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错过一次了。 再有一次的话,他会疯掉的。真的。 - 找了整整三日,他都一无所获,在幽冥界呆得越久,他身上属于“人”的那部分便会越淡泊,直到完全被这里同化,和它融为一体,现在他已经能感到,自己的半边身体正在逐渐化作白骨。 殷时在引渡河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这条河很长,贯穿整个幽冥界,河水无比浑浊,通过这里,鬼魂能看见自己前世的倒影,殷时并没有兴趣去看,因为一看要花上数天,而他还要去找小白。 他坐在河边,听着来来往往的鬼交谈。 殷时忽然听见有鬼提到了“美味的灵魂气息”几个字眼。 他暗红的眼眸平静地投了过去,那只鬼作书生打扮,正拉着同伴高谈阔论,他的说话声音很大,似是不是给对方听的,而是向来来往往的鬼分享他的谈资。 “说真的,张兄,这可是我到这里来见过的最干净,最无垢的灵魂。”书生说着,脸上露出沉醉般的遐想之色,“他来的时候,那股气味实在太好闻了,要不是我控制力强,都差点忍不住扑上去……” 殷时眸色微动,站起身来,朝他们走去。 “你说的那只灵魂,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书生正说到兴处,有些不满地瞪了来人一眼,恼道:“你谁啊?凭什么要告诉你?” 殷时容色平静地看着他,耐心地又问了一遍:“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书生怒了:“哎哟你是听不懂鬼话吗?谁还记得什么时候看到的?就算记得,我干嘛告诉你!” 殷时挑了挑眉。 真新鲜,很久没有人这样和他讲话了。啊不,是鬼。 贸然在幽冥界动手可能会招来麻烦,于是他用了些小手段,将试图破口大骂的书生嘴给堵上了,连带着他的那位同伴,一并掳到了隐蔽的角落。 在往书生的身上划了几十道口子后,对方果然老实了,殷时居高临下地揪着他的衣襟,唇角微笑一如既往,温和地又问了一遍。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他的?” 书生瑟瑟发抖:“两、两天,不对……好像、好像是三天前,对,三天,就是三天。” 殷时轻轻点了点头。 很好,时间对上了。 “他去了哪?” 书生眼珠一转,却骤然感到什么阴冷锋利的事物抵在了他的脖颈,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寻常的刀剑已然伤不了他们这种灵体,但这东西,却令他发自内心地感到了威胁。 “想好再回答。”殷时轻声说,“让我不满意,我就把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剜下来,再让你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 他的脸上带着笑,但书生绝不会怀疑对方这话的真实性,想着这幽冥界中什么时候出了这样的一位狠角色,慌乱地点了点头,开口了。 “他、那只鬼,他一来这,很快就被领主大人给带走了,可能因为他太特殊了,以前似乎也有像他这样的,也很快被带走了……” 殷时眼眸微眯:“带去哪?” 书生说:“不知道。” 殷时笑着看他。 书生欲哭无泪:“不是,大人,我真不知道啊,领主大人的事,我们这种鬼怎么会知晓。” 殷时想了想,问:“带去后,可有回来的?” 书生答得很快:“没有。”他忽然放低了嗓音,“有传言说,他们被领主抓走,实际上是被吃掉了,这种灵体,可是千载难逢的大补之物……” 殷时面色难看地打断了他:“领主府在哪,带我去。” - 虞意白的意识陷于一片混沌之中。 他昏昏沉沉地撑开眼皮,视野却无比模糊,眼前的事物皆影影绰绰,看不真切,身体像是被什么给拴住,动弹不得。 他还活着? 不。 他已经死了。 现在的他,是鬼。 他是在…… 一只冰冷的大手突然粗暴地捏起他的下颌,他被迫仰起头来,感到两颊生疼。 一片朦胧中,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只觉那张极近的脸惨白得瘆人,张合的鲜红嘴唇几乎要将他整个吞进似的。 那陌生的阴冷气息越来越近,都触上他的鼻尖,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抗拒,却动弹不得,只能仍由其侵蚀。 与此同时的,虞意白感到自己半边的身体渐渐没了知觉,就仿佛有什么硬生生抽去了它们的生机一般,和虞梁换命时的感觉相似,只是这个过程更加的漫长与静默,周遭没有一丝一毫的声音,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正在“死”去。 很奇怪的感觉。 他明明已经死了。 死人怎么还会死呢? 意识缓缓陷入黑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口给一点点吞没。 水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口鼻,闷住他的声音,连带着挣扎都无力下去。 虞意白心底的呼救声在慢慢减弱,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再次睡去的时候,那只手却骤然松开了他。 “什么事?” 沉闷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宛如大鼓内发出的嗡鸣,伴着极重的脚步声,笼罩住他身体的阴影也在随之散去。 领主皱眉看着这个突然敲响他房门打扰他进食的奴仆。 奴仆的脸上用胭脂画着浓重的妆容,红的红,白的白,唇角生生往上拉起,显得尤为怪异,讲话也是尖声细气的。 “大人,门外有鬼要挑战您。” 奴仆说着,视线越过他,落在领主身后奄奄一息的青年身上。 “他想要那个。” “为了那个,他可以赌命。”
