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癌微创手术后,我就在家里定期吃着医生开的药,准备隔阵子再去医院检查一次。 单位的病假还在休,估摸着还能再放一个月。这意味着我要在家无所事事一个月,为了多透气多散心,去阳台睡觉也是一件惬意事。 阳台有桂望送的紫色风信子,还有那只傻傻的绿乌龟,有听不完的雨声,偶尔还有小鸟飞进来避雨,完全不怕人。 宋西川察觉到我的状态,就说:“要是你觉得无聊,可以去我书房里找书看。” 我反驳道:“你让我看书,那我岂不是更无聊了?” “你住院的时候不是向我讨了本书?” 言下之意就是,宋西川觉得我应该能看进点东西。 我扑哧一笑:“可是那只是用来压花的工具书啊。” “暴殄天物。” 宋西川把我压在沙发上,像是想堵住我那乱说话的嘴,贴上来索吻,我大方地张开嘴让他亲个够。 宋西川日日夜夜变着花样给我做饭,我之前没多大愧疚,觉得那是他欠我的。 但实际上宋西川真没欠我什么,他每一样事都能处理得很好。看他天天工作回家还要下厨,怪辛苦的,我就重新挑起大旗,专给他做清淡的菜。 嗯......其实主要是因为我还在治疗期内,医生特意交代要饮食清淡,为了自己的身体,我也不能乱做饭。 从医院回来的前半个月,宋西川怕压到我的伤口,即使躺在一张床上,也没像以往那样抱着睡觉。 宋西川经常是塞给我一个抱枕,自己靠在床边睡,离我很远。 但我明明觉得他不想离我那么远。我们俩明明躺在一起,怎么跟隔着条楚河似的。 后半个月,算算恢复的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在半夜就偷偷蹭过去,宋西川昏睡之间感受到我的靠近,会不自觉搂住我,将我的头安置在他颈间。 连着几夜这样,他也许发现了我的小动作,于是在某一晚直接摊牌,从头就抱着我睡,之后的每晚我都睡得十分安稳,就像六年前那般,不会半夜突兀醒来。 我无聊做出的书签,没有十个也有五个了,虽然原材料都是玫瑰花瓣,但就像世界上没有完全一样的叶子,这花瓣自然也有其独特的韵味。 我把它们和我之前称不上作品的作品放在同一个抽屉,那个抽屉上层放着装着合照的铁盒。 某天雨下得大了,让我想起高中时和宋西川撑同一把伞在巷子里雨中漫步,当时有一只土狗在身后追我们追得可凶,我吓得连伞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结果扭头一看,宋西川还悠然自得。 那土狗绕在他腿边呲牙咧嘴,尾巴摇晃得跟什么似的,也不知是想咬他还是喜欢他。 宋西川当时很挑衅地问我怕狗吗,怕就离远点。 我硬着头皮说不怕,他笑了一声,直往我这边走,把狗引到我的脚边。 我当场就愣住了。 因为走近了才能看清,这只狗皮毛的颜色和以前我家养的那条哈巴狗近乎一模一样,它也是地包天,甚至连摇尾巴的频率也很像。 总之就是因为什么都像,那瞬间我失去了转动视线的能力。 宋西川注意到,问我怎么了。 我说它看上去很像我的狗。 宋西川又问,什么时候养的,没听你说过。 而我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看着它,最后慢慢走开了。 之后尽管我三步一回头,它也只肯待在墙边躲雨,不肯像刚才那样追着我们满世界跑了。 狗狗有了落脚的地方,就不愿意再淋雨。追逐和安生,它很明显选择后者。 我不是它的主人,所以它不愿意跟着我。 其实早在那时,就和宋西川提起过狗的事情,但我没和他细说,时间久了彼此也都忘了。 但铁盒中会有这么一张照片,我确信,会有一张宋西川的单人照,在巷子中,撑伞,脚边有一抹黄色,近乎糊成了马赛克。 我把铁盒取出,将照片一张张翻阅,看着看着又回忆起许多,那一个无聊的下午就此过去,也真被我找到了那张照片。 我想改天邀请宋西川一起看照片,或许我们两个人一起,能想起更多有趣的曾经。 发现宋西川最近的睡眠质量不好,是在家休养的第二十三天。 那天晚上下厨,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鲫鱼,他坐上餐桌的时候非常安静,没有往常的“辛苦了”或者“来亲一个”。 奇怪得很,反常得很。我尽量忽略这种感觉,扯了扯嘴角,问他怎么了。 宋西川没回答。 我就再问一遍,是不想吃吗,没胃口吗? “不是。”宋西川终于愿意松口,而后抬眼看我。 他的眼神像是要穿透我整个身躯,探寻我这个人是否真实,被他的目光审讯到最后,我竟也开始脚软。 受不住这样的气氛,我刚想开口问他,为什么这样看我,是我瘦了还是怎么的。 可宋西川眼神夹杂的锐利在我唇齿启合间骤然消散了,一点痕迹都再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上来的悲悸,很轻很淡。 我还没来得及去细品,他便扭开头了。 紧接着,宋西川用筷子扒去鱼皮,夹住里面的鱼肉,狠狠碾碎了几块,漫不经心地将汤汁沾在筷子尖,又再去夹那鱼肉。 一来一回,我不知道他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做什么?”