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这份本事,姜冬月要真去卖布,比店里那几个都强。 两人回到街口,把东西放到三轮车上,用塑料袋盖好,唐墨就想往回走。 姜冬月问他:“你不买小兔了?” “不买了。”唐墨叹口气,“再买怕家里揭不开锅啊。” 姜冬月笑着锤他一记:“布买回来放家里,两年也坏不了,到过年那会儿更贵,我这叫该省省该花花。两只小兔也不贵,怎么就揭不开锅了?养大了一只就能赚好几块呢。” 唐墨坚持不买:“地里棒子一天比一天黄,没几天就得秋收,你身子又重,咱俩哪来的闲功夫给兔子割草啊?” “香惠嫂子她娘家不是养了兔子嘛,前两天我上地里碰见赵成功,顺口问了几句。他说兔子太娇养了,吃的草带一点儿露水就能拉肚子虚死,今年他都跑丈母娘家吃三回兔头了。我看那东西不好养,等明年有空了再说吧。” 姜冬月想了想,说道:“行,都听你的。” 俩人原地商量了几句,觉得大老远跑这一趟,光买布有点不划算,又顺着商品街往县里的牛市羊市和花鸟虫鱼街走了走,最后在家具农用店里买了个三尺耙。 唐墨跃跃欲试地想砍价,到底添五毛多买了根锯条。 姜冬月没好意思戳穿唐墨的得意,只在折返经过街口时叫他去买几个烧饼。 这是夫妻俩一直以来的习惯,如果出门没带唐笑笑,回去至少给闺女捎个零嘴儿,让她也高兴高兴。 唐墨时间掐的挺准,一路蹬车回去,到家正好十一点半。 姜冬月看看表,赶紧去南棚子里坐锅烧水,叫唐墨先把布包袱锁进柜子里,碎布头搁缝纫机边上。 “知道了。”唐墨应了声,收拾好布料凑过去嘀咕,“冬月,你这手艺行不行啊?别到时候村里大喇叭一广播,乡亲们找你一裁,回头再砸了招牌。” 他自己就是做木匠的,最知道学手艺的辛苦,那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好几年才能出师,根本没有速成的捷径。 姜冬月熥了馒头又淘米,说道:“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吧。我跟你说,你花钱买的那本大厚裁缝书,真是不白买,特别齐全!” “看着我给笑笑做那条背带裤了吧?全村哪个人见了都得说一声好看。等我开张几天,指不定他们还得排号呢。” 唐墨“嘿嘿”乐了:“冬月你可真敢想。那这样吧,等你成了大裁缝,我就当黄牛专门卖号,像省城大医院那样。” 玩笑归玩笑,等唐笑笑穿着卡其色背带裤,蹦蹦跳跳从学校回来,学着大人模样两手插兜,小尾巴翘得高高的,唐墨还真挺服气。 他天天在城里打工,虽然极少出去逛悠,也知道城里小孩穿什么。以他的眼光看,自家闺女这衣裳搁城里也是很洋气的。 可姜冬月为什么忽然开了窍,莫非真应了那句书中自有黄金屋? 唐墨左思右想,甚至想给自己买两本了,但他不认字呀…… “爹,我教你!”唐笑笑积极举手,“我现在会写十六个字,全教会我妈了。爹,你也一起学吧!” 唐墨哈哈大笑:“行,等爹以后有空了就跟你学啊,你今年先教你妈。” 一家三口就着小米粥和烧饼,吃了半盆腌黄瓜,饭后谁也不闲着,唐笑笑站院子里背两遍早上新学的儿歌,又喝半碗糖水,就背着小书包朝学校出发了。 这年月乡下的小学并不限制时间,学生想去多早都可以,五六年级的老师甚至要求早上七点半之前必须到学校早读,中午也要再学习一会儿。 育红班当然没有这种规定,但唐笑笑人小志气高,为了过年能领奖状,憋着劲儿每天早早去学校,不背书的话就和刘少娟等人结伴玩丢手绢,比在家一个人待着强。 闺女一走,唐墨就开始清理鸡窝。先把院门拴上,然后打开鸡窝的栅栏,将七只鸡咕咕咕地全赶出去,再把鸡粪铲到排车上,用铁锹拍结实。 所谓排车,是乡下常见的一种木头车,只有车身和两个轮子,也叫“排车脚”。平常竖起来靠在墙边,用的时候把排车脚推进凹槽里卡住,就能捆上绳子拉着走,或直接抓住车辕往前推。 别看排车构造简单,像放大版小孩玩具,其实非常有用,拉麦子、驮棒子、赶路走亲戚,处处都用得着。也就这几年三轮车便宜了,村里每个生产队都有拖拉机,排车才渐渐用得少了。 “我上地里去了啊。”唐墨往鸡窝里撒上厚厚一层干净的土,把自由片刻的七只鸡撵回去,又问姜冬月要带什么菜回来。 姜冬月从墙上摘了镰刀给他:“割一垄韭菜吧,今天八月十五,晚上咱们包饺子吃。” “行。”唐墨应了声,推起排车往菜地去。 姜冬月则把院子里洒了水重新扫过,然后拌麸子喂鸡,待各处收拾妥当,锁上门去找陈爱党。 不巧陈爱党没在家,他媳妇李亚楠正在院里织毛衣,一看姜冬月来了忙把她往屋里让,“冬月你快坐下歇会儿,我给你倒水。” 姜冬月:“别忙乎了亚楠,我没啥要紧事儿,回头再来也一样。” “嗨,这可不行!”李亚楠倒了水,压低声音道,“冬月你是我们老陈家的大功臣,万万不能怠慢,得上座!” 姜冬月一愣:“是不是梅芝回来啦?” “没错儿,晌午刚回来。这不大过节嘛,爱党和村里长辈过去请的,回来直接奔爱军家里了,不知道啥时候办好。” 李亚楠眉开眼笑的,“梅芝回来我心里可是大松一口气,不然往后都难跟爱军来往了。” 