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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蓦地发现，其实，他和戚巳，都是嘴硬的人。 “戚巳，抱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 这一天，过的有些无聊，戚景行靠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了大半下午的太阳，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提不起精神，晚膳也没吃多少，剩下一大桌子全赏给了戚巳。 他其实是想让戚巳和他一块用饭的，当兰心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时，他第一时间转头去看戚巳。 身后站着的人，身姿笔挺，眼眸微垂，面无表情地与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戚景行忽然又提不起兴趣了。 他兴致缺缺地喝了碗清粥，便不顾兰心的阻拦，光着脚一瘸一拐地进了屋。 不一会儿，戚巳过来敲门。 “青衣卫出了点事，需要属下回去处理一下。” 戚景行正在床上发呆，他向来不怎么管破月教的事，能让戚巳亲自处理的，想来也确实比较棘手，正好他也想好好冷静冷静。 “嗯，去吧，早些回来。” 门外的人似乎愣了一下，才转身离开。 直到月上柳梢头，戚巳才从门外进来，戚景行从画本子里抬起头，睨了他一眼，“事情处理好了？” 戚景行贪凉，便没让兰心关窗，门一开，穿堂风吹的烛火一阵摇曳，冻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戚巳见状，关上门之后，来到窗户边把窗子也关上，“嗯，已经安排好了。” 今天下午，青衣卫传来消息，教主从乾元山采摘的灵芝，被一伙神秘人抢走了，前去接应的青衣卫全部失联，灵芝也不知所踪。 兹事体大，青卯不敢擅作主张，才前来请示戚巳。 这灵芝是教主花费许多心思专门找来为戚景行配药的，珍贵无比，如若丢失，想要再寻一支可就难了。 戚巳当即派遣青卯与青癸两人带领人马前往坐回灵芝，青卯一走，青衣卫就少了一个能拿主意的人，许多事情就需要戚巳亲自过问，这一来二去，便耽搁晚了。 可戚巳没想到，戚景行竟然一直没睡。 他正一只手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手里的书，眼皮一眨一眨，已经快睁不开了。 ————“嗯，去吧，早些回来。” 他蓦地响起了临走前戚景行说的话，此刻方才反应过来，那大约是要等他的意思。 戚巳的心脏轻轻颤动了一下。 “还不快去为本少主暖床？”戚景行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暖床这件事，一直都是兰心在做，可自从戚巳成了戚少主的贴身影卫之后，这件事就落到了他头上。 “是。” 为了防止弄脏主子的被褥，戚巳脱了最外面的一层衣服，才躺进被子里。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等被窝彻底暖和了，他才下了榻。 “回少主，床已经暖好了。” 戚景行早就困了，他上了床，缩在戚巳暖热了的那一块地方，蜷成小小的一团，打了长长一个哈欠，眼睛里沁出了水光。 快要睡着的时候，烛火在眼前跳动了一下，忽然亮了一下，戚景行睁开眼。 戚巳正拿着两根蜡烛，站在他床边。 …… 他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戚巳被他罚了举蜡烛，因为……戚巳在为他守夜的时候擅离职守。 当时生气，现在想起来却有些幼稚了，戚巳毕竟是青衣卫统领，不像他这么闲，兰心说得对，兴许是青衣卫出了点问题，他半夜回去处理一下，又或者他只是吃坏了肚子…… 戚景行越想越觉得，确实是他无理取闹了。 “不必举了，放桌子上就好，”他边说边往里侧挪了挪，“你这几日被我折腾得够呛，上来，今夜好好休息一番。” 戚巳并不赞同，“少主，这不合规矩。” 戚景行：“……” 真是个木头！ 他愤愤地转过身，嘴里发出一声冷哼。 戚巳微微一愣，他似乎又惹少主生气了， 蜡油堆满，从灯芯处滑下，落在掌心，微微灼热，戚巳出神地看着手上还未消退下去的红痕，上面还有戚景行为他上的药。 少主明明是个很心软的人啊…… * 没过多久，已经快要入睡的戚景行听见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身寒气的戚巳躺在了他身侧，似是怕把寒气传到他身上，那人睡的很靠边。 俩人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月光从窗户间的缝隙照进来，洒在地上，像一层银白色的霜，戚巳正出神地看着，忽然发现床里侧的人正在稍稍往自己身边靠。 黑夜总是很容易唤醒人们心底最柔软的东西，在那里，有一个孩子，他很怕黑，每到晚上，也会这样悄悄地往自己身边挤。 “少主，属下身上凉。” 戚景行身子一僵，停下了自己的小动作，顿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戚巳，你前天晚上去哪儿了？” “嗯？”戚巳一愣，“前天晚上？属下……”他正想说前天晚上他在为戚景行守夜，可话刚说了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诧异地看向躺在他身边的人。 戚景行正背对着他，只能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可戚巳几乎已经能想到此时此刻他脸上怒气冲冲的模样，他终于明白这两日戚景行莫名其妙的脾气是从哪儿来的了。 “您……前天晚上醒来过？” 戚景行冷笑，“是啊，刚醒来就发现我的贴身影卫擅离职守。” 他不想让戚巳离开自己身边，一眨眼一刹那都不行。 戚巳愣怔许久，忽然低低笑了一声，缓缓道，“属下是去看望属下的弟弟了。” 弟弟？ 戚景行蓦地瞪大了眼睛，诧异地转过头，满脸阴沉地看着戚巳，质问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 作者有话说： 把前一章改了一部分，放在本章了，不影响阅读哈～
