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的神色,殷时道:“不想去就别去。” 说着,他一把将信纸夺过,指尖腾起一团鬼焰,淡淡的糊焦味中,那张纸变得卷曲、发黑,最终烧成灰烬。 虞意白没有阻止对方,望着信纸被毁去后,心头竟久违地一松。 这样也好。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月初,虞家和鸣玉早早布置好了换命仪式所需的准备,但自外在看来,仍旧是一片如往日的平和之景,他们等到晚上,却迟迟不见人来。 虞夫人性急,忍不住破口怒斥道:“那个贱人,虞梁可是他的弟弟,就这么不管他的死活么,连看都不来看一眼,养了他二十年,养出个白眼狼来!” “不来看也就罢了,他父亲给他写信,竟连个答复都没有,真是吃里扒外,大逆不道!” 虞家的几位女眷聚在一旁,连忙柔声安慰她,鸣玉抬头见天色已晚,叹息道:“看来人是不会来了。” 他摇了摇头,拂袖回了里屋。 屋外,虞家几人仍在商讨应当如何将虞意白从酆山上弄下来的办法。 虞梁的病一日重过一日,眼看着已是风中残烛之态,已然不能再拖了,必须尽早进行换命才行。 正当众人愁眉不展之际,家主虞疏忽然眸光一动,看向一旁的虞洛秋道:“阿秋,你在几年前不是偶然习得过一门驭鬼术么,现在可有精进?说不定能靠它将虞意白带出酆山来。” 虞洛秋闻言,神色有片刻的不自在。 哪里是他偶然习得,这只是穿越后系统给他开的金手指罢了。 心中这么想着,他面上不显,温声道:“父亲尽管提,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洛秋定然竭尽全力。” 虞疏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道:“我会派人护着阿秋到酆山脚下,届时你使用此术,控制鬼宫内鬼奴,将虞意白带离至提前布置好的传送阵内。当然,我们需要挑殷时不在酆山上的时候,才好行事。” 虞夫人闻言大喜,一把抓住虞洛秋的手:“秋儿,梁儿的性命就托付在你的身上了,可一定要将虞意白带回来,自己也需小心。” 在数道灼热视线的注视下,虞洛秋即使不愿也只得应下,微笑道:“为了阿梁,孩儿定当尽力而为。” 因为忧心虞梁的性命,虞家人在详细商榷好计划后,便迅速地做好了准备。 虞洛秋被虞家几名道行高深的长辈护着,带到了酆山脚附近,他试过自己驭鬼术施展的范围,应当勉勉强强能覆盖至山顶的鬼宫附近,就是持续时间会大幅度简短,得速战速决才行。 他们没有失败的机会,一旦被对方觉察到端倪,下次想要故技重施就难了。 - 在鬼宫内待上了一段日子后,虞意白已然能在这里的周围走动闲逛了,哪怕途径常常会吸引鬼奴的视线,但大抵是心知他们伤不了自己的原因,他已经能够容色如常地应对,比起刚来时的无措,判若两人。 那日虞意白正在房间内剥瓜子吃,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 他愣了一下,随后让对方进来,一名鬼奴迈过门槛走入,动作僵硬,面容青白,双眼呆木地盯着他。 虞意白被看得心底发毛,问对方有什么事。 鬼奴反应迟钝,过了半晌,用嘶哑的嗓音答道:“主人要见您。” 殷时要见他? 对方每天神出鬼没,虞意白也不知道他消失的时间里去了哪,不过有时候殷时确实会让鬼奴来找他就是了。 虞意白不疑有他:“他在哪?” 这次鬼奴停顿了许久,而后哑声道:“我会带您过去,请随我来。” 虞意白轻蹙了下眉尖。 对方的反应……是不是过于慢了些。 他将这个疑虑压下心头,想着这里是归殷时管的酆山,左右也不可能出什么事,便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吧。” 鬼奴走得不快,虞意白也就慢慢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路沉默,直到周遭的景色越来越逼仄幽暗,走了许久对方都没停下,他隐隐觉察到了些许不对劲。 但鬼奴受殷时管控,怎么会…… 虞意白压下心头的不安,目光在四周陌生的景物来回游离着,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停住了脚步。 “等等。”虞意白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鬼奴在这时缓缓向他转过了头,惨白的死人脸上面无表情,随后以一种非人的速度突然朝他靠近,倏然便到了眼前。 虞意白呼吸一窒。 - 夜晚,殷时从外面回来,推开门后,房间里空无一人,唯有明黄的烛火哔剥燃烧着。 他站在门口,殷红的眼眸幽冷,阴影下,神色晦暗不明。 他闭上眼,霎那间,神识铺天盖地地笼遍整座酆山,夜间活动的无数鬼物都觉察到了一股遍体生寒的冷意,黑暗之中,凶厉的它们此刻却因恐惧而禁不住地匍匐战栗着,不知鬼主为何动怒。 殷时的神识宛如探出的触角般扫荡过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深入地下,疯狂搜寻着哪怕一丝一毫有关那人的气息,几近失去理智地,和无处不在的黑暗一同侵入。 可是没有,没有,哪里都没有。 残留的熟悉的余温正在被带走,那几缕若有若无的气息昭示着它的主人曾在这里短暂停留,而源头却已然不知去往何处。 虞意白。 消失了。 消失了。 消失了。 空气尖锐地躁动起来,无数蛰伏的鬼物在惊惧里瑟瑟发抖,它们的主人正在愤怒,那股疯狂的情绪宛如风暴一般席卷了整座鬼域,再强大的厉鬼,也会在几息之间顷刻爆裂成粘连着黏液的碎片。 无比的冷寂蔓延,死气笼住整座酆山,方圆百里外的植物都在如沼泽般侵蚀的黑暗下渐渐枯萎,刚死的尸体化作白骨,鸟兽的鸣叫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殷时静静地站着,双眸红得宛如淬血,他肤色苍白得诡异,发丝宛如乌木般漆黑,那股平日刻意隐藏的冰冷的非人感在此刻彻底显现,一身猩红衣衫下,皮肤表面隐隐有诡谲艳丽的纹路浮现。 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尖锐地鸣叫着。 他消失了。 他去了哪。 找到他。找到他。找到他。找到他。 …… 一定要 找到他。
