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刘建设让他去东边推沙子,还帮他带饭…… 唐墨愤愤哼了声,挑了靠边的棚子坐下:“老板,要个大份素炒饼,给我装塑料袋里打包。” “好嘞,大兄弟你先坐会儿,素炒饼马上好!”老板一抹头上的汗,抡起菜刀咣咣咣地剁饼条,“叫我小成就好,最后一份了,给你多放点儿菜,好吃得很!”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隐在了西天的云彩后面,只余下一缕橙红的光晕,在将暮的天色里倔强亮着。工地铁皮房的小窗口也依次泛起暖黄的光,映出团团晃动的人影。 唐墨四下扫了几眼,发现外面一个认识的也没有,加上天快黑了,便凑过去跟那老板拉家常:“小成兄弟,你这地儿挑的真挺好,守着恁大工地,每天几十上百的工人出来吃饭,老赚钱了吧?” 那小成也是个爱说的,“呼啦”把饼条倒进锅里,随手指指地上的白线,说道:“瞧见没?画线的都是人家开发商的地盘,不叫随便走,我在这里占个棚子卖饭,每月还得给开发商交钱。我长这么大,真没见过这么精的人呐,石头缝里都能炸出油。” “你说不交钱吧,就得到东边街上去卖,挺绕远,保不齐啥时候来几个穿皮子的撵你,哎,生意难做呐~” 说话的功夫,炒饼已经快好了,唐墨犹豫了下,问道:“小成兄弟,你每天守着工地做买卖,知道这里揽活找谁吗?我们村好几个兄弟都没活儿干,想着来城里碰碰运气,我都转悠半天了,也没发现个好地方,就瞅着工地还不赖。” 小成正要说话,前面走来个矮胖的男人,高声喊道:“成子,你今天生意好呀,还有炒饼吗?给我加个鸡蛋!” “好嘞!”小成应了声,顺手一指唐墨,“东哥,这儿有个兄弟想找活干,你们工地还招人吗?” “对,我想揽个活试试。”唐墨掏出根烟递给那东哥,顺手给成子也递一根。 “招呀,怎么不招?”矮胖男人接过烟打量唐墨,“大兄弟这身板,看着就是个能干活的!东哥跟你说啊,你要想挣钱,吃得了苦,来工地就对了!搬砖一天十二三,推沙一天十四五,全洪金市数这儿挣得多!对了,你是自己干还是包工头啊?” 还好,没被刘建设抽走太多…… 唐墨悄悄松了口气,含糊道:“咋说啊,这个……我们村七八个壮劳力呢,都想找活儿干。” “那更好啊!”矮胖男人也不知道天生话多还是收了烟的缘故,叭叭叭说个不停,“人多了就能包工哇,包工头挣得最多!人越多越好哇!自己干也成,前几天工地来了个属黄牛的,一个顶俩,听说一天能推百来车沙,工头给开十八还是十七块钱,老高了!” 唐墨:“……” 卧槽,那头黄牛好像就是他! * * * “你说说你,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干拔人气门芯这种事儿?” 姜冬月坐在三轮车上,身下垫着两层旧褥子,头上裹着结婚那年买的纱巾,一边走一边数落唐墨。 “你都不知道,昨天我去小卖铺买洋火碰见何富美,她正跟赵大花叨叨瓜子少了两粒儿呢。幸亏她不知道是你干的,否则一准儿上大队找村干部评理。” 唐墨蹬着车子,随手把道旁柳树枝子拂开,哼道:“评理就评理,我还能怕了刘建设啊?他办事太不实诚了,叫爱党知道也得批评他。” NND,居然抽他那么多辛苦钱,还嫌他干得少,老小子真够黑心的! 姜冬月从背后拍唐墨一把:“你少逞能!我是嫌你费那么大劲儿,又盯梢又蹲点的,最后干这么点小事不值当!还不如直接把他车胎扎了呢。真是请了孙悟空看桃园,自找麻烦。” 唐墨往后看看,发现已经离了石桥村八|九里地,路上只有几辆车飞快驶过,当即洋洋得意地道:“扎车胎干啥?他一眼就能看见瘪了,顶多花个块儿八毛的找人糊。我拔了气门芯再给点两滴胶水,他才能骑半道上摔个跟头,哈哈哈!” “行了行了,就这么着吧,往后千万别说漏嘴啊。”姜冬月又拍唐墨一把,“咱赶紧走,到青银县了先去买布,中午还得赶回来给笑笑开门。” 唐墨脚下用力:“放心吧,误谁也不能误了咱家笑笑。” 夫妻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终于看到了公路上悬挂的蓝色标记。 “嘿,到了!”唐墨精神一振,“往左拐俩路口,就到小商品城了,卖啥的都有,到了你跟紧我啊。” 小商品城名字里带个“城”,其实只有一条街,左右两侧全是开店卖东西的,路中间是一溜推车卖东西的,将这条街分隔成不甚清晰的两半。 以三十年后的眼光看,这条商品街无疑是脏乱差的代名词,地上石子裸露,随处可见纸屑垃圾和污水,但在九十年代初期,这里已经算得上十分繁华了,附近县城和村镇的人都会赶来买东西。 等到过年,街上更是挤挤挨挨,来晚了简直没有下脚的地方。姜冬月结婚第二年买棉花来过一次,鞋子都被踩歪了。 这回他们到得早,街上做买卖的正在出摊,还没那么多人,唐墨将三轮车锁到路口的电线杆上,来回转着脑袋:“咋卖东西的这么多?比市里都不少,咱们上哪家呀?” 姜冬月抬手一指:“去那家‘布一样’,它家门最大,东西最多。” 唐墨愣了下才闹明白,顿时乐了:“嘿,还挺洋气!”
