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压的大石彻底松了下去。 另一头,鸣玉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禁不住皱了皱眉,刚想说什么,联系却被无情地切断了,不管怎样都没有回应。 他的脸色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失败了? 是被殷时识破?还是在过程中被抓住了? 但不管是哪种,他都确信,殷时不可能留下对方的性命,更不可能让他有机会告知自己。 当然,虞意白的命,他本就不在乎,对方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他在乎的,只是是能否一举消灭殷时那个祸患。 ……虞意白到底是真的失败,还是不想去做呢? 是被鬼威胁?又或是已经与那只鬼勾结上了? 鸣玉深深皱起了眉头。 虞家乃赫赫有名的除灵世家,族中怎会出现这么个畏手畏脚的小辈……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他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 看来虞意白这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他需要另想办法。 虞家与那只鬼颇有渊源,或许……他应当去那里一趟。 - 虞家。 往日门庭若市、辉煌风光的虞府,近几日却是闭门谢客,一片萧条之景,府内人人的脸上都笼上了一层忧愁的阴云。 一个月前,虞家家主的第三子虞梁带着人手前去闵城的一处老宅除鬼,本以为只是只普通的小鬼,谁料委托方的情报有误,那鬼身前含冤而死,怨气极深,又接连吞噬了数十人的性命,已化成极凶的厉鬼。 在折损数人后好不容易将其制服之时,却好死不死地遇上了如今的鬼王殷时。 对方非但救下了那鬼,还顺手将虞梁给掳走了,其余人尽数被斩杀,只留一人回府报信。 殷时要虞家在十日之内,出一个嫡亲血脉的人来交换人质,该人需身着喜服,乘花轿入酆山,以鬼新娘的身份作为“血祭品”饲鬼,否则虞梁就要死。 虞梁是虞夫人最小的儿子,素日宝贝得紧,自然不可能让人就这样死了。 哪怕心知殷时极有可能不会信守承诺,但虞家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地把虞意白送往了酆山,好在对方果真交还了虞梁,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庆幸,便发现虞梁自回来后就一副面色苍白,气进多出少的病恹恹之态。 在床上躺了几日,虞梁却愈发消瘦,原本丰润的两颊都凹陷了下去,还时常冷汗淋漓地在噩梦中惊叫,神智恍惚,连熟悉之人的模样都辨不清。 虞家使尽手段,请遍了方圆百里赫赫有名的神医大夫,虞梁的病情非但不见好转,反而一日重过一日。 拖到后来,躺在床上的只剩下一具黄皮包着的骷髅架子,虞梁形容枯槁,唯有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大得吓人,几乎从眼眶里脱出,口中还喃喃着“去死”“吃人”之类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无人知道他在酆山上看到了什么,殷时对他做了些什么,又如何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虞梁素来性子活络,说话也风趣讨喜,受虞家上下的喜爱,而今变成这般,人人悲戚,尤其是家主虞疏及虞夫人两人,看到亲儿子缠绵病榻,悲恸万分,恨不得以身相替。 花重金自京城请的医师风尘仆仆来了,进屋只看了片刻,便叹息着出来让虞家人准备后事。 他行医多年,一眼便清楚虞梁现在的情况已然无力回天,活不过一个月。 正当整个虞家都笼罩在绝望之中时,一名气质脱俗,三十岁上下的男子上门拜访,自称鸣玉,是一无门无派的除灵师,说自己有让虞梁恢复如常的法子。 虞家人大喜,连忙以重礼相迎,鸣玉悠然坐在座上,在数双或期盼或质疑的目光下,抿下一口茶茗,徐徐开口了。 “此法乃家师所创,名曰‘换命’,顾名思义,以命换命,可使濒死之人容光焕发,复原如初。” “寻一八字极阴之人,最好此人与濒死者有血缘关系,血缘越亲则成功的概率越大,将人置于拘魂阵之中,届时我会施法令其魂出,将其全部生机转输到濒死之人的身上,可令人重获新生。” 虞家家主虞疏皱眉道:“为何偏要八字极阴之人?” “阴月阴日阴时所生者,命格背阳带煞,是最好的抽取生魂之力的体质,寻不到此人,‘换命’便无法施展。” 虞夫人面露喜色,连忙道:“寻得到,寻得到,他是梁儿的兄长,就是八字极阴,用他来换命便好。” 虞疏闻此,眉心不由紧紧蹙起。 鸣玉一怔:“竟有这么巧的事?……可夫人所说的那人不也是您的亲骨肉么,被换命的人,魂魄离体,生机尽失,会死的干干净净,您就愿意让——” 虞夫人叹息着打断了他:“那孩子不是我亲生的,是一妾室所生,他出生后没几年母亲便死了,过继到我这里,平日闷闷的不讲话,待人也没个笑脸,胆小怕事,三天两头犯错,学不会驱鬼,还给虞家招惹过一个大麻烦。” “养了他这么多年,如今也应当派上用场了,怪只怪他命不好。