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现成的太贵,且分量少不实惠,所以村里大多数人都是找做月饼的人家订做。但订做要求五斤起步,不然没法儿配料调馅,她们俩人结伴凑个伙儿,就可以各要两种馅儿的月饼了。 刘香惠装好记账条,问道:“啥时候能过来拿呀?” 掌柜的看看小本本,回答道:“今年做月饼的多,这个五仁的明天就能好,豆沙的需要磨芝麻和豆子,稍慢一点儿。要不你后天来?正好两样一块拿走。” “哎哟,怎么还有人爱吃五仁呀?硬得我牙都咬不动。”钱会粉凑巧也来做月饼,手上提着几个鸡蛋,“我家还有一块去年的五仁月饼呢,王满仓都不吃。” 掌柜的忙道:“肯定没在我家做,我家青红丝都是正宗的,好吃。” “我就爱吃五仁的。”姜冬月收好自己的记账条,又打趣钱会粉,“嫂子,那月饼都藏一年了,你千万别扔。等你以后充了奶奶,就把那块月饼拿出来给孙子,‘看,这是咱家的古董。’说不定能占个头彩!” 钱会粉哈哈大笑:“我就这么办!说不定娶孙媳妇时能用上呢。” 三人闲聊几句,等钱会粉登记清楚要什么月饼,便结伴从平村镇回来,约好后天一起去拿。 姜冬月回到家歇了会儿,看看表快四点了,唐墨昨天换下来的脏裤子还胡乱团在天地台上,就舀了半盆水准备先泡上,待会儿随便洗洗。 结果刚拿起来抖了抖,灰色的洋灰粉就飘散开来,呛得她直咳嗽。 姜冬月扭过脸缓了缓,不等洋灰粉落地上,立刻把这条脏裤子仔细摊开检查,果然里外都沾染了洋灰,挽起来的裤腿处尤其多。 用力抖落抖落,还有些散碎的细沙藏在裤缝里。 “……” 姜冬月沉下脸,一把将裤子摔进水盆。 好个唐黑土!居然这么早就瞒着她去工地了吗?!
第23章 炒麸子(二合一) 唐黑土正在工地运沙。 他推着一辆笨重的铁皮独轮车, 先到大门口的空地上,用平底铁锹把和好的沙子铲进独轮车,再马不停蹄推到西边轰隆隆转动的大机器前面, 用力掀起车斗,将沙子在规定地方倒干净,然后折返回去,不断重复。 这种独轮车很重,加上堆到冒尖的湿沙子,一车起码两百多斤,使唤起来相当吃力。但和铲沙倒沙相比, 推车无疑是整个环节中最轻松的,两天干下来,唐墨这样的实心眼儿, 也学会了推车时脚步放慢, 让自己稍稍喘口气儿。 终于熬到六点下工, 唐墨还了小推车, 一屁股坐到大门外的马路牙子上,长长吐了口浊气。 在他身后, 是杂乱的工地和两栋盖起了快十米的高楼。钢筋水泥之间, 工人们穿梭着去食堂吃晚饭。有些不想吃食堂的,就结伴出去买饭, 到处都乱哄哄的,尘土、洋灰粉末和滴落的臭汗飘荡在空气里,混合成工地特有的一股味道。 没过几分钟,刘建设从会计那儿领了钱过来, 递给唐墨:“今天活儿重,比搬砖多一块五, 你点点。” “咱俩谁跟谁啊。”唐墨道了声谢,就把钱接过来放进兜里,感叹道,“难怪你那个堂叔回老家不干了,这工地的钱太难挣,别说一天十二了,二十也不行,忒累人。” 刘建设摸出夹在耳朵后面的烟,“咔嚓”点燃,在唐墨旁边坐下:“干活哪有不累的?咱俩在木匠厂的时候,忙起来从早干到晚,八点多了叼着馒头刨家具,我看还没有在工地好呢。起码准点儿,说几点下工就几点下工,天天给钱也不拖拉。” “要不是赶巧我本家堂叔辞工,咱能趁这个空档过来替两天,还得在家闲待着。刚我领钱的时候问了,要是说定在这里干,中午晚上都管一顿饭。有几个离家远的就在工地住着,早饭也管,更省钱了。” 唐墨心说就食堂那杂粮馒头配咸菜稀汤,他真是看不中,咂咂嘴道:“工地要像木匠厂一样干到八九点,就得把人当牛使唤。你说他咋不多用几台机器啊?开个车来回运输,多快当!” 刘建设哈哈哈地笑起来:“老黑,这你就不懂了,机器比人工还贵呢,哪里舍得用呀?会计算账精着呢。” “不过,我听说南方都开始用机器做家具了,所以咱那木匠厂才一天不如一天。往年八月十五想请个假收棒子,都得看老板脸色,今年眼看着又八月十五了,老板还接不到单,有个零碎小活儿他自己就干了,咱们打工的连口汤都喝不上。” 刘建设说着,狠狠吸了一口,鼻子里喷出两道缭绕烟气,“老黑,树挪死人挪活,我琢磨着,不行往后咱就到工地干吧,累是累了点儿,挣得也多啊。” 到工地干活儿……唐墨不知怎的心里忽然一激灵,想起姜冬月有次梦魇住了,叫他干啥都行反正别去工地,溜到嘴边的话赶紧刹车,打个哈哈说道:“行……行不行的再看看吧,说不定老板就找到新门路了呢。” 想想又问刘建设,“哥,你干了这么多年,都是老手艺了,嫂子能同意你来工地卖苦力啊?” 刘建设顿了顿,慢吞吞地道:“挣钱的事儿有啥不同意?工地一天抵厂里两三天呢。再说家里俩小子都大了,少强眼瞅着要说亲,过两年少波也得跟上,不挣钱不行啊!老黑你是家里孩子小,不像我天天发愁挣钱这事儿,头发都要愁白了。” 唐墨心说哪儿能不发愁,厂里歇一天他挺高兴,歇两天也凑合,连歇三四天,他真是心里发慌,不然怎么能跑来工地打零工? 