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欢冷酷无情地说:“哭也没用,朝廷花钱养你,是要你干实事的。薛槐死了,科举的事情总要有人接替,陈信是吧?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今日之内将章程先拟出来交给本王,可有异议?” 陈信哭声突兀停住。 曲正诚皱了皱眉,他实在不知道沈明欢打得什么主意。 殷书怀死后,陈信大病了一场,此后就异常消沉。即使曲正诚很相信对方的为人,却也不免怀疑对方的能力。 科举不是小事,向来是由好几位学识渊博的大儒共同负责。 沈明欢杀了薛槐,却又把只把此事交给一个不算优异的陈信,究竟是想把这件事做好,还是要把这件事搞糟呢? 林知航林大人用力攥了攥拳头,沉声道:“下官有异议。” 他不顾卢植的反对,毅然而然走出队列,深深对沈明欢一揖,“王爷,臣自请全权负责科举事宜,若有疏漏,愿提头来见。” 沈明欢觉得他这幅决绝和抗拒的模样特别有趣,于是他真的不小心笑出声。 林大人本就不算好的脸色又黑了一度,然而想想满怀期待的学子和大祁的未来,只能深呼吸,强行忍了下来。 陈信眼眶红肿,他站起来,沙哑着说道:“王爷,臣力有未逮,恐难胜任。” 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哪怕自己一直在看书,从来不敢落下学问,就怕死了以后见到书怀兄学识不够无法交谈。可政事哪是只要看圣贤书的?这么多年不问朝事,他早就不知道该如何当官了。 沈明欢点点头,在两人期待的目光中含笑道:“说得很好,但本王拒绝。陈信,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放心,本王也知道你没什么能力,所以这不是让你先拟章程吗?本王会替你把关的。” 陈信:“……” 虽然自己也是这个意思没错,但为什么经由这人的嘴说出来,就这么讨厌! 林知航与陈信还要再说话,沈明欢却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他一字一顿:“我意已决。” 在其余人的眼里,这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谁要再多说一句就去死吧。 背靠薛家的官员顿时噤若寒蝉,满脑子都是薛槐被硬生生拖出大殿的模样。 卢植疯狂地对着林知航使眼色,无奈这人就是不肯看他。卢大人咬咬牙,“大逆不道”地自己走出来,于大殿正中、沈明欢的眼前、众目睽睽之下,将人硬生生扯了回去。 沈明欢又不小心笑出声,林大人的脸色顿时更黑了。 好友大仇得报,陈信也无所谓自身生死,他漠然道:“王爷,下官很感激您杀了薛槐,可这不代表下官就愿意为您做事,您可以杀了我,但……” 他对骆修远躬身长揖:“臣忠于的,永远是大祁,是陛下。” “不愿意?”沈明欢半点没被这份悲壮的爱国情怀感染,他对陈信露出反派的威胁笑意:“今日之内本王要是看不到你拟的章程,本王就在你的陛下身上砍一刀。” “你!”不仅是陈信,其余忠于骆修远的大臣也忍不住出声声讨。 心虚的贪官们低着头一言不发,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于是一时间仿佛群情激奋,而沈明欢与所有人为敌。 卓飞尘手掌缓慢按上腰间,那里悬挂着一柄剑。 沈明欢于众人怒视中悠悠道:“要是有人敢骂本王一句,本王就把骆修远毒哑。” 瞬间寂静。 陈信苍白着脸:“下官遵命。” 沈明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眼中却有得意的笑意。 不愧是他,这法子真好用。 骆修远看到这人脸色平静,手上却轻快地转了转扇子,很容易就明白了这人的想法。 他嘴角微微勾起,带了些不自觉的笑。 唯一目睹这一幕的卓飞尘放下按着武器的手,困惑地看了看沈明欢,又看了看垂眸浅笑的新帝。 怎么回事?骆修远非但不害怕也不生气,反而还笑得很开心?
