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待儿万年长,儿待父母扁担长,连亲儿子都抠不出工钱,当娘的更排不上号,指不定还得把棺材本倒贴进去呢。 “哎哟我的命苦啊!大儿子开板厂插不进脚,小儿子开门市光想着啃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呀!” 马秀兰兀自哭骂了一会儿,又擤了几通鼻涕,突然感觉浑身里外里通畅,脑子也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 不对呀,这几年她早跟大儿子闹掰了,如今老黑能年年送养老粮食,过节偷摸给她塞几十钱,就算很不赖了,在石桥村数得着孝顺。 说一千道一万,她把家业全给了小儿子,还辛苦领大了旭阳、阳阳。凭这份功劳,她就应该挺直腰杆享儿孙福。 如果儿孙都在外面扑腾,只有她一个人闷在家里,像驴拉磨似的埋头干活,岂不是越干越生分,正正着了刘小娥的道儿? 想通疙节处,马秀兰“腾”地站起来,拧身去屋里找提篮和零钱。 挨千刀的,幸亏她及早回过味儿了,今天必须请行好的帮忙算一算,看家里这摊事儿该咋办才好,万不能干坐着白吃亏。 她还没七老八十呢,要拿出斗争精神! * * * 不得不承认,马秀兰的斗争精神非常有效。星期五傍晚姜冬月从市里载着唐笑笑回来时路过“好吃炸串”,就见她穿戴灰格子围裙在外面刷酱料忙乎,唐贵则在旁边收钱找零,闲了给火腿肠打花刀、归置一下蔬菜串。 原来的女主人刘小娥不见踪影,很可能发配后厨了或者干脆没来。 姜冬月:“……” 咋说呢,马秀兰真的很能搅和事,得亏生在乡下,不管家穷家富,四处地方宽阔,经得住折腾。要住在楼房里,她绝对天天鸡飞狗跳。 不过刘小娥也活该,食得咸鱼抵得渴嘛,天底下哪儿有白占的便宜。 唐笑笑也看见马秀兰了,挥挥手发现奶奶没顾上瞅她,便扭过头央姜冬月,”妈,拐过前面那个弯儿换我开好不好?” 今天平村镇有集市,人多车也多,姜冬月可不敢让闺女贸贸然试手,想了想说道:“明天吧,明天后晌磨新棒子面,让你走个来回。” 唐笑笑:“行!我要带着笑安一块儿开,叫他坐到副驾驶,嘿嘿~” 三蹦子前面的座位很宽,除了左右车把各有一个手刹,右边脚下还有一块脚刹,双保险。开起来的时候,前座可以并排坐两个人,左边管一个闸,右边管两个闸,配合着往前走。 她要指挥弟弟当副车长,顺便教他学开三蹦子,这样等弟弟以后长高了就能去学校接她,多拉风啊。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回到家,西边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林巧英正在南棚子里炒豆角,唐笑安则挥着那把钝刀咣咣咣地剁杏茵菜,准备掺半盆麸子喂鸡。 唐笑笑赶紧洗手帮忙,没多会儿一家子就在院里摆开矮桌盛了饭,只剩唐墨还没回来。 姜冬月:“笑笑,你去板厂喊你爹快回来吃饭,晚点儿我过去捆木方。那边堆的不多了,明天准能干完。” “好~”唐笑笑应了声,起身去墙角推自行车。 唐笑安“嗖”地窜到车后座:“我也去!姐姐你带我去吧,我想折根柳条!” “那你抓紧我。”唐笑笑说着,脚下用力一蹬,载着唐笑安叮铃铃地出了门。 等人走了,姜冬月把馒头熥进锅里,又进屋拿个碗把菜分开:“妈,我们先吃吧。” 前阵子林巧英有些难受,跑医院检查发现血里面有几项指标高,虽不太严重,但每天早晚需要吃药,不能饿,容易头晕。 林巧英迟疑道:“等等老黑和孩子们吧。” 姜冬月:“咱们吃吧,笑安随了老黑,不能见地上有钉子,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 自从第一车木头顺利卖掉,唐墨就开始两车两车地进货。毕竟板厂占了二亩地,空着很浪费。 拉锯的工作量自然也跟着翻倍,有时候都忙不过来。姜冬月三五不时地过去打下手,慢慢也能看出些门道,就劝唐墨多进一车旧木头,和前两车错开时间起钉。 这样可以拉长工期,让起钉的工人一直有活儿干,还可以用多赚的钱雇人捆方,不用每次卖木头都着急忙慌的。 唐墨顿时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小本买卖就得省俭。现在我将将锯得过来,再加一车得雇人拉锯,往外掏工钱不划算。” 姜冬月又劝了几句没用,就不再提这事,只默默减少了出摊儿频率,尽量多抽时间去板厂。 每次她一动,唐笑安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追上来,次次不落空。更好笑的是,他去板厂并不乱跑着玩,而是绷紧小脸用吸铁石在地上找钉子,几乎把地皮都犁熟了。 唐墨很欣慰,专门给唐笑安打了个木盒放钉子,偶尔捡到几颗就扔进去,和儿子比赛似的存钉子,比存钱还积极。 昨天唐笑安抱着木盒称了称,差一点点够三斤,他今天绝对会把零头补足。 