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长势也不错,顶着长长的缨子从土里冒出个小脑袋,水灵灵的。 “妈!有虫子!”唐笑笑眼尖地看到一条青虫趴在白菜叶上,立刻放下小布兜过去捉。 她还挺会打算,捉到手就在田埂上挖个小坑,先放一片树叶,再将青虫扔进去,准备攒多了带回家喂鸡。 姜冬月给萝卜松了松土,就沿着河边垦出巴掌宽的地方,划开三条浅沟,小心撒上菠菜籽儿,最后用细土埋好。 这时候种的叫秋菠菜,赶入冬前能割三五回,再冷就不长了。 那边唐笑笑捉完虫子,将小布兜里的梧桐花倒出来,挨个剥出里面长长的花蕊吸吮,碰到甜的就对姜冬月炫耀,碰到苦的就顺手扔进河里。 玩了好一会儿,她将花埋进土里,问道:“妈,梧桐花能变成肥料吗?菠菜会长得更好吗?” 学校里木槿花珍贵,老师们不让摘,但梧桐花落得满校园到处都是,高年级学生天天扛着竹扫帚扫也扫不完,所以能随便捡着玩。 唐笑笑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喜欢这种大朵大朵的花,特意央姜冬月给她做了个小布兜,入秋后隔三差五地捡几朵装回家。 今天周日活动,育红班不让参加,她还追着王燕燕跑到学校,冒充一年级孩子悄悄装了十几朵。 “能变,今年菠菜长出来肯定比去年的好吃。”姜冬月哄闺女两句,又到白菜地检查一遍,发现有虫便指挥笑笑去捉。 母女俩正配合着,唐贵忽然从桥头走过来,笑道:“大嫂,带笑笑干活儿呐?我刚从集市回来,给笑笑买点零嘴吃。” 说着递过来两个塑料袋,里面分别装着油炸果子和指甲盖大小的圆鼓鼓黄饼干。 真是稀奇了……姜冬月暗自咋舌,面上却道:“小贵子你带回家给阳阳吧,俩孩子老长时间不见你,想得不行。” “咳,他俩有,我专门给笑笑买的,快拿着吧。”唐贵把袋子塞笑笑手里,又对姜冬月说道,“先前我跟小娥出事,多亏大哥东奔西跑地找关系,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大嫂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说着话便要来锄地,“大嫂你这快生了吧?菜地活儿叫我干就行。” “使不得使不得,”姜冬月赶紧拦住唐贵,“我就撒一把菠菜籽儿,没事,回头长成了叫小娥过来割。” 俩人客气几句,唐贵笑呵呵地道:“大嫂,镇上有家饭馆特别会做红烧肉,我想请你跟大哥后晌过去尝尝,带着笑笑咱们一块儿走吧?” 原来如此……姜冬月顿时了然,说道:“你跟老黑去吧,他正在家打棒子,我回去还得给笑笑剪头发。” 她结婚后只见过唐墨给小贵子出钱出力,真真是第一次见到回头东西,就不凑热闹了。 “哎呀,这可怎么好?那我先上家里找大哥,回头再带孩子来啊大嫂!”唐贵且说且退,很快走得没了影。 唐笑笑把零嘴袋子放到青虫宝藏旁边,小声问道:“妈,我们为什么不去吃红烧肉呀?” 她记得红烧肉特别香,比炖肉和炒肉都好吃,但是想不起来什么滋味了。 姜冬月揉揉闺女的发顶,低声道:“你二叔就是嘴上客气两句,心里没想请咱们,他找你爹有事呢。” 唐笑笑认真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事呀?” “除了借钱,估计没第二件事了。”姜冬月撇撇嘴,把白菜根部沾了土有点打蔫的叶子掰掉几片,“给你个大的包虫子。” 唐笑笑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开心心地跑去挖虫子:“我要把你们和白菜一起剁碎,喂给花公鸡!” 母女俩慢悠悠回到家,打棒子的和唐贵都已经走了,唐墨正舀了水擦洗头脸,喜滋滋地道:“小贵子请我下饭馆,晚上不用做我的饭了。这小子真是长出良心了,还知道往家里送东西。” 指指天地台上的布袋,“全是带壳花生,差不多二十斤呢。” “派出所教育不能白受嘛。”姜冬月不冷不热地瞟唐墨一眼,“你们兄弟俩吃饭就吃饭,少喝酒,别借钱。” 想想又老调重弹,“无论如何,不能一张嘴借出去三百块钱,记住了吗?” 唐墨压低声音道:“你看看你,咋非跟三百块杠上了?别说今天这顿饭我受得起,小贵子就是叫马匪绑走,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你记得就行,晚上早点回来。” 姜冬月斜唐墨一眼,带着闺女剥花生去了。 …… “哥,我敬你一杯!” 饭馆里,唐贵红着眼睛,给唐墨把酒满上,自己端起酒盅一口干了。 “我以前年轻犯浑不懂事,总觉得自己顶天立地的啥都能干,等出了事才知道,只有大哥真心为我好!”唐贵越说越动情,从兄弟俩小时候结伴下河差点淹死,说到在派出所被人喝骂推搡,边说边给唐墨倒酒,“哥,今天弟弟必须多敬你两杯!干了!” 唐墨平时不爱喝酒,但他没经过劝酒的阵仗,又难得见唐贵这么实诚,不知不觉便喝多了,完全没注意到唐贵杯子里的酒越来越少,他的杯子里却越来越多。 “小贵子啊,咱俩可是亲兄弟,不用说这些外道话。”