她和陈爱党脾性相投,很是泼辣厉害,三言两语地道明原委,又夸姜冬月实诚,“你跟老黑两口子都实心眼儿,有啥功劳也不吭声。要不是梅芝说了是你劝她才想开,我们都不知道这事儿呢。爱党走时还念叨,这回说啥也得请你下馆子搓两顿,表表心意。” 凭本心说,姜冬月其实不想掺和陈家的事,当时还嘱咐孙梅芝别往外说,怕以后落得里外不是人。这会儿拿不准孙梅芝秃噜了哪些话,她只好含糊过去,说道:“客气啥呀,乡里乡亲的,咱都不是外人。” “我就是回娘家碰见梅芝了多说两句,不管大人怎么样,好歹看俩孩子面上,能团圆一家人尽量团圆,老话都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旧’,终究还是自家人更亲近。” “哎呀,冬月你这话可是说到我心里去了。”李亚楠灌下一杯温水,忍不住骂了陈爱军两句,“幸亏他跟那狐狸精散了,不然往后休想进我家门,他爹娘说话都不好使!” 两个人闲聊几句,姜冬月便说明来意:“我想开个裁缝铺做小孩衣裳,不知道能不能干起来,先厚着脸皮找支书给广播一下。” “哎呀,冬月你早该开了!”李亚楠一拍大腿,“之前天热的时候,我看你跟你家闺女穿那两条裙子,多洋气啊!等你开张了我头一个就上门,保证生意红火!” 这话当然是客气话,李亚楠膝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平时看得比眼珠子还仔细,吃穿用的都是去城里买,但客气话听着也舒心,姜冬月笑道:“借你吉言了亚楠,那我先回去,你有空了上家里坐坐啊。” “不坐不坐,咱俩让爱党请客下馆子去!”李亚楠边说边送姜冬月出门,“我办事你放心,爱党回来准给他说得仔仔细细,叫他多给你广播两遍,保证十里八乡都能听见!”
第27章 大喇叭 “歪歪!全体村民注意了啊!唐墨、咳, 唐老黑,唐老黑开裁缝铺了啊!专门做小孩衣裳!专门做小孩衣裳!谁家做孩子衣裳的,到唐老黑家看看!全体村民注意了啊……” 陈爱党略显沙哑的声音透过喇叭响起时, 唐墨正在菜地一铁锹一铁锹地挖土,短袖背心都湿透了。 他擦擦汗,站在没翻过的地方认真听了一会儿,才听清广播的是什么,忍不住咂了咂嘴。 万万想不到,他唐墨的名儿头一次出现在喇叭里,居然是媳妇要开裁缝铺, 啧。 早上买布,下午开张,也不知道姜冬月那二把刀行不行…… 唐墨暗自发愁两分钟, 就把那点思绪抛开, 继续翻菜地。 天渐渐凉了, 除了三垄韭菜绿油油地支棱着, 其他菜都拉秧清理了,他今天把鸡粪撒匀了先翻一遍, 等忙完秋收, 就能全种上白菜和萝卜。 唐墨提前知道姜冬月的打算,听见喇叭广播也不怎么意外, 唐霞和马秀兰就不一样了。母女俩你看我,我看你,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我上街里听听!”唐霞竖起耳朵跑到街口,回到家嘴巴张得能塞个鸡蛋, “妈,真是我大哥要开裁缝铺!天呐, 他没跟你说吗?” 马秀兰沉着脸:“你大哥手粗的,连根针都穿不进眼儿,他能开啥裁缝铺?指定是冬月在背后撺掇,成天出怪装样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金刚钻,切~” “妈,我大嫂敢找支书架喇叭,她肯定有呀。”唐霞翘着二郎腿,仿佛一个恍然大悟的事后诸葛亮,“我跟你说,夏天那会儿大哥花恁多钱买缝纫机,肯定就是打算开裁缝铺。开就开呗,大哥和大嫂这嘴忒严实了,怎么我们自家人都不提前说一声,真是的。” 唐霞惯会拱火,句句戳在痛处,马秀兰顿时更加不满:“老黑越活越糊涂了,怎么能由着冬月胡来?她就是个种地的庄稼主儿,哪里会什么裁缝手艺?拎着剪刀动两下就敢显摆,少不得哪天叫人打上门去!” 自从唐霞出嫁,马秀兰感觉自己在家里说话越来越没分量,平常支使唐贵干个什么,还得刘小娥点头。偏刘小娥是个能说会道的,未开口三分笑,马秀兰几次想吵打都被压下去了,憋得满嘴生口疮。 人一不顺心,火气就大,马秀兰突突突地把姜冬月臭骂了一顿,又骂唐墨不争气,制不住儿媳妇,接着开始念叨唐霞婆婆,“我早看那老东西不是个好人,果然狡猾算计,早早把你娶进门,叫我闺女上她家干活,唉,妈真是着了你婆婆的道儿啊。” 说起这事儿,唐霞眼睛慢慢红了:“妈,你快别说了,回头叫人听见,又成我的不是了。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叫我说呀,嫁了人才知道亲妈好!” 她压低声音,“我在李建军家里,干啥都有人挑理儿,说话都不敢大声。就他那妹妹,十好几岁的大姑娘了,连半个相看的人家也没有,我说一句叫他上点心怎么了?大晚上跟我吵架不算,连八月十五也不陪我回娘家,我怎么就瞎了眼嫁给这么没良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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