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迁坟期间,石桥村街面上乱哄哄的,到处有人开着拖拉机东奔西走,晚上也经常有动静。 村口岗哨查了几天无果,渐渐放松下来,虽然铁皮小屋还在,但里面值守的人从陌生城管换成了本村乡亲,好说话许多。 姜冬月赶紧给工头打电话,让他回来复工,同时批发了大量瓷砖,一半自己用,一半留着卖。 做什么生意都要看行情,最近村里装修的人家猛增,她的收入也水涨船高,比唐墨养鹦鹉进账更多,得抓紧时机,多挣一点是一点。 她家院子动工早,尽管中间停了几天,进度并不慢,三月下旬就里外里盖齐整了,顶部照例搭了彩钢瓦防水。 结清最后一笔尾款,姜冬月关起门盘了盘总账,发现把瓷砖本钱算进去总共花了三万多块,止不住地心疼:“盖房子真费钱啊,都能再买一辆面包车了。” 唐墨安慰道:“能花就能挣,你腊月里不是算过一卦嘛,今年有财运,跑不了。” “别提了,”姜冬月收起计算器和小本本,“前阵子我姐姐进城买长命锁,又碰见那个算卦的老头儿了,原来他不是真瞎,是带个□□镜装瞎,当时还多收五块钱呢。” 唐墨哈哈大笑:“收就收吧,好歹高兴了两三个月,不算白花钱。” 算卦这种事,本就是十卦九不准,夫妻俩都不咋信,说笑过后就将此事抛开。没想到立夏时节刚过,大队就安排社员办银行卡,说是拆迁用得着。 姜冬月拿户口本和身份证办了一张,办完两周左右,征地款居然打进来了。
第194章 百万富(修) 按照补偿标准, 石桥村的田地和三里铺一样,都是每亩八万。测量时多出来的部分,则劈半按四万算。 唐墨、姜冬月和唐笑笑每人各两亩地, 加上累年开荒多出来的那一亩二分七,卡里合计打了五十三万零八百块。 “这么多钱啊……”唐墨捏着银行卡翻来覆去地看,心情格外复杂。 拆迁吵嚷了挺长时间,他当然想过以后分钱了是啥光景,但五十多万真真切切落在手里的时候,仍觉得不敢置信。 要说不高兴,那肯定是假的。可要说高兴吧, 想到以后没地没根了,又实在笑不出来。 姜冬月倒比唐墨看得开,一边整理坐柜一边说道:“树挪死, 人挪活, 以后不种地了咱们就想办法干别的, 天大地大混碗饭嘛。” 主要是种地太辛苦了, 也不怎么赚钱,从前她一个人拖儿带女地收麦子、掰棒子, 每年农忙都累得要命, 征地后简直想放一挂鞭炮,仰天大喊三声“我解放了!”。 时易世移, 现在村里提前给征地钱,还足额足数地一次给清,她已经很知足了。 “冬月你说得对,”沉默半晌, 唐墨终于开口了,“刚结婚那会儿家里叮当响, 热中暑都舍不得买两分钱冰棍吃,咱俩照样把日子过起来了。现在手头有五十万,准能过得更好。” 姜冬月摇摇头,压低声音道:“老黑,不是五十万,是一百万。” “啥?!”唐墨嗖地瞪大了眼睛,“咱家啥时候有一百万了?另外五十万从哪儿来?” “慢慢攒的呗。”姜冬月掰着手指头挨个数,“你看,这些年我卖衣裳挣的钱能顾住咱家四口人吃穿还有剩余,板厂的钱大部分都存起来了。咱们还粜粮食、喂鹦鹉、卖瓷砖,零敲碎打地加起来就凑够五十万了。” 可惜仨院子又盖又装修,花销太大,不然家里应该有六十多万存款。 “嘿……” 唐墨忍不住嘶了口凉气,整个人都有些飘忽,“冬月,你是真能攒钱啊。” 他成婚后就没管过家里的账,年轻时还偷偷藏点私房钱,后来没收了就没再折腾,每次结了工钱立马老老实实上交。 冬月也没辜负他,守着钱既不瞎花,也不一个劲儿的瞎省俭,把家里大人孩子都拾掇得挺好,走出去干净体面。 最重要的是讲道理,大事小事全跟他商量。不像有些人家,男人干活只管干活,想抽根烟兜里都摸不出五块钱。 冬月就不这样,遇事还总能想到他前面。远的不提,去年冬天他妈住院那事儿,冬月没埋怨一句,又专门往家里多搁了万把块钱,给他备着应急用。 媳妇这样妥帖细致,唐墨更没有管钱的心思了。他知道开板厂挣钱,买卖木头时也会盘账,但从没想过自家竟能攒出五十万。 在乡下,十几二十万已经称得上巨款了,更何况五十万啊! “瞧你高兴的,”姜冬月捶唐墨一把,伸开手在他眼前晃晃,“快醒醒,待会儿老猫把你叼走了。” 唐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咋觉着像天上掉馅饼一样,你没查错数儿吧?” “去去去,什么天上掉馅饼,那都是咱俩辛辛苦苦挣的。”姜冬月说着,把叠好的衣裳按薄厚分开放进坐柜,阖上盖子后,最外面搭一层薄纱布防尘,然后才坐到床边和唐墨仔细算账。 “板厂是大头,每年能挣十来万,刨除工钱、水电费之类的,差不多剩下七八万。咱们家底子薄,平常不买很贵的衣裳鞋,也没添置什么大件。” “再说了,今年……哎呀,今年都是第七年了,谁家开七年板厂还攒不下钱?那就成败家子儿了。” 姜冬月说话很有条理,甚至从抽屉和另个坐柜的底部掏出存折点了点,唐墨心中那丝别扭劲儿不知不觉地就散干净了—— 卖地有五十万不假,他们靠自己也能挣出来五十万,有啥好发愁的?啥时候也能把日子过好! 