但他不想听刘建设再提上工地的事,怕一下拒死了伤和气,干脆转过话头,问道:“建设哥,我干一天累得胳膊腿儿都僵了,怎么你看起来还挺精神?老当益壮啊。” “这个嘛,我白比你多活十来年呀?”刘建设抖落烟灰,吸了最后一口,掐掉烟屁股踩灭,“你年轻不知道,这都是有窍门的。” 他指指路边一个扭来扭去装怪的男人,“看今天搬砖的老高,都五十多岁了,那砖夹子使得比自己手指头还灵活,一次四块砖,轻轻巧巧的,下了工连扭带唱,多滋润。” 唐墨想想自己前两天搬砖的模样,叹气道:“老高是厉害。” 他搬一天砖手都不灵活了,怕以后不好干细活儿,今天特意选的推沙,没想到更累。 两人说话的功夫,买饭的工人有几个开始往回走了,刘建设跨上自行车:“老黑,我拐弯儿买个烧饼,再看看有没有卖粉条的,就不跟你一路了。你捎粉条吗?” “不用,家里还有。”唐墨冲他摆摆手,“哥你慢着点啊,我歇会儿再往回走。” 目送刘建设拐过街口,唐墨嘴里“唉哟唉哟”地站起来,捶了捶胳膊腿,又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才推起自己的二八大杠,丁零当啷地踏上回石桥村的路。 他今天骑得慢,到家时院子里已经摆好了饭桌,上面放着一盘腌酸黄瓜、一盆凉拌杏茵菜,还有一盘豆角炒鸡蛋。 “嘿,今天菜不少啊。” 唐墨咂咂嘴,刚要坐下,唐笑笑忽然像个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扑到他身上,欢快道:“爹!你终于回来了!今天杏茵菜都是我摘的,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杏茵菜是乡下田间地头常见的一种野菜,学名叫做刺苋,能从初春一直长到暮秋。这东西不起眼,但非常有用,茎叶可以剁碎了掺进麸子里喂鸡,嫩些的叶子焯过水凉拌,加点儿盐醋和蒜末,再滴两滴香油,滋味清爽得很。 以前吃不饱饭的时候,很多人家会专门采了杏茵菜晾晒,留到冬天配棒子面吃。 “呃……” 唐墨叫闺女撞得一个趔趄,赶紧将她扒拉下来,“好好好,爹一会儿就吃啊。” 姜冬月拿了筷子出来,不冷不热地瞟唐墨一眼:“吃什么吃?瞧你身上脏的,快冲个澡把衣裳换了。” 唐墨低头一看,好家伙,他裤脚上沾满了沙子,肩膀处不知道啥时候甩了几块洋灰泥,一看就不是木匠厂的东西。 幸好现在天有点黑了,看不大清楚,唐墨赶忙溜去冲澡换衣裳,捯饬干净了才坐下吃饭。 他今天力气耗得多,肚子早饿了,吃起来狼吞虎咽,格外满足。 正吃着喷香,姜冬月忽然问道:“我记得你上周说木匠厂没什么活儿了,老板成天愁眉苦脸的,怎么今儿累成这样?” “咳咳!”唐墨差点噎住,忙灌下一大口米汤,含糊道,“这两天又来了几样活儿,先干着。” 姜冬月皱起眉头:“那过几天收棒子了你还有空吗?我想先找我大姐跟大姐夫通个气儿,叫他们来咱家帮忙。” 正所谓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为了抢农时,庄稼人必须在棒子成熟后尽快掰下来运回家里,再清理秸秆、拔草、撒肥料、翻地,不然很可能赶不及村里上闸浇水,一耽搁就全耽搁了。 但今年姜冬月不能下地蹲着掰棒子,马秀兰昨儿又打了招呼,说唐霞婆家会开拖拉机来帮忙,不跟别人搭伙了,光靠唐墨一人,肯定收拾不了六亩地。 唐墨挠挠脸:“高家屯有点远,我骑车去吧。正好木匠厂八月十四发两斤月饼,我给大姐送过去,顺道再拐魏村看看,给你妈把炕边儿的炉子盘一盘,往后天冷了直接能烧火。” 挺好,还没换老板……姜冬月说道:“行,那你去吧,后天我和香惠嫂子一块儿去镇上把咱家的月饼拿回来,有枣泥和五仁的两样。” 唐笑笑咽下嘴里的豆角:“妈,八月十五是哪天呀?我放假吗?” “那天星期五,上完课就放假了。” 姜冬月边说边给唐笑笑夹一筷子杏茵菜,“等放假了带你去菜地摘茄子,拔胡萝卜。” 唐笑笑没听出来这个“放假”不实诚,提前开始兴奋:“太好了!我还没有拔过萝卜呢。” 待一家三口晚饭吃完,天也黑透了,将近圆满的月亮爬上树梢,倾泻满地如水清辉。 姜冬月照例拾掇了锅碗,然后让唐墨把天地台旁边的小水瓮挪到西屋去:“天越来越凉,不能给笑笑在院子里洗澡了。” 说完拿着笤帚划拉两下,站在南棚子门口悄悄看着唐墨。 她白天在家里打扫卫生,专门用小水瓮涮了抹布,又添了几盆水进去,此刻那瓮里满当当的,但掩在院墙的阴影里并不明显。 不知道唐墨能不能推动…… 姜冬月正想着,就见唐墨伸出右手随便那么一提,立刻脸色扭曲,喘了口气才把水瓮撂倒,呲牙咧嘴地等水放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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