第30章 君臣已与时际会(30) “既然科举的事情解决了, 接下来本王要宣布一件事情。” 沈明欢环视一周,像是书塾里的夫子检查谁没有认真听讲,见所有人都很认真, 他满意地点点头,“寇国耍弄奸计,残害我大祁圣上与二皇子, 本王决定对寇国宣战, 让他们付出代价!” 朝臣们:“……” 你之前还说他们俩是互殴而死。 曲正诚这下站不住了,“不可, 我军刚打过黎兰,不宜再动兵。” 沈明欢平淡地看了他一眼:“不过一场没有伤亡的胜仗罢了, 正是士气大盛之时, 宜早不宜迟。” “没有伤亡?”曲正诚迷惑,他也是看过那几分捷报的, 对上面牺牲的将士人数记得很清楚,那些人…… 曲正诚咬牙切齿,“是他们!” 凌晨时分,那些跟着沈明欢、帮他造反的人! 沈明欢仿佛意识不到对方激荡心绪,他略带得意, “没错, 就是他们。陈小雨, 陈小雨!” 他原本想把陈骁宇找来炫耀一下, 然而对方却一直没出现,沈明欢想了想:“哦,我让他去杀人来着,还没回来?这也太慢了。” 朝臣们不约而同后退一步,除了同样很得意的卓飞尘。 “还有什么问题吗?”沈明欢很好脾气地问。 曲正诚:“……国库空虚, 无法凑足军饷。” “抄了薛家不就有了?薛槐不是说了,他们家富可敌国。” 曲正诚:“……” 该死的薛槐,死了还要添乱。 曲正诚沉默半晌,倒是多了几分认真:“贸然动兵,于国无益。” “怎么会呢?寇国数次扰我边境,残害百姓,把他们打服,他们就老实了。” 沈明欢轻哼一声,“而且,本王也不是在和你们商量,明日之前,本王要看到镇北军西进。” 他看了看其余人,失望地摇了摇头,似是自言自语:“真是搞不懂,平时你们也没少念叨着要雪耻,怎么如今反倒贪生怕死了起来?” 凡大祁子民,提起寇国来都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连文官私底下也写过好几首“请战诗”。 文人尚且如此,武将就更不必说了。 此刻的卓飞尘就像是喝了假酒,满脸微醺的红,一动不动的身子也因为抑制不住的期待小幅度摇摆。 他正高兴,耳边却似乎听到有人叽叽歪歪说什么“不宜”、“无法动兵”、“与国无益”…… 卓飞尘:哪个混账? 他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出来,怒气冲冲地循声望去。 ……哦,原来混账是他曾经的好友。 他过去的眼光真是糟糕! 卓飞尘单膝跪地,铿锵有力道:“臣请战!” 他本就站在沈明欢身后,这一跪,不知跪的是最前方的新帝骆修远,还是所谓的摄政王沈明欢。 曲正诚心知此事已成定局,满心忧虑地叹气,时不时鄙视地看卓飞尘一眼。 这人竟是他曾经的好友,他过去的眼光可真糟糕! 沈明欢理所当然地点头:“你自然是要去的,镇北军交给你我才放心。” 他连“本王”的自称都不说了,显然对待卓飞尘要特别一些。 “我不同意。”骆修远打断两人的“含情脉脉”,“我知寇国是我大祁心腹大患,我亦赞同对寇国出兵,但明欢你应该也收到消息,如今寇国进犯黎兰,待他们两败俱伤,我军胜算定然更大,何必急在一时?” 沈明欢有些诧异,这位心软到连仇人都可以宽恕的太子殿下,居然会说出用一国百姓性命提高我方胜算的话? 不过沈明欢易地而处,便也觉得不稀奇了,毕竟如果真到了难以两全的地步,他想他也会为了星河放弃所有。 更何况在骆修远眼里,或许寇国和黎兰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哪怕黎兰是友国,也不像寇国那样以掠夺作为立国根本,可都是非我族类,至多分有仇和没仇,断没有损己以补他的道理。 沈明欢点点头,“但陛下也知道,以两国如今的悬殊实力,结果不会是两败俱伤,只会是黎兰亡国。” “你是觉得我残忍,觉得我是有意坐视他们去死?”骆修远的脸色算不上好看,几乎是在质问沈明欢了。 几位大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做好了随时冲上去为主君挡刀的准备。 “这算什么残忍?情理之中罢了。”沈明欢对系统的儿子自己的孙……总之对骆修远的容忍度很高,“本王敢在这时发兵,自然是有必胜的把握,大祁和黎兰,一个都不会有事。” 他语气中有微微的笑意,“陛下,待臣为你,打下一片浩瀚疆土。” 骆修远沉默。 他心知他此刻的皇位没有任何用处,赞成与反对都做不了数,可他还是声音干涩地、郑重地应道:“好。” * 沈明欢原本还有很多决策要宣布,他预备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 然而今日早朝本就迟了,先皇和二皇子还躺在大明宫没人处理;他带来的五千军士还没安排;卓飞尘即刻便要动身与镇北军汇合,他也有些事情要嘱托;科举之事他虽交给陈信,但也不能全然不管;薛槐死了,后续的事情还要收尾…… 左右今日大臣们估计也无心办公,不如就给他们放个假。 大臣们可不觉得这是放假,沈明欢这人嘴皮子一碰就要打仗,他们却不敢像这人这样轻松。好在他们已经有非常好的自理能力,庞大的王朝机器在他们的操持下很快运转起来,这次没有了先皇捣乱,虽然仓促,但他们竟然感受到了久违的顺畅。 对于有这么一群勤奋的下属,沈明欢表示十分欣慰。 沈明欢刚走出大殿,便见有人斜倚着宫墙等他。 左右两旁守着朝堂殿门的侍卫齐刷刷单膝跪地行礼,身后刚和曲正诚吵完架的卓飞尘小跑着追赶,而前方暗红色的宫墙下,黎承濯目光复杂地遥遥对他投来一瞥。 沈明欢虽然脾气不好,但他不记仇,见黎承濯一幅有话要说的模样,他便微微点头,示意对方跟他走。 身后的卓飞尘不自觉停下脚步,他挥挥手,阻止了要跟上去保护沈明欢的军士。 且不提沈明欢自己武艺超群,真要有意外,黎承濯会用命保护这人的。 刚刚那种眼神,卓飞尘太熟悉了,他对此,喜闻乐见。 黎承濯来的时候早朝已经开始了,一扇门阻隔不了多少声音,何况他自幼习武,耳力本就比常人更好些。 作为别国太子,黎承濯不愿让人误会他有意窃听祁朝机密,正打算走远些等待沈明欢,怎料刚转身就听到“黎兰”二字。 黎兰太子黎承濯,还是忍不住窃听起了别国机密。 万物萧条,御花园里栽着几树腊梅,星星点点的红缀在枝头,仿佛连雪都变得温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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