而且,“加起来一百万,等于一百个万元户,太肥了吧?这么多钱想想都不知道咋花,嘿嘿嘿~” 唐墨后知后觉地开始傻乐,笑了一会儿又催姜冬月存钱。 “这卡轻飘飘的,没有存折拿在手里踏实,万一不小心丢了,铁定找不着。” 姜冬月笑盈盈点头:“行,都听你的。” …… 石桥村人口少,征地款很快全部到账了,乡亲们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涌到小卖铺旁边的红砖小屋查账。 这间小屋面积不大,只有三十平方左右,原是赵大花为了扩建小卖铺盖的,后来租给了办卡的某银行做网点,两个办事员还到她家吃过饭。 按规定应该分派一个,奈何村里几乎没人用过银行卡,大大小小的问题层出不穷,很快将第一个办事员累趴下了,只能请求支援。 这会儿两人正守着新机器办业务,同时不停地解答各种疑问。 “钱到账了,你们家几亩地呀?我帮你算算,正常应该不会少,少了找书记要。” “上班时间随时可以过来取,我行其他办事处也可以,千万记得带身份证。” “钱存到折上,卡里当然就不显示了,没有丢,绝对没有丢!” “这是你的卡吗?没有密码取不了钱,你们家谁办的卡可以回去问问他,必须有密码昂。” 人太多,队伍已经排到了外面树荫下,但大伙儿都不着急,一边排队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征地款,比二月过庙会还热闹。 因为平常谁家钱多钱少都讲究个“财不露白”,可村里田地是按人头分的,谁家几口人,按年龄几个人分了几亩地,全都摆在明面上,根本没必要遮掩。 排在队伍中间的刘援朝就很得意,脸上皱纹笑得比往日更深。他家只他一个儿子,分地时上面有爹娘,下面有四个妮儿,加上媳妇杨彩凤,全家八个人共分了十六亩地。 地多是福,然而分完地老爹就走了,秋麦天只剩他一个男劳力,锛棒秸锛得腰都直不起来,还总有人笑话他没生出儿子,顶着计生办罚款给闺女上户口,活该自己受罪。 为这事儿杨彩凤跟人吵了无数架,可嘴上骂得再痛快,心里仍然憋气,还砸坏了家里的旧砂锅。 现在嘛,刘援朝叼着烟深深地吸一口,感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了。 “百多万啊,零头都够花不清了吧?” “谁能想到呀,咱们石桥村还有拆迁的一天,援朝可该着享福了!” “风水轮流转,不定啥时候就转过来了。” “对对。”刘援朝支棱耳朵听着旁边人说话,闷闷地搭个腔,然后急忙闭紧嘴巴。 太高兴了,他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有人欢喜有人愁,刘援朝扬眉吐气的时候,村里同样十八亩地的陈老根正耷拉着脸蹲在大队办公室,让陈爱党给他评理。 “我今年六十二了,我那俩姐姐一个六十三,一个六十五,黄土埋半截脖子啦!这把年纪跳出来争爹娘的家业,你说像话吗?笑掉大牙啦!爱党你年轻不知道,当初我们分家的时候呀……” 陈爱党:“……” 和陈老根相比,他确实年轻,但在村里干了恁多年,谁家有哪些门道都很清楚。像陈老根这事儿吧,他承了家里的田亩和院子,等老两口干不动活儿了立刻撵出去,压根没管过。 那年月家家户户都穷,陈老根的兄弟下南方讨生活再没回来,他两个姐姐看不过眼,商量着给爹妈买了一间小院子。虽然土坯房看起来破败,好歹有个地方落脚。 后来有点余钱了,又把北屋翻盖成蓝砖的,老两口一直住到前年夏天病逝。 别看陈老根一口一个爹娘怎样怎样,他爹娘实打实没吃过他一粒粮食,也就最后入土时沾了点儿子的光。 “叔,叔你放心!”眼看陈老根像裹脚布似的扯个没完,陈爱党寻个空档打断他,“你甭着急,咱说啥不能叫你吃亏。这样吧,晚上我多跑几家,找找管事人,改天再坐一块儿把话说开,你看行不行?” “主要是我这个岁数,管别人家事还行,管你家这事儿有些压不住阵,你有啥说上话的亲戚长辈,最好也请过来。” 陈老根:“我明白,千钧重担就靠你了啊爱党,千万别把叔叔忘喽。” “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好言好语地把人打发走,陈爱党赶紧靠到沙发上休息,还没歇五分钟,牛向东又来了,张嘴就要开证明。 陈爱党笑道:“你要证明干啥?证明自己是个男同志啊?” 牛向东是村里有名的老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因为住在他妈的老院子旁边,他每年过去看几趟,还给申请了低保,关系挺不赖。 “去去去去,有正经事儿嘞。”牛向东坐到沙发对面,不自在地扭了两下,“你给我开个户口证明,我要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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