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冬月摸摸肚子:“那回头你问完了告诉我,看看你妈咋说的。” 横竖现在离她生产还有多半个月,没那么着急。 至于让马秀兰伺候月子……姜冬月抬头看看,青天白日的她就不做梦了,过两天再让唐墨去接林巧英吧。 亲妈再不好,也能给她和笑笑做顿热乎饭。 “行。”唐墨应了声,到底觉得心里不安,开饭前便想点根细香拜一拜。 姜冬月:“领袖都说了,封建迷信要不得,你有那闲工夫不如把棒子芯儿扛下来。” “……” 唐墨心情复杂地放下香,吃完饭重新爬上房顶,一趟一趟地往鸡窝旁边倒了五麻袋棒子芯儿,就推着二八大杠出发了。 说来奇怪,每当他觉得木匠厂干不下去要关张的时候,总能冒出一两单生意续命,就这样断断续续撑了过来。 姜冬月总不让他辞了这边的活儿去工地,莫非是因为木匠厂有什么新出路? 怀着那点不能对外人讲的小心思,唐墨今天干活格外有劲,快下工时老板忍不住问他:“老黑,家里有啥喜事啊?是不是弟妹生了?” “没,还得等几天。”唐墨边说边将地上的刨花、碎木屑等扫到角落,“就是听行好的说,咱们厂运势不赖。” 好话人人爱听,从实诚人嘴里说出来,尤其显得可信。老板顿时笑了:“没想到老黑你信这个,借你吉言吧。” “说起来,以前我老婆双身子的时候,我也比平常迷信,隔三差五上庙里请平安符,灵不灵的求个心安。” 唐墨心头一动:“哪个庙呀?远不远?” “不远,”老板抬手一指,“就城里西关街的龙王庙,你知道那里吧?” 唐墨点点头:“知道,改天我也去请个符。” …… 半小时后 唐墨站在污水遍地的西关街,很是费了番力气,才找到夹杂在楼房、小摊贩和两颗大槐树中间的龙王庙。 只见半敞的木门红漆斑驳,铁门环上绑着条团花绸带,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里面地方也不宽阔,只有一大两小三间青砖房,正中塑着造型简单的菩萨像。 唐墨站在门外吐了会儿气,终于躬身跨过门槛,踏进这间小小的龙王庙。 “上香吗?”一个清瘦老头听见动静从偏房走出来。他穿着宽大的灰色僧袍,头顶却留着半寸花白头发,乍看和石桥村的老头并没什么区别。 唐墨顿了顿,说道:“不上香,家里媳妇快生了:想求个平安符。” “三毛一张,五毛两张。”老头边说边从褡裢里摸出一大把叠成三角形的黄色平安符,“要几个?” 看起来和家里过年烧的好像差不多……唐墨忽然有点不想买:“你这个符灵不灵啊?” 老头慢悠悠地道:“施主,心诚则灵。你请回去放枕头下面,不但保全家平安,还能驱凶辟邪,啥样的妖魔鬼怪碰上,都得魂飞魄散。” 唐墨:“……” 糟糕,更不想买了…… 他犹豫着开口:“这么灵吗?万一我媳妇是个,呃,是个……” “是个女妖精吗?”老头掀起耷拉的眼皮,用力翻个大白眼抛给唐墨,“你又没生成个小白脸,想啥好事儿呢?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 姜冬月正在家里搓棒子芯儿。 打棒机虽然脱粒快,但棒子顶部普遍脱不干净,特别是没长好的干瘪小棒籽儿,基本都在上面。 有那不在乎的就直接不管了,但唐墨和姜冬月舍不得,每年打完棒子都手动清理一遍,然后将搓下来的好棒籽儿晒到房顶上,差些的扔进鸡窝喂鸡。 光秃秃的棒子芯儿则堆在院子里留着烧火。这东西不禁烧,但着起来特别旺,冬天家家户户都用它配着棒子皮生火。 正忙乎着,钱会粉忽然来了,进门便说道:“冬月,咱们上刘建设家吧,你给我壮个胆。” 姜冬月“噗嗤”笑了:“嫂子你真会开玩笑,咱村里数你人缘最好,跟谁都能说上话,怎么还用我壮胆?是建设家有什么喜事吗?” “别提了,哪有喜事呀?”钱会粉坐下捡了几个棒子芯搓弄,边干活边闲聊,“是刘建设在工地不小心把腿摔断了。咱们乡里乡亲的,多少得去看看他。” 姜冬月大吃一惊:“腿都摔断了?往后还能走路吗?什么时候的事儿呀?” 钱会粉:“就前几天。听满仓说他小腿有根骨头断了,在城里医院打了石膏, 昨儿夜里刚回来。瞧那架势,走路肯定能走,就是得受点罪,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能走就行,正好地里忙完了,年前都不用费啥大力气。”姜冬月说着,忍不住皱起眉头,“工地的活儿真不好干,刘建设猴精猴精的,又是个老把式,居然弄成这样,真是想不到。” 钱会粉:“谁说不是呐?有多大本事吃多大碗饭,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呢。” 姜冬月听着话音不对,低声问道:“嫂子,是不是刘建设开罪你了?你跟我学学呗,他要做事过分,咱俩今天谁也不去看他。” 