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香惠心说要不是你拧巴得像条蚯蚓,我早知道了。 但她脾气软和,没有吵骂自家孩子的毛病,选好一块厚实的青色条绒布,在闺女腿上比了比,就匆匆告辞去找郑忍冬。 姜冬月把人送出门,回屋抱起安静躺着的小儿子,夸道:“笑安真乖,等你长牙了,妈给你买多多的肉吃。” 说着便想低头亲一口,结果刚凑过去,就被熟悉的臭味糊了脸。 姜冬月:“……” 姜冬月屏住呼吸,用最快速度给唐笑安换了新尿布,连同刚才尿湿的统统扔进过道的铁盆里,这才重重喘出一口气。 她儿子分明长得白净漂亮,怎么拉屎能把人熏晕过去? 有其父必有其子,肯定遗传了唐墨,唉。 …… 临近中午,唐墨拉着十来棵白菜和唐笑笑回来了。 “妈,我爹挖了好大好大的一个地窖,能把我藏进去!”唐笑笑兴奋地张开胳膊比划,又努力帮忙搬白菜,忙成了勤劳的小蜜蜂。 她的书包仍旧好端端挂在三轮车把上,但裤子和后背蹭得全是土,头发也乱糟糟的,不用问都知道在地窖打滚了。 唐墨瞥见姜冬月的脸色,忙道:“没脱课。今天育红班老师家里有事儿,张校长就带着一群萝卜头去地里跑步,我正巧把闺女接回来了,孩子天天学习多累啊。” 当然,他特意把地窖挖深,陪笑笑玩了一会儿棒秸打鬼子的游戏,就不用告诉媳妇了。 姜冬月:“下午还上课吗?” “不上了。”唐墨将白菜竖起来,挨个堆到南棚子里,“今年白菜长挺好,省着点儿能吃到开春过庙会。” 唐笑笑哒哒哒地跑过来:“爹,等过会的时候,我能带弟弟出去买小鱼吗?” 石桥村每年二月初六过庙会,前后三天都特别热闹,整条街从东到西挤满卖东西的人,村里还会请戏班子搭台唱戏。 小孩们钟爱唐人、木剑、小鞭炮等玩具,唐笑笑却独爱小金鱼,一毛钱一条,去年忍痛买了三条,天天守着看。 可惜金鱼水土不服,没多久先后翻了白肚,可把唐笑笑心疼坏了。 “弟弟不会走路,爹带你们俩买。”唐墨猛地将闺女举起来放到肩膀,“到时候买一条大的,好养活。” 唐笑笑欢呼起来:“好~我要黑色的!” 眼瞅着闺女胳膊上多俩泥手印,姜冬月揉揉额角,没忍住锤了唐墨两拳:“赶紧洗手吃饭,待会儿笑安醒了又得闹腾。” 午饭是小米粥和炒萝卜缨,还有半碗腌萝卜缨,虽然滋味平常,但胜在新鲜爽口,很快被一家人吃得干干净净。 唐笑笑极为自觉,饭后荡秋千似的压了两桶水,就掏出本子写作业。 姜冬月则把缝纫机台面铺平,比量着条绒布开始裁裤子,时不时在纸上画两笔。 唐墨洗完尿布,抱着儿子在家转来转去,发现自己竟成了最闲的人,不禁叹气道:“英雄无用武之地啊,木匠厂再这么冷淡下去,我就成无业游民了。” 他转着转着,凑到姜冬月旁边,“你说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做点小买卖?靠种地只能填饱肚子,粮食价贱了都不够辛苦钱。” 姜冬月万万没想到唐墨能说出这么灵活的话,惊讶道:“你怎么突然想起这茬了?木匠厂要倒了吗?” “我看快了。”唐墨压低声音,“厂里有三台电机,老板便宜处理了俩,还说送我几根木头。估摸着打完两套嫁妆橱柜和雕花床,就差不多了。” 看样子撑不到过年……姜冬月想了想,轻声问道:“老黑,你想做什么买卖呀?能在咱村儿当木匠吗?” 唐墨摇摇头:“咱村太小了,根本干不起来,我想着有空了在城里探探路,看能不能进点儿便宜吃食,趁过年和过会卖一波。” “现在生活条件比以前好,卖小孩玩具和糖果零食的最赚钱,但压本太多。剩下就是小吃摊儿红火,可惜我做饭手艺不精,唉。” 姜冬月安慰他:“树挪死人挪活,你先寻摸寻摸,成了多条路子,不成就把东西拿回来,横竖肉烂在自家锅里。” 仿佛为了赞同亲妈的话,唐笑安用力晃动两条小胳膊,发出“噗”的一声。 唐墨立刻屏住呼吸,伸长胳膊把儿子往姜冬月面前送,抿着嘴含糊道:“给你臭儿子。” 姜冬月:“……?” 唐墨薰了姜冬月一场,得意地“嘿嘿”直笑,等她收拾好布料去喂儿子吃奶,就到院里腌萝卜。先把大瓮缸擦干,然后一层粗盐一层萝卜的往里面码放,最后绕着圈倒入晾凉的开水,正好距离瓮沿一扎长。 这种腌制方法简单有效,但萝卜必须完全浸入盐水里,否则很容易发霉变黑。 唐墨找来找去没有合适的石头,便掰了两段竹竿儿,交叉放进瓮里,结结实实地把萝卜压下去,再盖上厚厚的木头盖。 “爹,咸萝卜什么时候能吃呀?” 唐笑笑踩着凳子站在旁边,“绳子上的不用放进去吗?” 唐墨掐掐手指头:“那是晒干菜的。咸菜得等二十天左右,到时候你就快放寒假了。” 但他的掐算显然不准,十天后咸菜特有的爽利味道透过缝隙弥漫出来时,唐笑笑已经背着小书包,要到乡小学参加期末考试了。