第24章 和解 戚景行这么大的反应，在戚巳的意料之内，他顿了顿，道，“很早以前就已经夭折了。” 夭折？戚景行愣住，昏黄的灯光下他看不清戚巳的脸，但却能听出，那平静的语调下隐着丝丝缕缕的难过。 “怎么……会夭折呢？”他心底里翻腾起来的醋意还没来得及成形，便又消散开去。 正沉湎于往事的人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只淡淡道，“小时候闹饥荒，被饿死的。” 饿死？ 戚少主自小养尊处优，即使过过一段苦日子，但在戚巳的照顾下，也算是温饱无虞，他无法想象，一个人怎么会饿死？ 一天不吃饭，已经很难受了，活活饿死……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头也跟着一紧，“那你小时候是不是也……过得很苦？” 既然戚巳的弟弟会饿死，那他小时候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倒让戚巳有些意外，他诧异地转过头，戚景行正看着自己，眼里满满的心疼，和这几日的横眉冷对大不相同，戚巳一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陌生不知不觉牵动了他心中一些隐秘的东西。 自从做了青衣卫后，每天都有数不完的训练，受不完的惩罚，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影卫心里想什么，幼弟刚刚去世的那些日子，他甚至都来不及悲伤，就被拖曳着进了青衣卫，没日没夜的开始训练。 没有时间去想，没有时间去哭，久而久之，那道伤便被埋在心底，成了抹不去的疤，不想触碰，不愿触碰，可此时此刻，看着戚景行那双潋滟的眸子，戚巳却忽然产生一种类似于倾诉的强烈欲望。 幼弟去世，他其实很难过的。 “小时候家里穷，挨饿是经常的，后来发大水，村子被人淹了，爹和娘也没了，我和小七命大逃了出来，”他怕戚景行听不懂，又解释道，“小七就是我弟弟的名字，他刚出生的时候，胳膊上有个红色的胎记，村里识字的先生说像个‘七’字，爹娘觉得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就给他起名叫小七。” 他想起了软软糯糯的小孩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声一声地叫哥哥的模样。 “小七很乖，没有吃的，饿得头昏眼花，他也不哭不闹。后来，我们相依为命过了一年多，那一年，四处都在闹饥荒，最后实在是没有东西吃了，眼看我们都快要饿死的时候， 我遇见青衣卫上一任统领，他们正在招收新的幼童，接受训练。” 他那个时候傻傻的，也不管影卫是要做什么的，只知道干的好了不仅能吃白面馒头，还有钱拿。 总归是饿死，倒不如去试一试，倒也凑巧了，戚辰看他乖巧，根骨又好，破例允许他可以带着小七一起训练。 他以为他和小七的好日子要到了，可没想到，当他拿着一袋白面馒头回到破庙的时候，看见的却是…… 戚巳的声音渐渐变低，仿佛藏着无尽的痛苦，都被他压抑在遍体鳞伤的身躯之下，“小七……没能等到我回去。” 戚景行安静地听着，一句话也不说，他能感觉身侧的人浑身都被一阵忧伤笼罩着，是啊，明明给了你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它破灭，当初的戚巳该有多难过啊。 那种痛苦也蔓延到了他身上，牵连着他整个心口也疼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大哥哥……”他心里堵得难受。 “前天……是他的忌日。”戚巳又道。 “我……我……”戚景行浑身一震，嗓子堵的越发难受了，他想起自己这两天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为难戚巳，直觉得自己可恶到了极致。 他悄悄往戚巳那边挪了挪，用小指勾住他的手掌，轻轻在他掌心摩挲。 戚巳很快察觉到了他的愧疚。 “其实也没什么，都是天意，早就过去了，”他转过来，冲着戚景行笑了笑，“更何况，小七跟着我也是受苦，早早转世投胎，也能去个好人家。” 活着的人总是会想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好让自己能更好的活下去。 戚景行并没有好受多少，他开始反思自己，与戚巳再次重逢之后，他只是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折腾戚巳，可他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人生在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都有自己的痛苦挣扎，他不该忽略的，戚巳离开之后，或许也一直生活在痛苦里。 戚景行又往戚巳那边靠了靠，把手放在他胸口，轻轻拍了拍，“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我会一直陪着你，不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一双手一边在戚巳胸口轻轻拍着，嘴里一边一边念念叨叨地安慰人，像哄孩子一样。 戚巳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他心中柔软不已，那点忧伤也被冲淡了，他点了点头，“嗯，好。”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没有尊卑之分，相互间无话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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