果然,直到夕阳余晖彻底没了踪影,唐墨才领着一双儿女回家。仨人也不知道半路干了点儿啥,身上手上灰扑扑的粘着泥,但都嘻嘻哈哈地挺快活。 “没事儿,”怕姜冬月担心,唐墨主动自首,一边舀水洗涮一边说道,“碰见只野兔子想逮,没逮住。” “对了,今天晚上不能捆方。挨路边那几家返厂都停电,问电工说高压线劈坏了,他晚上修,估计明儿七、八点能好。” 唐笑安仍沉浸在追野兔的兴奋中难以自拔:“妈,灰色的兔子,那~~么~大,跑得可快了!” 唐笑笑站在弟弟身后悄摸摸地冲姜冬月伸手比划并对口型:“掉、河、里、了。” 嘿,小棉袄怎么总漏风……唐墨急忙弥补,用气声道:“河里没水,我一把就捞起来了。” “……” 姜冬月顿了顿,什么也没说,热了饭菜重新端出来,“快吃吧,姥姥今天炒的豆角特别香。” 唉,这个唐老黑,吹牛皮不知道打草稿,也不扭头看看自己裤子线都崩开了。 幸亏天黑了才往回走,啧啧啧。
第146章 不闲着 第二天恰逢十五, 姜冬月早早便起床坐锅,趁烧水的功夫和林巧英一起去村头土庙拜了拜,然后才回家煮汤炒菜。 汤照例是棒子面扔几粒红枣, 菜是一个拍黄瓜,一个茄子炒肉,荤素搭配着又利口又营养。 以前家里伙食没这么好,但最近板厂赚了钱,生活条件自然水涨船高,鸡蛋猪肉吃得都比上半年多。偶尔碰到外村人蹬三轮车卖现挤的牛奶,姜冬月还会打五斤, 加白糖煮熟后让全家人分着喝。 她跟俩孩子都喜欢那股甜甜的奶香味儿,但林巧英和唐墨特别不适应,每次喝都得念着闺女/媳妇的心意, 捏着鼻子往肚里灌。 后来还买过两次鲜羊奶, 按卖奶的做法来, 掺点水再撒几片茶叶大火煮。煮熟后颜色挺漂亮, 可惜膻味儿仍重,很快被全票淘汰, 连锅都刷了四五遍。 今天的饭菜全做好, 姜冬月又从小坛子里捞出茶叶蛋:“有点咸味儿了,泡碗里吃正好。” 说着给林巧英剥一个, “妈你尝尝,改天吃光了咱们就腌咸鸭蛋。” 林巧英:“哎呀,粗茶淡饭的吃饱了就行,整那么多花哨干啥, 以前——” “过年都吃不了这么好!”唐笑笑和唐笑安异口同声,说完笑得前仰后合。 林巧英也忍不住笑了:“好啦好啦, 姥姥不说了,赶紧吃饭。” 昨天夜里有人拉闸,唐墨三点多就扛着铁锹和木板去第六道河挡埝了,一直没回来。姜冬月匆匆吃完饭,灌一水壶汤,用塑料袋裹三个茶叶蛋、两个热馒头,临走叮嘱道:“我送了饭去板厂捆方,你们在家听姥姥的话,作业写完再出去玩。” 唐笑笑&唐笑安:“知道啦。” …… 深秋的乡下天高气爽,成排杨树顶着枯黄的叶子哗啦作响,露出树梢枝杈间高高的巢,时常能见到灰背白底的长尾巴鸟雀飞过。 姜冬月骑着自行车奔到桥头,等了一会儿才见唐墨从西边土路走过来,裤腿上蹭的全是泥。 “不碍事,没踩稳摔了一跤。”唐墨边说边蹲河边涮涮手,胡乱在外套上蹭干,然后抓起馒头咬了一大口。 姜冬月忙剥个茶叶蛋递给他:“你慢点儿吃,当心噎着。” “嗯。”唐墨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喝半壶热汤,满足地舒了下懒腰,“还是咱家腌的滋味儿好。刚在那边跟赵成才瞎扯,吃了他半颗咸鸡蛋,差点没把我齁死。” 姜冬月笑道:“他们家做啥都咸,上次赶集有卖粗盐的,成才媳妇专门批了一整袋腌东西,还说吃不到明年三月呢。” “这得腌多少啊。”唐墨感慨两句,终于想起了正事儿,“冬月,你记得给咱家盖新房那个工头吧,他过几天去成才家干活,要不咱们也把西屋盖起来?” 近几年钱不值钱,一块不抵从前五毛,包工包料比他当年盖房时足足涨了一倍多。 但他挣得也更多了,别说盖西屋,把北屋二层架起来都富余。 盖西屋……姜冬月认真想了想,摇摇头道:“还是晚点儿盖吧,开板厂越到过年生意越兴旺,手里得留笔活钱。” “你买木头、发工钱、有时候还垫钱,给孩子交学杂费、买衣裳,笑安还想要个小自行车,接着过年、过会……”姜冬月顺手撅根树枝,数一样往地上掰一截,很快手里就剩个短木茬了,“板厂花销太大,万一不凑手了咱们找谁借啊?到底是多存钱心里有底气。” 唐墨嘶了口气:“嘿,钱真不禁花!难怪老辈人都说‘兴家针挑土,败家浪打沙’,想混成富户忒不容易啊。” 姜冬月笑道:“放心吧,肯定有那一天,咱家现在不就比前年肥多了?回头有空把屋里改善改善……” 夫妻俩坐桥头说着话歇了会儿,便分开各自忙碌,一个去检查田埂,一个去捆木方。姜冬月在板厂干到快十点,唐笑笑也来了:“妈,我跟你做伴儿捆。笑安找同学了,姥姥去旧院割韭菜,说中午烙饼吃。” 姜冬月:“行,待会儿我们早点回去,你姥姥那腰揉不动面了。” 说着翻出一副线手套给唐笑笑,“戴好再干,别扎刺。” 都知道念书辛苦,然而乡下孩子只要能考出去上中学,就会少干许多农活。一来假期对不上趟,二来放学后不用去地里,渐渐的手心都比在家时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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