唐墨伸手拍拍唐贵的肩膀,颇有些欣慰,“你从小就爱偷懒耍滑,占别人便宜,我都知道!可是我不说!因为你是我亲弟弟!咱俩是一个妈生的!” 唐贵:“……” 他咬咬牙,顺着唐墨的话骂自己几句,顺理成章地开始诉苦,“哥,我心里真的苦呀!自从倒了岔子,家里连五分钱的钢镚都摸出来交了罚款,还欠一屁股外债,每月都得跑派出所劳改,人家安排干啥我干啥。咱妈跟小娥在家里,那是天天抹眼泪,我看着心里特别不是个滋味儿!” 唐墨眼神飘忽,开口却铿锵有力:“没事儿,外债不怕!哥跟你说啊,只要你每天干活慢慢还,总有堵上窟窿那天!” “……” 唐贵顿了顿,又给唐墨夹两块红烧肉,“哥你多吃点儿,这家厨子最地道,配着酒喝不怕醉,省得回家大嫂骂你。” “嘿!你大嫂怎么会骂我?她心疼我还来不及。”唐墨咧着嘴笑起来,眼神越发迷糊,“小贵子啊,哥跟你说,你一定得勤快,不能懒驴上磨屎尿多,连我大姨子都知道你干活不行,唉。” “小贵子啊,樱桃好吃树难栽,不下苦工花不开……” “哥你别说了,我得挣钱,挣大钱!甭管多辛苦都得挣钱!”唐贵实在不想听唐墨数落自己,端起酒盅又敬他两杯,压低声音道,“实话跟你说吧大哥,我已经找到了挣钱的门路,就是还差点儿本钱。” 唐墨眨眨眼,感觉脑袋有些沉,根本分辨不清唐贵到底说了啥,就开始拍着胸口打包票:“没事,哥给你凑钱!你一定得好好干!” 唐贵心头大喜,赶紧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哥你知道吧,甭管在哪儿,都是给别人干活挣钱少,自己当老板才能挣得多。” “咱就说这对联,年前买好几毛一对,现在去批发市场进货,八分钱都用不了。像那种门神、小福字、神帖……” 唐贵一会儿比较进价卖价,一会儿计算毛利纯利,直说得口沫横飞,仿佛手里已经捧上了金光闪闪的聚宝盆,“哥,你有人缘我有脑子,咱俩合伙干对联买卖,绝对能赚个盆满钵满!我凑一半,从丈母娘家借一半,只要你再出三百块,咱这买卖立马就能干起来!” 唐墨原本一愣一愣地听着,忽然昂起脑袋:“多少?借多少?” “不是借,不借你的钱。”唐贵急忙描补,“是咱俩合伙出本金,我给你打工。只要今年你帮助我干起来,往后每年都能分到钱,多划算呀。” 唐墨眼神发呆,半个字都灌不进耳朵,直勾勾盯着唐贵:“多少?” 喝醉酒的人真是没道理可讲……唐贵憋着一口气,竖起三根手指,低声道:“三百,顶多三百块,咱兄弟俩就能干起来。” 咔嚓! 仿佛有一道旱天雷狠狠抽在脊梁骨上,唐墨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三百?整三百?”
第42章 白娘子(捉虫) 唐贵哪知道唐墨心里正山崩地裂, 还以为他哥是被这个数额吓住,忙说道:“三百真不多。哥你想想,以前我跟小娥卖蘑菇串儿, 一毛钱五根,赚不了几分钱,生意好的时候半天都能挣十二三块。” “卖对联可比炸蘑菇挣得多多啦,我仔细算过,一对普通门神进价九分,摆出去至少能卖三毛。一副对子进价……” 他叭叭叭地说个不停,唐墨却只瞪着眼睛, 呆愣愣问道:“你算出来的三百?” 唐贵用力点头:“那必须的,我能跟你瞎要吗哥?咱们做小本买卖就得精打细算——” “不对!”唐墨打断他,腰背挺得笔直, “你瞎蒙的吧?要不就是你告诉冬月了, 对不对?” 唐贵猛摇头:“没有没有, 咱兄弟俩大老爷们的事, 咱妈都不知道,我跟大嫂更说不着了。” “不对, ”唐墨跟着摇头, 扶着桌子站起来,将唐贵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你肯定说了。不然冬月怎么知道你要借三百块钱?” 卧槽,别是找借口不想出钱吧……唐贵立刻警醒起来,再三保证没有告诉姜冬月。 “我来回跑了好几天才问清价码,大嫂上哪儿知道呀?哥你放心, 只要咱俩干成了,大嫂肯定不埋怨你。你看这做生意就跟压水一个道理, 想出水就得先灌水……” 唐贵一边摆筷子算账一边举例子说明,试图以诚动人,浑然不觉他表现越诚恳,唐墨那颗心越是往下坠。 是啊,冬月跟唐贵关系平平,一年说不了几句话,她上哪儿知道三百块的事? 记得她头一次提起三百块的时候,天好像还热着,小贵子还没进派出所…… 唐墨费力撑着脑袋,满肚子黄汤全化作冷汗,顺着脊背淌下来,在后心洇出一片滚烫的湿痕。 “小贵子啊……”他张开嘴,话没说完,忽然“哇”地吐了出来,不停干呕。 酒臭味顿时充斥了半间饭馆,唐贵慌忙招呼老板窜忙,半扶半拖地将唐墨架到外面,又端来温水让他漱口。 唐墨抖着手接过瓢子,漱完又喝,喝了再吐,很快胃里便空荡荡了。 他原本没什么酒量,瞧着醉得厉害,实际喝的不多,吐完蹲路边吹了会儿风,彻底清醒过来,立刻要推车回去。 “你大嫂和笑笑还在家等我,对联的事情改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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