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纱之下传来谖竹地一阵低笑,“无碍,我已经大概猜到居狼偷的是封灵玉了。”他奇道:“他要封灵玉做什么?” 夏欢道:“封灵玉可束缚住万灵魂魄,若对已死之人用之,可令其魂魄不散,生活照常,与活人无异。你想想居狼要这封灵玉做什么?” “……”谖竹沉默着,只看见薄纱随他的呼吸微微漂浮,弱不可见。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他有思念不已,忘不掉的人。可封灵玉只能让魂魄不散,肉体仍会腐朽。” “可世间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方法,而且长时间逗留人间的魂魄,极容易受到世俗杂晦怨念的侵扰,最后都会变成怨灵。” 没人实验过封灵玉,所以当夏欢说出这段话时,谖竹不由得转过脸看着夏欢。 他目光刺入前方的昏暗,眼睛里闪烁着两点哀伤,但只昙花一现,难以捕捉。 “你是不是后悔杀了他?”谖竹轻轻地问。 “嗯?”夏欢没想到谖竹话题拐得这么快,一时脑速没跟上,迟疑了片刻。 谖竹不等他反应过来,站起身,“没什么。回去了。” 夏欢仰视着谖竹,微风吹过,谖竹的白纱似白云般浮动,影影倬倬见到他的红唇。 恍惚中,夏欢好似见到那个人。 嘁!什么人都喜欢戴面纱,看我不一把扯掉! 这念头刚生成,夏欢便发觉不对劲处,他猛地站起身,指着谖竹的双脚惊呼道:“我不是绑了你的手脚,你怎么还能站起来,行动自如?!” 谖竹指着自己脚边,道:“你居然觉得那些东西可以束缚我?” 夏欢垂眸看了眼那些小拇指粗细的绳子,道:“我……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绑紧……” “既然如此,我挣脱了出来你也定会思考到,还有什么好奇怪的。与其在这儿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息壤。”说完,谖竹迈开步子朝前方走去。 夏欢快步跟上,“所以你打算帮我劝居狼还封灵玉回组织?” “那是你们组织内部的事,外人恐怕不好参与。”谖竹婉拒。 “那你准备怎么寻找息壤?” “封灵玉既然在居狼身上。我便跟着他就好。”说着,谖竹突然停下脚步,拦住夏欢,“等等——” 语调素来温软的谖竹瞬间肃然起来,肯定事出有因,夏欢立马静声,原地不动。 簌簌——簌簌—— 沉凝的黑暗里传出一阵响动,如同夜晚出没觅食的老鼠。 谖竹四顾而望,“……没人……?”他对夏欢问道:“你可知我们现在在哪儿?” 夏欢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就……你也太虎了些……” 夏欢只觉耳垂烧上来一股热气,但还好现在夕阳西下,一团昏暗,看不出来。 他别过头,只见远处一团黑影,像是人影。 有人? 没等夏欢向那人迈出一步,猛然一阵失重感朝他袭来,耳边响起猎猎风声,不变的是眼前幽蓝色昏暗场景,什么也看不清,忽地他眼前出现一片昏暗的光,和一道白色身影。 嘀嗒……嘀嗒……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穿过耳膜,压迫着神经。 谖竹凝视着躺身边的夏欢,他的鼻梁细挺,轮廓硬朗而深刻,野性十足的狭长双眼,偏偏睫毛却生得纤长浓密,攻击性弱下几分,反倒添了一抹天真和温柔,如同还没长大的幼狮。 突然,他的眉头微微一折动,睫毛颤动,似是做了噩梦,顷刻,挺阔的额头布满汗珠,“赤欢……赤欢……”他嘴里不停地念道。 谖竹正要抬手帮他擦汗,却被猛地抓住手腕,他充满野性感的眼睛盯着谖竹,沉声问道:“你做什么?” 温软的眼眸凝着细碎微光,如一把碎琼,谖竹轻叹一声,道:“我看你满头汗,帮你擦擦罢了。”说完用力抽回手腕。 夏欢撑着身体坐起来,看了看四周,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光,“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从上面掉了下来,从……” “我们?”夏欢出声打断,因为他隐约记得掉下来的只有自己。 “待人把话说完再发表自己的意见,是一种礼数。”谖竹难得有些愠怒,声音冷下几度,“不是我们,难道你觉得我会陪你跳下来不成?” “……”夏欢哑然。 谖竹续着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道:“从潮湿程度来看,我们应该在地下……咳!咳咳!”正说着话,他却忽然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听着谖竹越咳越厉害,夏欢忍不住关切道:“你没事吧?” “无碍。”谖竹摆手示意,“咳咳!应是落地时伤到哪里了。” 夏欢“哦”一声,又觉轻描淡写,补充道:“蓬莱岛楚云的医术闻名于世,你又是他的弟子,我不通医术,也说不出什么来……” “没伤到你就好。”谖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颗夜明珠,黑暗里忽地跳出一盏荧绿色的光,将周围片隅之地照亮,“你且起来活动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及时发现我好及时医治。” 闻语,夏欢站起身走两步,扩展扩展四肢,身体说不上多适意,但也不痛,“哎!我没事儿!你应该多锻炼锻炼身体,你看,这么高下来我都没事儿。”