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衡之下,两人一同出发往禁地而去。 盲山延绵数百里,除了巫医族所居之地,更有大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山古林,其间道路错杂,多生杂草,更有毒虫鼠蚁,防不胜防,即使戚巳将轻功运至极致,到达禁地外围时,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了。 这两个时辰,戚巳倍受煎熬,他的心从未如此刻般混乱慌张过,以至轻功绝佳的他数次差点从密布的树枝上跌下来。 与这一路不同,禁地内没了高耸入云的古树,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低矮的灌木林,大长老早已气喘兮兮,几乎是被戚巳拖着走的。 又一柱香后,戚巳隐隐闻到了一股焦糊的味道,心脏处猛然一阵悸痛,一贯平静的眉眼皱缩,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安袭上心头。 他大口喘了几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身为影卫,他天生就有着异于常人的直觉,而今,这种直觉却给他带来了极大的不安,这是在不是一件好事。 大长老见他脸色不对,有些担忧,“戚大人,您没事吧?” 戚巳猛地抬头,目光看向前方—— 那是一处长满了青苔的岩壁,五丈高,六丈宽,中间像是被人用刀切开一般,留下了一处狭窄的缝隙,焦糊味就是从那传来的。 大长老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清眼前景象后,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对,就是这!!就是这!!” “这后面就是我族的藏蛊之地,哎呀,这么多年没来,我差点就找不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面色苍白的男人捂着胸口,快步上前,转过石壁,忽的停了下来,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 大长老不明所以,跟上前去,“戚大人,这便是我族藏蛊之地,也是当初景阳少族长封印母蛊之所……”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因年迈而无法睁开的眯眯眼蓦地放大,大长老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入目所见,一片焦黑。 本该葱绿茂盛的灌木林,只剩下光秃秃的漆黑树干,几处粗壮的树枝被风一吹,冒出一股浓烟,就连布满青苔的石壁另一面连同脚下的土地,都是一片漆黑。 戚巳生平从未见过此等能将潮湿的泥土烧黑三寸的大火。 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戚巳尽力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恐慌,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你说的冰室,在何处?” 这么一场大火之后,那还能有什么冰室留下,大长老心中如此作想,却不敢明说, “非是老朽不愿告知戚大人,此乃我族禁地,除族长与少族长,其他人人等一律不得入内,老朽也是第一次……” “师父……” 大长老话还没说完,一缕若有似无的声音传入戚巳耳朵,他猛然一震,回过头,不远处的阴影下竟站着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一只手扶着焦黑的石壁,身上大片的衣服已经被烧的不知所踪,他看起来很虚弱,竭尽全力才抬起一只脚,往前走了两步,终于体力不支地倒下去。 落地以后,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戚巳这才看清,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那人伤的似乎更重一些,重重摔在地上也没有丝毫反应。 狼狈的人挣扎着爬起来,着急忙慌地把昏迷不醒的人搂进怀里,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青癸?” 那人终于抬起头,眼泪掉的越发凶了,他满目绝望地看着戚巳,声音哑的不成样子。 “师父,你终于来了……你帮我……帮我救救他,好不好……” 听在戚巳耳朵里,只有几个艰涩的单音,他顾不得其他,快步上前,两人一同将那烂泥般的人扶起来。 即使昏迷的人已经面目全非,戚巳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洛疏舟。 青癸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断断续续道,“他……他背上有伤……腰上也有伤,胸口……还挨了一掌,吐了好多血,丹田……空虚,心脉……心脉……” 青癸终于泣不成声,“我已经……感觉不到他的……心脉了,师父……师父,你救救他,救救他,我求你了……你帮我救救他,他昨日……还说要同我……结亲的……都是……都是因为我,就是为我救我才变成这样的。” “青癸……青癸!”戚巳腾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你先不要激动,冷静一点,有师父在,不会有事的,放心。” “你还愣在那干什么,快来帮忙!” “啊?哦……哦。”大长老回过神,赶紧上前,同戚巳一起将人扶着躺在青癸膝头。 “护法大人!”大长老一声惊呼。 纵是戚巳见惯了生死,也不由被洛疏舟背上的伤吓了一跳。 整个背部衣物全被烧毁,裸露在外的肌肤早已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一片焦黑,血肉模糊,离得近了,戚巳几乎能闻见血肉被烧焦的糊味。 连大长老都被这惨不忍睹的伤口下了一大跳,“这……护法怎会受如此重伤?” 青癸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肯说。 