。 * 何知很苦恼我所做出的一切。 我又何尝不同。 起初,一切都是荒诞的,感觉周边像是悬浮在空中而没有地基的阁楼,内部盘旋而上的阶梯也是摇摇晃晃,陈年老旧的砖瓦,杂草丛生的角落,但偶尔一隅阳光会让我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不对,其实也没有值得或不值得。 无论是夜里、白天,头疼已成为家常便饭,如千万把锤子同时敲击每一根神经,看到何知的时候就会好上很多。 勉强还算能够支撑。 于是我边讨着复合,边思索问题解决的方法。 它看似简单,实则无解,因为无论如何都会绕到那一步,没人能够阻止。我所做的只是陪在何知身边,陪伴他,照顾他,最后提前告知他。 何知拥有一切的知情权。 头一个月,大脑紊乱甚至毫无想法,唯一一个深刻内里的念头无非是死活都要待在他身边。 做出的行为完全是随心所欲,脱离之前一直固定的逻辑框架。 何知打也好,骂也罢,这些我都不在乎。 我说出的都是真心话,我巴不得他永远这样对待我,永远活得这般鲜活明亮。即使我不会在他身边。 当然,老天爷要是能给予我一个选择——如果永远离开何知,就能让他免除一切病痛的折磨——那我一定会选“是”。 我知道何知会觉得我奇怪,觉得我脑子有病,这太正常了。 毕竟我和他六年没有联系,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见面,光是强烈要求送他回家肯定就把他吓了一跳。 在药店见面,当然也是在附近看到他才跟进去的。 而后又故意跟在他身后吃饭,在楼梯口忍不住说了想复合。 我很认真的。 实际上我再清楚不过,何知哪里可能答应我。其实说复合不是为了真复合,但我总得说说,他才能知道我这离谱的决心,否则我后续的行为更会被他抵触。 我只是想在何知身边更好地照顾他,预防突如其来的情况。这是第一要务。 当然,最终目的还是想要重新抓住他。 何知不能离开我。 包括在小区的偶遇也是。 我那阵总是睡不好觉,早早起来了,就去西苑路,去何知的小区。花坛边的瓷砖很凉很脏,但是无所谓,因为一坐上去就麻木了,眼前除了几分钟会掠过的何知,其他什么都感知不到。 灵肉分离,过分贴切的形容词。 好像只有看到何知,与他对视,与他触碰,灵魂才会归于体内。 * 有时候太过于了解彼此,也不是好事。 何知清楚我真正的样子,因此无论我如何去做,他都会觉得这是伪装,是别有用心。伪不伪装暂且不说,别有用心倒是真的,贪的不就是他么。 何知把情绪都摆在脸上,小心思、小动作,根本不用我格外去注意,都能自个儿蹦到我眼前。 有时候想不读懂都难,而一读懂就想逗弄他,想欺负他,想看他把脸上的气愤和不甘通通收起来,屈服于我,被我掌控,乖乖听话。 不论是未来医院见面那次,亦或是酒吧的第一次见面,我都一眼看出,何知还是那个何知,六年都没怎么变,依旧是个心软的何知。 当有了明确的目标和努力方向,那么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成功。 玫瑰是打开门的筹码,醉酒胃痛更是如虎添翼,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在何知面前不需要脸皮,很多事都能做成。 更要趁热打铁、乘胜追击,在何知大脑混乱、想不明白的时候步步紧逼,最好别要让他的理智回笼。 只是......让何知淋雨买药不是我的本意,谁知道他家里没有胃药。 希望不要淋生病了。 * 和何知坦白的那天晚上,实际上我并没有想太多东西,没有想何知听到后会作何想法,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多半是不会信的,还会被再一次吓到。 毕竟这事,我也花了好一阵时间才慢慢接受。 和他吵起来也不是我的本意。越到这种时候,我知道何知越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情绪来如山倒,短短几句话就能把他刺激成那样。 看,突然就这样哭了。 帮他擦眼泪也不要。 可能是跟他处久了,自打那时候看到他住院的样子,我也开始变得感性,对一切事物都开始敏感。 一直记得那时的何知坐在病床上,正和隔壁位的病人聊天,他笑容洋溢,却在看到我进门的瞬间僵在脸上。 真是完全愣住。 他不懂得掩饰自己的心情,好恶都写在脸上。 何知不欢迎我的到来,这一点非常明显。 不过无所谓,早在来之前我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幕,他是病人,身边又没有其他人,我理应照顾他。 何知起初对我很礼貌,那时候他的精神还不错,还会乐会笑,只不过大多数都不是对着我的。后来就像竖起爪子的野猫,可能是越发意识到我对他的好不是心血来潮,他开始害怕,想要逃离,觉得自己给不了我想要的,继续下去只会单方面损耗我。 所以何知开始赶我走,开始骂我,不愿意接受我——这些我都知道,但正因为知道,就更不能离开他。 他总是那样看着我。 一边让我滚,一边又用悲伤又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我,我就死皮赖脸留下,坐在椅子上边看报告边陪他,经常能感觉到何知若有若无的视线,像一只被遗弃又重新获得温暖的小狗。 