我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宋西川说完,吃了一筷子鱼肉,“很好吃。” “夸我也没用,到底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吗?”我探究地弯下腰,莫名想起之前宋西川和我提过的话,“是不是因为你母亲,最近身体不好?” “不是,”宋西川很快就否定道,“我只是因为最近睡得不好。” 我一愣,问他:“多久了?” “最近一周。” “只因为这个?” “对,只是因为这个,”宋西川的脸上没带什么表情,他说,“坐下来吃饭吧,辛苦了。” 那晚破天荒地,宋西川竟然肯窝在沙发陪我看电影。 我调侃他一句工作不忙啦,他反嘴就说工作哪有你重要。 我满意地点点头,靠在他怀里,找了个合适的角度窝着。 电影看到一半,宋西川突然问我:“你之前说的,不会把我丢下,还算不算数?” “......嗯?”被他这么一问,感觉我与他角色对调了一般,“当然算数了,我不会丢下你,也不会离开你——哦对了,西川,之前我们约好的,什么时候去旅游啊?” “国庆吧。” “噢,也是。”我们都是上班族,哪挤得出那么多时间,当然是国家统一的假期好安排了,虽然人多,但好歹假长。 我眼珠子滴溜一转,想问宋西川有什么想去的地方,结果话没出口,他就先封住我的嘴,让我瘫软在唇舌的湿润间。 仗着病人的身份,我乐得去撩拨他,他却不敢动我。最后两人打闹亲吻在一块儿,用手互相帮忙,草草了事。 之后几天,恼人的雨天终于愿意休止,天气开始放晴。 我和宋西川说,家里太闷,想自己一个人出去走走。 宋西川那瞬间脸色很不好看,严厉拒绝了我。 我无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反问他:“我总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不出去吧?” 僵持了几分钟,最后他妥协说,等周末了他带我去临近的地方散散心。 那天是周一,上班族最苦逼的日子,而我在家躺着躺着,经常忘记星期,因此我也没想到距离周六原来还有那么长的时间。 明明天气好转,阳光明媚,在阳台的活动也从听雨声变成了晒太阳,我的腿却开始隐隐作痛,非常间歇性的,并且微不足道的。 我扯皮和宋西川说:“我是不是要老寒腿了。” 宋西川还我一个脑壳蹦,“你这是太闲了憋出来的。” 成。宋西川说我闲,那我就找点事干。 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却发现还真没啥事能干,最后只得进了宋西川的书房,随手挑了本合眼缘的书,跑到阳台去看了。 打开封面,我才发现自己选了本哲学书,米歇尔·福柯写的《疯癫与文明》。 我不是一个有哲学的人,但这书里的内容读起来挺有意思,但看久了眼睛有点酸涩,太阳晒得我暖和,我就这样又睡了过去。 这回醒是自然醒的,宋西川还没到家。我瘫在靠椅上,没夹书签,低头一看,原先的书页已经被风吹翻没了,现在不知道跳到了什么地方。 秉持随便看看的心思,我无所谓地往下阅读,直至视野中出现了一段话。 那天日暮低垂,快到傍晚,坐在阳台上恰巧能见到连天晚霞,先是淡薄的染金,不出二十分钟,上层的天空变得深蓝,暗下,那晚霞的光辉便全全散发出来,橙如血橘,赤如红火,在我眼中如此荡漾。 荡漾开来—— 书中这样写道: “最后一种疯癫是绝望情欲的疯癫。因爱得过度而失望的爱情,尤其是被死亡愚弄的爱情,别无出路,只有诉诸疯癫。 “只要有一个对象,疯狂的爱情就是爱而不是疯癫;而一旦徒有此爱,疯狂的爱情便在腊妄的空隙中追逐自身。 “让一种情欲受到如此激烈的惩罚是否太悲惨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是这种惩罚也是一种慰藉;它用想像的存在覆盖住无可弥补的缺憾;它用反常的欣喜或无意义的勇敢追求弥补了已经消失的形态。如果它会导致死亡的话,那么正是在死亡中情侣将永不分离。” * 已经忘记看到这段话后,我沉默了多久,又发呆了多久,直到宋西川推开门带我进去,我才愣愣起身。 宋西川一语道破:“看什么书?又睡着了?” “这个,”我举起来给他看,摸摸鼻子,“也不算睡着吧。” 他接过,正反瞧了一遍,调侃似的反问道:“这本书,你看得懂?” “哎呀——”我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再瞟向他时眼里带了些生理性泪水,“看不懂啊。”
第60章 惊觉梦中人 等待周末的日子,总是过得漫长而艰辛。 这几天来我昏昏沉沉,时间观念好像变得更差,抽离般的感觉常常浮现,有时觉得自己飘在云端,有时觉得自己被埋入深土。 很难让人不怀疑自己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生活似乎永远在循规蹈矩,但偶尔惊现的奇怪总令人心悸。 比如我本来要去给乌龟喂食,结果回过神来却发现饲料被自己扔进了垃圾桶。 想去阳台浇花,可拿的水壶是空的。 又或是想做点工艺品,工具刚拿到手便觉得困倦,不留神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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