钱会粉本就爱说爱笑,心里藏不住事,闻言立马竹筒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讲起她跟刘建设的那点恩怨:“这不前阵子都到平村镇买化肥嘛,我买着买着钱不够了,正好他们两口子也在,我就找刘建设借了三块六,添上自己兜里几个钢蹦,凑齐四块钱给了那掌柜的。” “当时我心里想着一回家就把钱还回去,结果燕燕不知道吃了啥上吐下泻,慌得我赶紧带她去药铺,就把还钱的事儿给忘了。你猜怎么着?” 姜冬月想了想:“……找你要钱了?” “没错!”钱会粉“咔咔”掰断手里的棒子芯儿,“就隔了一晚上,何富美就上家里找我要账来了!” 现在想想那场面,她仍觉得难堪,“冬月你给评评理,三块六是啥大钱吗?我是那耍无赖不还的人吗?咋门缝里看人把人看这么扁呢?实话跟你说,要不是王满仓念着拐了十八个弯儿的亲戚关系,我今天说啥也不跑这一趟!” 姜冬月:“……” 仔细想想,这倒真是何富美能干出来的事。她特别会算账,往好听了说是不占别人便宜,也不让别人占自己便宜。往难听了说,就是心眼还没针尖大,谁都甭指望她帮忙。 刘建设同样没强哪里去,要不是唐墨心眼实诚,俩人早散伙了。 因为太精明,两口子在石桥村过了几十年,走出门还没马秀兰人缘好。 “嫂子你快别生气了。”姜冬月回屋拿了钱,又安慰钱会粉,“你在她跟前算有面子的,换个人指不定得在肥料店当场写借条、按手印呢。” 钱会粉愣了下,反应过来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冬月你说得对,何富美真能这么干!” 她自顾自笑了一会儿,又跟姜冬月商量买什么东西,“称五斤鸡蛋再搭二斤江米条吧,太少了不好看,太多了我舍不得。” 姜冬月算算价钱,说道:“行,就买这些吧。其实我也不大想去,之前刘建设带着老黑去工地干活,把老黑使唤得跟牛一样,自己偷偷抽一半的钱,简直比包工头还黑。” 这回轮到钱会粉吃惊了:“还有这事儿?他家祖上是周扒皮吧!” “他还劝老黑在工地长干,幸亏老黑没听,给人替了几天工就回去刨木头了。”姜冬月拎起提篮往外走,“老黑傻实惠,知道钱叫他抽了也没吭声,还嘱咐我别往外说,怕乡亲们知道了难看。嫂子你不是外人,我就跟你悄悄念叨一下。” 钱会粉听到新八卦,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哼道:“冬月你放心,嫂子嘴严得很。刘建设就是欺老黑实在,搁我头上非得骂他几顿。” “唉,人善被人欺,没啥好办法,就当长个记性吧。” “也对,反正往后跟他们两口子少共事。” 俩人边聊边往小卖部走,各自买了东西,然后结伴到刘建设家探望。 这会儿何富美正在院子里煎中药,见姜冬月和钱会粉提着东西上门,忙把两人往屋里让:“哎呀你俩咋过来了?建设他姑姑家亲戚正在里头说话,咱们先嗑瓜子坐会儿。” 说是这么说,她守着药炉子动都没动,正巧钱会粉心里尴尬也不想多待,放下东西,客气两句“你忙着吧,让建设好好养”,就拉着姜冬月告辞了。 出门走到街上,两人都完成任务似的舒了口气,约好初一同去庙里上香,才各自回家。 姜冬月把剩下的棒子芯儿搓完,好坏棒籽分开装袋搁到天地台上,看看时间不早了,便开始做饭。 今天家里馒头不多了,但她现在和面太吃力,就没有蒸,而是往小铝盆里挖了一瓢面,然后切了半颗南瓜蒸熟,剁成小块揉进面里,准备做南瓜饼。 这南瓜是林巧英种的,她的房和地都归了儿子,就在老房子后面点了几粒南瓜子,没想到长得挺好。前几天唐墨送过去半袋新棒子面,回来便带了五个南瓜,最小的也有唐笑笑胳膊长。 面团渐渐成型,从里到外染上均匀的南瓜黄,姜冬月又掺了点儿白糖,揉好后揪成拳头大小的剂子,依次擀成半个指肚厚的饼放进锅里烙。 锅底只刷了薄薄一层油,但姜冬月火候掐得准,饼子很快膨胀起来,南瓜天然自带的清甜和面食的焦香很快混合成一股诱人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开来。 “好香啊~”唐笑笑放学回家,立刻循着味道跑过来,“妈,你在做什么?是晚饭吃的吗?” 姜冬月:“对,今天做的南瓜饼。你舀点水洗洗手,妈给你撕两块儿先吃。” “好!” 唐笑笑一溜烟跑去洗手,很快吃上了香喷喷的南瓜饼。等唐墨推着车回来,她立刻抓一块新的递过去:“爹,你尝尝!特别好吃。” “嘿,我们笑笑真乖。”唐墨下意识伸手去接,发现手上脏兮兮的,还沾着点黄色纸屑,忙把手背到身后,蹲下身咬了一口,“好吃。你妈买的吗?” 唐笑笑摇摇头:“不是买的,是我妈做的,叫‘南瓜饼’。” 她不爱吃南瓜,特别是白面汤里的大南瓜皮,特别硬特别苦,但她喜欢吃南瓜饼,嘿嘿。 “……” 嘴里暄软微甜的饼子顿时有点噎人,唐墨忙用力嚼两口咽进肚子,就着下蹲的姿势小声问闺女:“笑笑,你妈以前做过南瓜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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