第52章 糖葫芦 受限于经济条件和师资力量, 这年月乡下小学从上到下的竞争都不怎么激烈。但每逢期末,老师会从班上选拔成绩较好的学生,到乡小学参加考试, 进行最终评比。 自家闺女被选中,唐墨高兴的不得了,仿佛已经带着大红花光荣参加表彰大会了,守着那辆二八大杠又是擦灰又是打气,唯恐明天不能第一个到村口。 姜冬月:“……你到那么早干啥?八点考试六点半集合,你赶上点儿就行,起太早了孩子瞌睡没精神。” 说完将一块厚厚的棉垫子绑到自行车后座, 抱着唐笑笑上去坐了坐,叮嘱道:“你爹骑车跟飞似的,明天千万抓紧他, 当心半路颠簸把你掉下来, 记住了吗?” 唐笑笑绷着小脸用力点头:“记住了!” 怕闺女紧张影响发挥, 姜冬月干脆拿出课本给她提问:“咱们再练一下,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等唐笑笑答对二十题, 重新放松下来, 姜冬月趁机道:“你平常学得很好,考试肯定没问题, 快洗洗脚睡觉吧。” 唐笑笑完全没察觉自己被开导了,洗完脚和越来越好看的弟弟玩了一会儿,很快进入梦乡。 反而是唐墨人大心眼小,半夜醒了好几次, 第二天五点就起床做饭,顶着俩黑眼圈熬粥煮鸡蛋。 一百分有两个圆圈, 他的鸡蛋也有两个圆圈,满分妥妥的,嘿嘿。 …… 父女俩出发前斗志昂扬,中午回来时都困得睁不开眼睛,胡乱扒拉两口饭就倒床上睡了。 唐墨快三点时醒来,骑车往魏村跑了一趟,把姜冬月做好的新棉裤和棉袄送给林巧英。然后屋前屋后地检查一遍,又通了炉灶,收拾好柴火,往房顶搭了层塑料布。 “妈,村里广播说可能要变天,万一下雪了你千万别出门啊,等我过来清理。” 林巧英很是感动,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她这个女婿却比仨儿子捆起来还有良心,唉。 “知道了,老黑你赶紧回家吧,跟冬月说不用惦记我,家里吃的穿的都有。等过完年你再带冬月跟孩子们来。” “行。”唐墨应了声,沿小路折返回家,发现唐笑笑还在睡。 唐墨不禁有些发愁:“闺女费这么大劲,要是没考好,不得哭两鼻子啊?” “少乌鸦嘴。”姜冬月白他一眼,“要不是你起太早,笑笑能困成这样吗?回头没考好也不能批评孩子,往后考试多的是。” 唐笑笑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直到吃完饭前才被叫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看灯亮着,“嗖”地坐起来:“妈!几点了?我要去考试!” 唐墨哈哈哈地笑起来:“笑笑,你考完试了,快醒醒神儿吃饭吧。” “我考完了?”唐笑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跳下床翻书包,“老师让我们明天去学校对答案,我忘记写到本子上了!” 姜冬月:“……” 糟糕,闺女不会真小河沟里翻船吧?晚上还是得烧根香拜拜。 * * * 考完一周才能出成绩、排名次,唐笑笑对过答案就提前开启了寒假生活。 她还挺有规律,上午在家学习,下午出门玩耍,很快写完了两本寒假生活,又翻出育红班下学期的书照着描生字。 等唐笑笑学会二十个生字的时候,唐墨所在的木匠厂彻底关张了。 老板比较仁义,提前打了招呼,折价处理掉大部分东西,发完仅剩的工资请唐墨下馆子吃了顿水饺。 “老黑兄弟啊,哥哥对不起你,东奔西跑地拉关系找单子,也没撑到过年,还把木头卖了。”老板咽下一口苦涩的散酒,从兜里摸出两张扁长的黄符,郑重分给唐墨一张,“这是我从龙王庙请的发财符,据说很灵,以后发财了咱哥俩再聚。” “……” 唐墨心情复杂地收下那张发财符,安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来干起来了记得托人上石桥村叫我啊。” “一定一定,来,咱俩再喝几盅!” 唐墨没什么酒量,还得骑车回家,不敢像老板那样敞开了喝,就着花生米尝尝酒味儿便停了手,一边吃饺子一边劝老板想开点儿。 这两年南方的机器越来越好,东西越来越便宜,洪金市的木匠厂便慢慢萧条起来,能撑到最后已经算不错了。 像齐强那家卷东西跑路的老板,后来开了寿材店,也没见干出啥模样。 “呜呜呜,老黑兄弟啊!”老板结了账,醉醺醺地被唐墨扶回店里,忍不住抹了把热泪,“哥混那么惨,就剩你看我是个人了,家里婆娘天天甩冷脸吵架,呜呜呜……” 唐墨心说你前几年有钱时人五人六的,今年落魄了可不得挨几天眼刀子。 他又劝了几句,找出旧被子将老板安顿好,就慢吞吞骑车回家了。 到家推开堂屋门,发现姜冬月正在缝纫机前忙碌,针头一下一下地飞快穿梭,旁边墙上挂着做好的两条裤子和一件长外套。 唐笑安睡得正香,唐笑笑扑过来又跳开,小声道:“爹你好臭呀,比弟弟还臭。” “爹喝了点儿酒。”唐墨倒杯热水坐到煤炉边,顺口问姜冬月给谁家做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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