第26章 买布 “布一样”不愧是整条商品街最大的布店, 占了整整三个铺面的位置,里面一块块窄长的木质柜台拼成“回”字型,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色布料。 几个年轻姑娘在柜台之间穿梭, 调整布匹位置并掸去灰尘。发现有客上门,其中年龄稍长些的高马尾姑娘快步上前打招呼,笑容爽朗:“大哥、大嫂,想买什么布呀?我们家是青银县规模最大的,都是厂价直销,物美价廉。看上哪种了尽管说,我给你们拿。” 唐墨只觉得那一排排布除了颜色都差不多, 含糊道:“啊,先看看,看看。” 姜冬月问道:“有纯色的条绒布吗?不要太粗的。” “有, 各种颜色齐全!”高马尾姑娘边说边走前面引路, “大嫂你瞧, 这排七个柜台全是条绒布, 看看有喜欢的吗?” 姜冬月扯开一块靛青色条绒布细看,手指搓了搓:“这个条绒真宽, 是新出的布样吗?” “大嫂好眼光呀, 上来就挑个最流行的!这宽条绒是今年省城批过来的,做成大衣裳特别洋气。”高马尾姑娘显然很有经验, 一张嘴能说会道,叭叭叭地将手头几种布料夸了个遍。 姜冬月笑道:“这种布穿身上太显胖,条绒稍细一些的有吗?” “啥样的都有!大嫂你今儿真是来对了,昨天我们家刚进的货, 质量特别好,买的多还能打折呢。” “那感情好, 我就想多买点儿。要不是离得远,直接就去厂里进货了。” “……” 唐墨心说你可真敢吹,但他一个庄稼汉子,对姜冬月这些针头线脑的半点儿不了解,多说话反而添乱,便抿了嘴在她身旁来回晃悠,想着待会儿砍价的时候帮两句腔,省得姜冬月叫人诓了。 然而很快,唐墨就发现姜冬月并不需要他助阵,甚至把刚才擦桌子的短发姑娘都引来了,俩人配帮着仍有些跟不上趟。 “大嫂,我家的确良都是服装厂托关系采购的,质量贼好!” “就是!不信你看这颜色,多鲜!多亮!走大街上都比别人高一等,半点不土气!” 姜冬月拎起来比划:“黄色的还差不多,绿色的是次品处理货吧?就这还用托关系?你看颜色都没染匀称,经纬线也没有蓝色的密实。” “哈哈哈,大姐火眼金睛啊,这不是刚进货嘛,早上还没来得及分。待会儿你挑好哪个我都给你便宜打九折!” “你再瞧瞧宝石蓝那匹,最时兴的好布料!耐磨耐脏还不掉色,买了免费送按扣。” 姜冬月对着窗户看看又放下:“你们也太会取名儿了,这不就是湖蓝色染浅了吗?浆洗得还行,泡水铁定褪色。” “哈哈哈哈……姐你在布厂干过吧,咋啥都知道?我就不说虚的了,你今儿看中哪个都打折!咱交个朋友!” 姜冬月笑眯眯的:“太好了,我就喜欢交朋友。这样,刚那块青色的条绒布你多量半尺,我再多买两块斜纹棉布,行不行?” “哎哟我的亲姐啊,你也太会砍价了,你看这个棉布的弹性……” “……” 眼瞅着姜冬月和俩卖布姑娘你来我往,什么 “单纱”、“股线”、“浆染”的,全是自己听不懂的词儿,唐墨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了。 等挑好了开始砍价,仨人一会儿“□□折”,一会儿“出厂价”,一会儿又来个“五赠一”,还拿出了巴掌大的计算器,滴滴滴地按个不停,唐墨两条腿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迈了,紧闭着嘴巴回想今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的。 他咋不知道自家媳妇这么能侃啊…… 一个多小时后 唐墨拎着四四方方的大包袱站在街口,里面是折叠整齐的条绒布、的确良和斜纹棉布,整个人都有点儿恍惚。 “姜冬月,你早上煮的不是棒子面,是迷魂汤吧?”唐墨咂咂嘴,满脸不可思议,“六十八块钱的东西叫你花五十三就买了?” 姜冬月瞥他一眼:“怎么可能?从南京到北京,买的没有卖的精,我全靠买的多才能砍下价,还搭了两块处理布呢。要都是好质量布,怎么都便宜不下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她清楚底价,踩着线往下压,才能说服俩售货员。但这个就没必要告诉唐墨了,省得他吓破胆。 “嘿,真是小看你了。”唐墨看看姜冬月手里那四斤碎布头,“七毛一斤,全是送的,算下来又赚两块八,今天真是买着了。” 姜冬月晃晃手里的小包袱:“这些都是布厂不要的,她们开店的去批发权当添头,一捎带就上百斤,卖两毛也有的赚。我今天花了那么多钱,当然要送几斤啦。” “瞧把你能的。”唐墨又咂咂嘴,“人家卖布的眼都直了,我看要不是你大着肚子,能当场把你招安了。” 别的不说,姜冬月对什么样布料适合什么样衣裳,说得那叫个头头是道,特别中听。他本来只打算花十几块钱买布,最后东挑西选地买了五十多,心里居然还觉得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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