也对,除了我没人能一直陪着他了,他爱不爱我不重要,我爱他就够了。 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他了。我发誓。 * 喜欢送他各种礼物。他如果全部接受,我就会十分开心。 逛夜市那天晚上,挑了何知喜欢的小乌龟。 其实是远远看到了那个摊子,冥冥之中有一股引力吸引我迈开腿往那边走,等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手里提着的是乌龟盒,而不是何知的手。 我赶忙顺着先前的路回去找他,看到他站在原地没动,正想夸他一句“真乖”,却看到他脸上密布的眼泪。 整张脸跟被洪水淹了似的。 看到何知哭,也来不及深究其中的原因,心疼得要被撕裂了,慌不择路去擦他的眼泪,庆幸自己带了纸巾。 何知笨得很,看到乌龟的时候都呆了,他自己都不记得某天早上在便签上随手画的小乌龟了吗?那张便签被风吹掉了,正好落在书房前。 他看上去很开心又很感动,但又带着一种困倦的麻木。他对我说谢谢,但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任何感谢,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何知与我提起舍友闻伟和他的对话,我不喜欢他说那些穿越等同于疯了的这种话,也讨厌他说要离开我身边,他如果要离开我,我就和他一起走......这种想法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去哪儿我都得陪他。 去哪儿我都陪着。
第62章 未完的话语(2) 说起喜不喜欢这件事,何知的语气真是紧张又羞涩,表现得如此明显,就像高二那年追着我跑的样子,眼睛是那样闪躲又含情——这难道不是自投罗网么。 我好想他,十分想他,非常想他,天知道我想他想了多久。 之前的吻都太过仓促,今晚一定好好亲亲他。 * 像一只在我怀里呜呜咽咽又抓又挠的小兽。 想更用力欺负他。 * 爱他一百万年,顺便帮他吹无限次头发。 何知说得没错,帮人吹头发也是一种享受,他在我手底下像是一只乖巧的猫。 可爱。 * 何知问我,他帮我吹头发时我是什么感觉。 其实哪有什么感觉,他是那样温柔,温柔中又带着惩罚的意味。只觉得难以实现的事情得以实现,无法返回的时光能够返回,就算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囫囵吞枣又迷惘朦胧的梦,走一趟也是值了。 因为重新见到这样的你,我知道有多不容易。 * 何知是个念旧的人,早就猜到他不会狠下心把所有东西都丢了。当时正巧走到半掩着的门口,见他缩成一团偷偷摸摸在看些什么。 真有趣。 上回藏了我用过的枕头,这回藏了什么? 我故意把脚步放轻,绕到他后面完完全全看清了,是我们在一起时拍的那些合照,零零散散、跨越五年的合照。 居然全都留着,还不乐意让我看见。 小气,好东西该一起分享不是么。 看他坐在地上一张张翻啊翻,翻了得有二十来张吧,这得看到什么时候?我忍不住想叫叫他,就随便踢了一脚床尾,他果然明显一抖,猛地回头了。 真可爱。受惊的小动物。想亲他一下。 高中起何知就是这样,受到惊吓就会浑身炸毛,就会瞪圆湿漉漉的眼睛支支吾吾看着我,我享受他这样惊慌又依赖的眼神。所以自打那时候起,就暗自在想,这样的人当然得是我的。 我的,何知。 看得出何知被我吓到了,口不择言,和狗的拍照都说出来了。怎么,把我当成狗吗? 无所谓,本来就是他的狗。所以才说让他这位做主人的要好好做,可不能只留下狗狗自己。 何知抱着那团东西就出去了。我好生惬意地目送他离开,视线落到床头,发现有一封看起来长得很糟糕的信。 是什么? 我伸手—— * 与何知聊起分手那段时间之后的状态,实际上当时我觉得自己正常得很,并且认为分手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好像离开何知之后就能很快理清和斩断所有感情,毕竟只有一人陷在其中是何其可悲。 因为那些所谓自傲和脸皮,我不想承认自己在一段感情中是失败的,反正大家都在相互挣扎,不如让我当那个坏人。 何知意识不到自己的状态,也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我和他提分手,他果然也没有挽留。 我说的“我觉得我们感情淡了”,他到底听进去没有?他的耳朵是不是启动自动过滤?凭什么说是只有我淡了?又凭什么忽略“觉得”那两个字? 我本就不会说话,他还总是听话听一半。 后来走在大学的路上偶尔遇到何知,总是会和他对视。我下意识还是在人群中寻找属于我的人,就像高中时能在操场那茫茫人海中一眼发现笑得灿烂的何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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