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太阳暖融融的,照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让他们相信明日的美好。人一旦被某些过于刺激的画面打通并想通,先前那些致郁的想法就随风而散,何知便是如此。 他在小公园碰到久违的小友,隔着老远就喊恬恬,恬恬应声,就坐在喷泉旁晃着脚丫等何知过去。 何知走近了蹲下问她:“你爸爸呢?” “去买棒棒糖了,”恬恬说,眼珠子一转,视线落到宋西川的腿上,“这个哥哥瘸了吗?爸爸说,人的腿很重要的,缺钱都不能瘸腿。” 宋西川的脸霎时黑了。 欸,祖宗! 何知赶忙在他耳边安慰:“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又扭头和恬恬说:“这个哥哥只是骨移位,很快就能走路了。恬恬,觉得最近天气怎么样,有交到新朋友吗?” “天气很好,”恬恬顿了顿,“交到一只小猫,它经常在公园里面转,今天没看到。” “等它出来了,你再介绍给我。” 何知摸了摸她头顶的毛线帽,今天她戴的是粉红色的、长着一双猫耳朵的毛线帽。 宋西川不擅长和小孩子打交道,梦里是,现实中也是。他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一大一小聊天,不一会儿就看到远处走来的杨兆文,应该和梦中的他没有太大差别。宋西川有些记不清了。 杨兆文把手里的棒棒糖放到恬恬的手心,爱抚地搓了搓她的小手,担心她着凉。 何知问他:“最近怎么样?” “找到匹配的骨髓了,”提及此,杨兆文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才焕发出一丝光彩,“匹配率还算高,手术成功率也不算很低。” “恭喜你了,”何知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祝福他,“苦尽甘来。” “希望是吧,”杨兆文看看恬恬,又看向何知,“这孩子遭了不少罪,很坚强,还总是安慰我,倒显得我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了。” 何知笑道:“哪里的话。你也付出了很多。” 说完自己的事,杨兆文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这位是?” “哦,这位是宋西川,是我......” 何知看向宋西川,很明显卡了个壳,不知是说朋友好,还是说男朋友好,又或者...... “爱人。”宋西川替何知回答道。 何知一愣,但很快露出笑容,跟道:“嗯,爱人。” 杨兆文虽面露惊讶,但还尽量平着声调说:“之前一直没见过。” “他照顾我很久了。之前是我不太想出来,偶尔出来溜达也都是一个人,”何知笑了笑,“前阵子出了点事,就不小心变成这样了,今天天气好,带他出来逛逛。” 杨兆文一时语塞,看着宋西川。 宋西川此时的模样真好不到哪去,穿着病号服,腿上打石膏,手上也打石膏,用三角巾固定在胸前,略是狼狈了些。 杨兆文沉默片刻,对他真诚祝愿:“早日康复。” 父女俩走远了,何知这才仿着杨兆文的口吻,对宋西川说“早日康复”,气得宋西川巴不得跳下来揍他一顿。 宋西川冷哼道:“别把我当病号。” “好好好,你不是,我是,”何知搪塞他一句,马上又说,“这个小姑娘我很早就见过,起初不知道她是杨兆文的女儿,后来想想觉得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宋西川目视前方,并没有什么反应。何知这才想起来,宋西川可能压根不知道杨兆文是什么人。 “我不是搬过家吗,就是为了给他腾地方,他手头很紧,家里的姑娘又要住院治疗,所以找了房东想借住一段时间。”何知解释了一遍事情的缘由,其实宋西川都知道,但没打断他。 何知继续说:“我来医院住院后,小姑娘的头发就剃光了,眉眼长得漂亮得很,也不知道留长发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你很好奇?”宋西川突然开口,“你可以问她要照片。” 何知摇摇头,说:“那没必要戳人家痛处,小姑娘都爱美。” 两人相继无声,直到何知将宋西川推出十几米开外,宋西川才慢慢说:“她经常扎麻花辫,头发又多又黑,顺滑漂亮。麻花辫有时候绑高,有时候绑低,高的时候会带发圈,低的时候扎发带。她爸爸喜欢给她夹发卡,小动物或是糖果,记不清了。是很可爱的小姑娘。” 何知挑眉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 “我认识她。” 宋西川目视前方,顿了片刻,这样说。