第111章 殷时的视线扫过领主那张青白的鬼面。 对方站在他的身前,宛如垒起一座小山,投落的阴影几乎将他给笼罩。 他暗红的眼眸微微抬起,对上领主居高临下俯视的目光。 “赌命之人,就是你?” 殷时的脸上没有丝毫被轻视的恼意,唇角反而弯出一抹浅淡的弧度来。 “正是。” “我若输了,便给你我的命。你若输了,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那个在三日前得到的灵魂。” 闻言,领主的眼眸微微眯起,审视的目光在对方的身上来回打量着。 “你身上的气息很奇特,不像此间之人。你特意为他来此,他对你很重要?” 殷时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视若珍宝。” - 虞意白艰难的睁开了眼。 那个被称为“领主”的人离开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外面隐约传来些许嘈杂的声音,但听不真切。 他的手腕和脚踝都被锁着,无法动弹,周遭摆设着室内的用具,似乎并没有奇怪的地方,他的眼前很模糊,头脑也很昏沉,意识一直在半梦半醒间徘徊着。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木门突然被重重推开的声音令虞意白从混沌间惊醒。 他努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光影重叠的视野里,一道鲜红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那道身影愈来愈近,也愈来愈清晰,直到完全来到他的面前。 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 虞意白茫然地眨了下眼,动了动唇,带些不确定地,试探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殷时?” 周遭的场景太过虚幻,他尚以为自己正身处于梦中。 直到对方轻轻应了一声,有些不太真切:“嗯,是我。” “小白,我来带你走。” 殷时绕过他解开他身上锁链的时候,虞意白似乎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 他问:“殷时,你是不是受伤了?” 殷时轻笑了一声,嗓音温柔:“小伤,不妨事。” 虞意白看不清,只依稀见得对方面庞白得吓人,身上的红衣艳得几近滴血,伸手摸了摸,感到指腹一片湿凉的粘腻。 他微微一愣,想凑近些,却被殷时的手捂住了眼睛。 “别看。” “小白,我们走吧。” 殷时的掌心意外地不冷,虞意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因为自己也死了,和对方的温度一样,自然感知不到冷。 他小幅度地点了下头,睫毛剐蹭过掌心:“好吧。我不看。你要带我去哪?” 下一刻,失重感袭来,殷时自身后揽着他的背将人抱起,虞意白微微紧张了一下,没有遮挡的视线往上,掠过那张苍白的面容。 抬步的瞬间,殷时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像是意识到对方正在看自己,他的唇角挂起一丝极浅的弧度:“自然是回去。回酆山。” 殷时带着他来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 这里一片白茫,偌大的空间内,除了脚下荒芜的地面,以及面前的一道水镜似的门,似乎什么也不剩下。 被他放下后,虞意白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是哪?” 殷时道:“幽冥界的往生镜,通过这里,你便能回到人间。” 虞意白一怔:“可我已经……” “死”字尚未说出,便被殷时用手指按住了唇,那双暗沉的眸静静注视着他:“我说可以,便可以。” 虞意白隐隐觉得,对方对他的态度似乎有几分不同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又一时间说不出来。 他只得点点头,往那道门走去,忽然,殷时在背后叫住了他。 虞意白步伐一顿,回过头去。 “忘了同你讲,走过这扇门,你过往的经历将会重新回溯一遍,而我作为把你带回人间的随同者,那些记忆我是看得到的。”殷时的唇角掠起一丝弧度,“不介意吧。” 虞意白的脸色有片刻的僵硬。 ……他要说介意还能反悔么。 他暗自做了深呼吸,想着左右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现在都已经想通了,便微微一笑道:“没关系,你看吧。” 殷时嗯了一声,随后目送着对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后的水雾里。 他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眸色晦暗不明。 那就让他看看,虞家,到底怎么对待他的小白的吧。 - 漆黑的夜晚,少年独自一人行走在黑魆魆的山林间,他的手中提着一盏淡黄的灯笼,堪堪驱散他身前的一片黑暗。 夜风吹起他雪白的衣袍,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愈发单薄,少年五官姣好,侧脸被明晃的灯火映照得白皙,他神色平静,绷紧的唇线却昭示出他内心压抑的不安。 这里是虞家的后山,虞意白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崎岖的山路上走着,他走得小心翼翼,不时抬头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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