不过啊,等他帮上了梁儿,虞家人定然都会感激他的,给他修个大点的坟,每年多烧些纸钱,就当弥补了吧。” 鸣玉问道:“夫人,他的名字是?” “虞意白。” 鸣玉面上有过片刻古怪的神色,眸光闪了闪,没说话。 一旁的虞洛秋插嘴:“阿娘,他不是已经被送去酆山了么,活不活着还不知道呢。” 虞夫人笑道:“我昨日看过了,虞意白他命灯未灭,可见在酆山还活得好好的。” 虞洛秋问:“那该怎么让他下来呢?” 厅堂内陷入片刻的静默。 一直沉默的虞疏忽然道:“我修一封书信,托纸人送上去,便说梁儿重病不愈,恐时日无多,让他过来见人最后一面,虞家亲眷也好借此机会小聚一番。” 虞夫人虽对他咒虞梁有些不满,但还是点头道:“是了,意白他最是听你的话,你言辞委婉些让他过来,他定会来的。” 鸣玉静静地坐在一旁,仿佛一个看客。 他来虞家本是为了合作以对付殷时,却恰好遇上虞梁患病的节骨眼,不过……借此机会,也未尝不可。 中秋之时偶遇,他便看出虞意白在殷时心中的地位绝对不一般,倘若虞意白出事,殷时必会被引过来,他只需提前布好陷阱,届时瓮中捉鳖,殷时肯定逃不掉。 至于“换命”是否能成功,虞意白是死是活,只是件无关重要的小事罢了。 这些人,都是棋子。 虞夫人在这时转向鸣玉,面上哀愁一扫而空,喜色难掩:“鸣玉道长,梁儿的性命就拜托你了,我们会将人送过来,您千万要保证‘换命’仪式能够成功进行。” 鸣玉微笑颔首:“好。”
第108章 “我的信?” 看着殷时朝他递过来的褐色信封,虞意白愣了一下,意外道:“是谁的?” 殷时微微一笑,笑容带些寒意:“虞家来的。纸人送到鬼奴手里,他们又给了我。” 虞意白心头一跳,到底还是接过了,垂眼盯着封口的火漆,久久都没有拆开。 注意到他的犹豫,殷时挑眉道:“放心,我不看,你看完就可以马上烧掉。” 虞意白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指尖扫过信封的边缘,低声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他们会给我写信。” 他以为对于虞家人而言,自己早已经是一个死人。 可为什么现在又…… 他不明白。 殷时坐在他对面,一手托着腮:“拆开看看?” 虞意白无声挣扎了片刻,哪怕不太愿意去面对,到底还是打开了信封,取出里面那张薄薄的纸页来。 笔锋锋利,黑墨劲透纸背,是他父亲的字迹。 他垂下眼,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殷时的视线则饶有兴趣地在他的面容上来回打量着。 半晌,虞意白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纸,安静地叠好又整齐地塞了回去。 “写的什么?” 虞意白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虞梁重病,让我回去见他一面,顺便一起吃个饭。” 他抬眼看向殷时,忽然道:“虞梁从酆山回去之后就病了,是你……” “是我干的。”他笑着打断了对方,话语间不掩冰冷,“人都抓了,毫发无损地放回去——怎么可能呢?只不过,没想到他这么不禁吓。” 殷时伸手,指尖轻搭住虞意白放在信封的手上,示意道:“看看?” 青年乌漆干净的眼眸盯了他几秒,点点头,把信封往对方的方向推了推。 “里面也没什么,你看吧。” 殷时十分不客气地拿过,展开信纸便看了起来,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粗粗扫过,啧了几声,将轻飘飘的信纸丢回了桌面上。 浓重的黑密密麻麻落在素白的纸张上,显得尤为扎眼,虞意白撇开了视线。 他评价道:“言辞恳切,可谓字字真情,他平日也是这么待你的?” 虞意白摇了摇头。 殷时手肘搭在桌面,倾身朝他凑近:“这么反常,就不觉得奇怪吗?” 在对方目光的注视下,虞意白说:“他能给我写信一事就够奇怪了,让我过去的真实原因……应当不只是探病这么单纯。” “日子定在下月初,你去吗?” 他抬眼看向殷时,后者容色平静,夹杂着一丝兴味,他试探道:“如果我说去,你会放我走吗?” 殷时的视线与他对上,含笑的口吻难辨真假:“自然。和家人团聚,我怎么会阻拦呢。不过——”他尾音拖长,“他们应当不介意宴席上多来一位吧。” 虞意白闻言微怔:“……你会一起去吗。” 殷时笑而不语。 如果殷时要去,对虞家而言无疑是一场灾祸。 垂眸盯着那张信纸良久,虞意白低低的声音响起了:“可我不想去。” 倒不是因为殷时要和他一同走,他为了护虞家故而阻止,只是因为虞意白自己实在不想再面对那些人而已。 而且,他总隐隐觉得,往日便不待见他的父亲竟以这样温和的口吻写信过来,背后必定有什么令人不安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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