他渐渐有些得意。 “你属什么?”谖竹的声调柔和,仿佛春风吹过。 夏欢迟疑一下,小声地回答:“属,属牛。” “难怪。” “什么意思?” “牛皮,厚。” 夏欢半懂不懂,表情有点困惑。想了一会儿,眉毛一扬,豁然开朗,他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儿,“你骂老子!噫?人呢?!” 只翻个白眼的功夫,谖竹人就消失在面前。 嘀嗒——水滴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响起,荡出涟漪。 夏欢后背发凉,总觉得在深处有什么东西正盯着他。 “先想想怎么出去吧。”谖竹的声音突然响起,经过墙壁层层拦截,生出回声,响彻空间,一会儿辨不清方位。 夏欢大声地问:“人在哪儿呢?——!” 幽暗深处,谖竹挥舞着夜明珠,提示自己方位。 “你别动!先别动啊!等会儿我!”夏欢忙跑上前去。 可刚往前迈出一步,突然,一阵布昂撕裂的声音响过,听得人毛骨悚然。 “谖竹!?”夏欢往昏暗里喊道。 回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空气中扩散出血腥味,夜明珠却仍停在半人高的地方。 担心谖竹出事,他不由得加快脚步。 几分钟后。 只见,谖竹坐在一块巨石上,夜明珠放在一旁,正细心地擦拭指缝,手中白帕晕染出斑斑血迹。 “发生什么了?”夏欢问道。 谖竹没急着回答,他擦完手,缓缓抬眼。 “你!……你的脸!……” 夏欢瞳孔一紧,琼月般清冷精致的面容,那种东西的存在实在突兀,如同白纸上的黑点,很难不注意到。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依然是谖竹、夏欢的章节,但是在下一章里,居狼就会出现了。
第07章 谖竹的指腹抚过脸颊狰狞的长疤,面无表情道:“自知拙陋,有辱君眼了。” “胡说八道!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烧制瓷器,好则好得千篇一律,坏则坏得各不相同。烧制同一口完美的瓷器很容易,甚至窑灶里有千八百个一模一样的,可烧制同一件残缺的瓷器却很难。所以在我看来你的那道疤痕是艺术品的划痕,是你个人故事感的来源,是你与他人的不同之处!’”夏欢很坚定,因为确实是实话,那道疤在他看来无伤大雅。 他继续道:“我房间有一幅字画,是我曾经欢喜之人在离开之前送我的,可那天我闹脾气,气头上,抓起砚台想往上泼,但好在及时收住,只滴了一滴墨在字画上。以前,我看到那滴墨也会无比懊悔,恨自己,为什么那天我要闹脾气,连最后的记忆都是不欢而散做结尾?可后来,我就释怀了。女娲给凡人的,最让神羡慕的东西,就是他们会遗忘……” 谖竹忍不住问道:“可典氏是人神族,又怎会遗忘呢?” “是啊。可我偏偏对他的记忆很模糊,甚至在一天天地遗忘,到现在,他的脸在我脑海里是片模糊。” 夏欢看向黑暗中某处,眼睛没有聚焦。他似乎抽离出灵魂,陷入遥远的回忆中,“只有那双眼睛,那双柳叶般的眼睛,让我至今深刻。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不笑也很温柔,就像你的眼睛一样。我把他忘得只剩下一双温眸了……而那滴墨却在我每天早晨醒来时,一遍遍地提醒我关于他的记忆,虽然不美好,却永恒。所以,你的那道疤背后,肯定也有一个故事。” 谖竹捂着脸颊的疤,沉默良久方道:“大概吧……不记得了……从记事起我脸颊便有一道疤。师尊找到我之前,我浑浑噩噩,如无念的鬼魂,整日游荡,被人驱赶,十分落魄,也没少被其他人笑是丑八怪、冤死鬼之类……” 夏欢心中莫名一紧,他安慰谖竹道:“那是他们是嫉妒!嫉妒怎么会有人脸上有疤、如此落魄不打扮还这么好看。你听老子的,老子说你好看,就是好看!以后说你,你叫他来老子这儿,看老子不打得他哭爹喊娘!” “哈哈……”谖竹笑出声,他笑起来,眼睛也是弯弯的,“那以后我由你罩了?” “那当然!”夏欢拍着胸脯道。 “聊表诚意,我在这里发现一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看看?” 谖竹像只笑面虎,其实,夏欢心里对他挺没谱的,不知道她笑脸面具下是刀?是蜜? 那捆谖竹的绳子不说多牢固,小拇指粗细的麻绳在手脚上饶上三,五道,一般人可弄不开,何况是常年与草药为伍,不耍枪习武的药师。 就算挣得开,也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这么悄无声息。 谖竹绝不是位简单的药师! 夏欢得出结论,但话都脱口了,只能硬着头皮道:“看看就看看。” “好。” 谖竹拿起夜明珠,用力往空中抛去,霎时,光芒耀眼,将整个空间照亮。 夏欢抬头看向夜明珠,它兀自在空中悬停着,作为典竹二子,自是见多识广,他一眼看出那颗夜明珠的端倪,“这不是夜明珠吧。” “浮玉藻。” 夏欢道:“女娲补天石之一。看来你这次出岛是准备得万分妥当。” “从未出过岛,师傅便为劣徒多准备了些。”峰回路转,谖竹又将话挑了回去,“你别光顾着研究这些,看看周围。” 夏欢看向周围,看着眼前壮观场景,他瞳孔地震,嘴巴下意识微张,既惶恐又震惊。 眼前满满的全是棺木,密密麻麻,乌泱泱一片,以他们所处空地为中心散开,直直延伸到浮玉藻照不亮的黑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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