第109章 虞意白醒来的时候,只觉后颈酸疼,他勉强地坐起身子,发觉全身上下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垂着眼,无声喘了几口气。 ……他在哪? 记忆的最后是鬼奴那张麻木而狰狞的惨白面容,随后便彻底陷入黑暗。 其间他似乎醒过一次,迷迷糊糊地刚睁眼却又被人打晕过去,如今浑身酸痛得厉害,骨头宛如散架了一般。 双手正被粗粝的绳索绑缚着,腕上的皮肤被磨得泛红刺疼,身体像是服用过什么药物,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大脑也昏昏沉沉的。 他正身处于一间四面封闭的空间里,没有窗子,只有一扇窄小的木门供人出入,房间内除了一张床以及摆放着各式各样奇怪用具的桌子外,再没有其他。 “醒了?” 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虞意白心口一跳,连忙转头看去,入目的赫然是虞夫人的那张脸。 穿着雍容华贵,指甲上涂抹大红蔻丹,画着艳丽的妆容,眼下隐隐带些粉底遮不住的憔悴青黑,鲜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 联想到之前虞家给自己写的那封信,虞意白的眸光闪烁了一下,视线不着痕迹地掠过桌上的瓶瓶罐罐与黄符,开口了。 “虞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掩唇道:“给你修书信邀请你你不来,那我们只能用这种办法让你过来了。” 对方这话说的怪异,虞意白眉尖轻蹙了一下,隐隐意识到了什么,试探道:“虞梁他生了什么病?还能……治好吗?” 他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虞夫人内心的悲伤与愤懑便一道齐涌上心头,再也无法维持面上的从容,精致的面容隐隐扭曲。 “你若是真关心你弟弟,那日你怎么不来见他!梁儿落到如今这般,还不是那个鬼害的!——治好?当然能治好了,梁儿福大命大,他马上就能康复如初!” 虞意白早已习惯了对方的性子,压着内心的不适道:“既如此,抓我来干什么?” 虞夫人抹了抹眼角的泪,冷笑一声:“当然是因为只有你,才能救我的宝贝梁儿。” 他眸光微动,不解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心中那抹不安的感觉愈来愈盛。 ……信中不是说虞梁重病,已然无力回天了么,怎么又说能救?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再说了,殷时下手,绝不可能留下活口。 虞夫人做了个深呼吸,很快就换上了温柔和善的笑脸,缓声道:“意白,你八字极阴,又是梁儿的血亲,只要你和梁儿换命,重病的梁儿便能好好地活下去,虞家养你这么多年,你总要报答的吧。” 短短的一句话令虞意白心头巨震,眸中神色变幻,投向对方的目光中充满了不敢置信,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换命?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他去死?” 虞夫人连连呸了几声,恼道:“怎么说这么难听,梁儿濒危,只有你能救他,倘若别的方法能救,我们早救了。但现在唯有你,是他仅剩的希望了啊。” 虞意白只觉喉间干涩,一时有些恍惚,唇瓣微颤,艰难道:“这便是……你们所有人的决定?” 虞夫人笑靥如花,仿佛没看到青年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似的。 “自然。你父亲一开始就同意了,不然你以为那封信是怎么来的,秋儿那几个孩子以及虞家的长辈们后来都点头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要怪我们狠心,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虞意白轻轻闭了闭眼,竭力忽略耳边那一阵阵的嗡鸣,说:“可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 她皱眉道:“梁儿可是你的弟弟,虞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到你回报的时候了,你不愿意也得做,这可由不得你……” 对方之后絮絮叨叨的话语逐渐变得模糊,虞意白只觉心口一阵刀剜般的刺痛,几乎都喘不过气来,脱力的指尖颤了颤,狠狠咬了口下唇,尝到口腔里蔓延的血腥味,神智才勉强清醒了些。 见他沉默不语,虞夫人叹了口气,想着鸣玉准备仪式还需半个时辰,继续苦口婆心地柔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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