大长老连着咽了两口唾沫,才去探洛疏舟的脉,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眉头却越皱越紧,把脉到最后,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怎么样?” 大长老眉头深锁,“不太乐观。” “外伤内伤都很重,最关键的是,”大长老扶起洛疏舟,解开他身前的衣物,露出了胸前一个青黑的掌印,“护法胸口挨了极重的一掌,此人内劲十分霸道,将其心脉震断了十之八九,当务之急,得先护住他这点微薄心脉。” “否则,护法怕是……撑不过今晚。” * 洛疏舟伤势严重,三人只得先行折返,到达长生殿时,他又吐了回血,大口大口的黑血从嘴里涌出来,几乎将整个寝被染红。 大长老让人取来了珍藏数十年的千年山参,磨成粉,用水化开,一点一点喂给他,可洛疏舟牙关紧咬,人事不知,喂多少吐多少,巫医族多出神医,此刻也只能围成一团,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这可如何是好,族长不在,护法也伤成这个样子,药下不去,怎么办?” “依我看不如先处理外伤,再这么下去,失血过多也能熬死!” “什么内伤外伤,得一起治!” “这药灌不进去,便是神仙来了也无济于事啊。” …… “我来!” 正当各位长老吵得不可开交之时,门被推开,一身单衣的青癸跌跌撞撞走了进来。 他与洛疏舟一同遇险,虽不及其凶险,却也一身是伤,甫一回长生殿,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大长老遂派了两名亲传弟子在偏殿照看,还予他喂了些安神药。可青癸并没有昏睡多久就醒了过来,不顾旁人阻拦,硬要来寻人,不过这片刻,月白的单衣上已经渗出不少血迹。 “不是让你好生修养,过来干什么,这里有我和各位长老在,你不必担忧,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戚巳不着痕迹地拦在榻前,不欲让他看见床上的人。 青癸什么也没说,用了些力气,推开拦在面前的胳膊。 床上的人赤身脱体,侧躺在榻上没了衣物的遮挡,一身伤痕暴露无遗。 不仅仅是背部的烧伤,胸口的掌印,腰上一大片发黑的淤青,还有断裂的腿骨,以及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 浑身上下,几乎已寻不到一块好处。 青癸原地愣了一下,低下头,肩膀轻轻抽动了两下,他什么也没说,待酸涩的泪意退去,才从大长老手里接过参汤,“我来吧。” 扶起床上的人,让他轻轻靠在自己肩上,青癸难得的用了温柔的声音,混着浓重的鼻音,有种难言的委屈,“洛疏舟,你乖一点,喝了药就好了,不然,我会生气的。” 他将药含在嘴里,贴上洛疏舟的唇,原本紧咬的牙关竟奇迹般的松开了。长老们啧啧称奇,青癸喜极而泣,红着眼睛一点一点将口中的参汤度进洛疏舟嘴里。 半碗服下,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好在参汤终归是咽下去一些。 只要能护住心脉,外伤便有了时间。 医师们又开始商议如何处理洛疏舟身上的外伤,背上那么大的创口,最怕的就是伤口发炎,到时候,高烧退不下去,更是难办。 烧红的刀子一点一点将坏死的腐肉割下,被划一下,青癸的肩膀就颤一下,戚巳终归不忍,半拖半拽着把青癸拉了出去,可青癸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自顾自蹲在门口,双手抱膝,控制不住般的呜呜哭了起来。 戚巳何曾见过自己那终日没心没肺的徒儿如此悲伤自责过,心生不忍,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声安慰,“你莫要担心,巫医族世代为医,技艺高超,洛疏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呜咽声断断续续,青癸把头从臂间抬起,不确定地问,“真的吗?” 戚巳坚定的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你忘了吗,现在屋子里的,可都是千金难求的神医。” 青癸通红的眼睛又砸下一大滴眼泪,他使劲擦了擦,原本愧疚无助的眼神蓦然一变,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怨恨,他哑着声,一字一顿。 “是戚景行,是戚景行要杀我们,是他害了疏舟!” 即使早有预料,在听见青癸亲口说出凶手时,戚巳的心仍是不可抑制地狠狠一抽。
第97章 波折 洛疏舟的伤势甚重, 虽然大长老明确说了没有性命之忧,但此后几日,他却一直昏迷不醒。 青癸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却整日里睡不着觉, 不是红着眼睛呆坐在洛疏舟榻边,就是跑去大长老院里一遍一遍询问洛疏舟的伤势, 长老们被他烦的不行, 只好天材地宝不要钱一般往洛疏舟嘴里送。 青癸却仍是安不下心,时常大半夜不睡觉, 跑去长老院里翻阅巫医族的医书典籍, 凭他的资质,根本看不懂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短短几日, 就把自己熬的眼底青黑,连戚巳也劝不住,索性不再理会。 又过去两三日, 大约是珍稀药材起了作用,洛疏舟人虽然没醒, 身上的外伤却好的差不多了, 就连面色都比往日红润许多,青癸才终于稍稍放下心, 不再去钻研典籍了。 那日,大长老过来复诊, 无意间说了句, “护法虽迟迟未醒, 但约莫是有意识的, 只不过身体损耗过大, 亟待恢复,才始终无法清醒。” 大长老的话也只是猜测,青癸却听进去了,当天晚上就去镇子上寻了好些有趣的话本子来,读给洛疏舟听。 洛疏舟清醒的时候,就喜欢有事没事看些话本字,如今躺在这什么都干不了,定然很是无聊。 青癸端来热水,润湿帕子替洛疏舟擦身。 “我长这么大,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真是便宜你了,”他细细擦拭着洛疏舟的每根指缝,末了又在那手背上轻轻印下一吻,“等咱们结亲之后,你也得这么伺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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