第65章 带我去旅行 【宋西川还记得梦中何知与他讨论的关于时间悖论的话题。 当时的宋西川觉得没必要想那么多,可结果真如他所搪塞何知的那句话一般,所有一切的真相都是最简单的、最无需思考的。 因为这本就是一场梦,所以一切猜测都变得无所谓。 因为这是一场梦,所以根本无法改变未来。 宋西川想,这一定是老天给他开的最大的玩笑。 让他身临其境,又在最后逼他抽身,捞得一场镜花水月。 ...... 可他同样感谢它。】 在宋西川的腿还未完全康复前,何知已经回去继续接受治疗。宋西川看得出何知有些不太乐意,但并未做过多纠结,仍旧是医生怎么交代就怎么做。 可在宋西川终于能够正常地下地走路,靠在病床上的何知就对站着的宋西川投出了惊天炸弹。 起初何知只是在讲他的病情,医生说他最近的情况已经稳定很多,肿瘤的大小控制得不错,最近也没有扩散的迹象,主要还是集中在右肝。 宋西川听了,心里压着的石头可算是被搬走一些。他自然是开心的,并且鼓励何知积极进行治疗。 哪知何知下一句就是:“我已经把房子退租了。” “退租?” 宋西川拧眉,要是是何知认为自己剩下的日子都会在医院度过,因此退租了,那大可不必,要是缺钱,宋西川可以替他垫上,总不能说让何知除了医院就再无别的去处。 “我不想继续治疗了,”何知全然是轻描淡写地在说,“我要出院。” 何知用的是“要”,而不是“想”。即使宋西川阻止他,他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这个决定,这个他思来想去许久最终做下的决定。 果真,如何知预料的那般,宋西川沉下脸,变得十分严肃,“告诉我你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何知如是说,“很早之前就想过自己不继续治疗会怎样,一直到前阵子出了车祸,那瞬间死亡的念头盖过了一切,平息下来后对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你,我又在想自己这几个月来究竟做了什么,然后发现什么都没做。” “你在治病,”宋西川不认可何知的想法,“你这叫做什么都没做吗?” 何知摇头,自顾自又说起来:“住院期间,我送走了隔壁床位的老人,他是癌症晚期,因为化疗的过程太痛苦,他有一次和我说,他不想治了,但是家里人不让,她们希望他好好活着。” 何知说到这里,话便卡在喉头,尝试几次都难以出口。他抠着手指,良久,抬眼对宋西川说:“可他不觉得他是在好好活着。” 宋西川哑然,他发现自己此时对上何知坦然平静的视线,就失去了所有言语的能力。 “家人赋予的期望,有时候会成为支撑你活下去的动力。但在极端条件下,这就不是动力,而是一种恐怖的压迫,”何知自嘲地笑了笑,“但还好,父母现在围着小妹团团转,暂时顾及不到我,但他们迟早会知道的,那么那个时候,他们说不定也会逼我,但他们的想法影响不了我,可是你的会…… “所以你呢?你也会希望我如此痛苦地活下去吗?” 病房里悄然无声,何知在等宋西川给他一个回答,等上多久都没关系。 宋西川站在病床边看着何知,许多纠结的、撕裂的、难捱的情感在脸上一闪而过,他的手按在病床一旁的栏杆上,收紧又松开,最后吐出一口气,视线落回何知脸上时,已然不再冰冷。 他告诉何知。 “我希望你活着,”人不可摆脱自己的私欲,“但我尊重你所有的想法。” 何知的视线重新落回床上,过了很久才轻声说:“谢谢你,宋西川。” “西川。”宋西川纠正道。 何知就笑了:“好,西川。” 宋西川知道何知不是在开玩笑,也明白自己无法去修改对方的想法,为了不让此时的气氛过于尴尬,他只能没话找话:“那么出院后,你想做什么?” “我想......”何知盯着窗外,那窗帘在他眼前飘乎,他发了个短暂的呆,“我想去旅行。” 说完后,又继续陷入缄默。 旅行啊。宋西川想,他知道的,就算何知不说,他也该是知道的。 他欠何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如果当时他的意志力能再坚定一点,或许就能在梦中停留更长的时间,把这个美好如花的梦完成得更好,而不是留下那种结局。 但与此同时,他更无法接受自己所处多月的地方竟然只是自己的臆想,自己的一厢情愿。明明一切都是那般真实...... “比起整日被困在病房里,生时没日没夜在工作,担心投诉,快要死了也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是很悲哀吗?”回过头,何知的眼睛中充溢着久违的光彩,“怎么样,宋西川,你想和我一起去旅行吗?你答应过我的。” 宋西川的情绪还未完全抽离出来,冷不丁被何知这么一问,他皱了皱眉,下意识便反问道:“我答应过你?” “你答应过——”何知起了个兴高采烈的头,突兀地又半段中裂,他眨了眨眼,愣怔中才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是这样,因而语气不受控制地低落下去,“哦不是,你没有答应我。” 何知扯了扯嘴角,垂头坐在那,活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自私、幼稚。于是他想挽回自己说过的话:“抱歉,是我记错了。你还有你的工作、你自己的生活,很多事情,总不可能两三个月完全围着我转。旅行要花费的精力太多,你肯定腾不出那么多时间,那我自己——” “我现在答应你。”宋西川打断何知,他没办法忍受何知这副失落的模样,那跟在他心口开枪没什么区别。 “我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 要不是他还绑着三角巾,右臂挂在自己胸前,他难以弯腰去亲吻何知,否则他一定会立刻这样做。 * 何知那天把这番话和宋西川说了,想立马出院的念头尤为更甚,但很快被宋西川劝住。 一是单位离职,一般需要提前三十天递交申请,先不说审批,离职前的交接也需要几天时间。 二是出院之前,还需要好好和医生谈谈病情方面的问题,看看医生建议何时出院,后续需要注意的地方,禁止事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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