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的铁饭盒,被仔仔细细地包了好几层,还没打开江宜清就闻到了一股香味,热气腾腾的,许丰阳边打开边骄傲地说:“里面的馅可是我调的,你师娘还夸说我调得比上回好,这饺子铁定好吃……” 许丰阳的话被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他年纪大了,视力不太好,眯着眼睛有些费力地看向屏幕上的字,对江宜清说:“你先吃,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拿起手机出了画室,许丰阳对触屏手机用起来还不够熟练,可能是误触到了外放键,接通的一瞬间江宜清就清晰地听到赵承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急切,“教授,我听说我们学校有和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项目是不是,M国艺术大学一直是我的梦想,我特别特别想去,您把这个机会留给我可以吗?” “不行,学校名额不多,一个给了老陆的学生,还有一个名额我给了小清。”许丰阳六十多岁,鬓发微微发白,但精神依旧矍铄,身体也很硬朗,讲话时声音中气十足,“你不符合条件。” “我怎么就不符合条件了,为什么您总是要偏心那个姓江的?!”赵承越被许丰阳的这句话刺激到,声音变得尖锐,连日来积压在内心的愤懑和不满在这一瞬间爆发,“挂到图书馆作展示用的油画您要让江宜清来画,现在去出国留学的交换生名额您也要给江宜清,我和他都是您的学生,您不觉得您这样做太不公平了吗?” “我知道您在艺术上面的造诣很高,也曾经获得过很多杰出的荣誉,但是既然在学校里,您就是一位老师,作为一名老师连最基本的对学生一视同仁都做不到,只是凭借自己主观偏爱来决定学生的命运,未免让人难以信服!” 赵承越忍不住大声质问他:“您这样真的够格做一名老师吗?!” 许丰阳就站在画室门口,有两三秒的时间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赵承越的余音仿佛在空旷的画室里回荡。 片刻后,江宜清听到许丰阳毫不留情地说:“既然你对我有这么多的不满,那你就别把我当你的老师了。” “不是,教授,我不是这个意思,”许丰阳这话说的格外冷硬,赵承越顿时心慌,语气也瞬间软了下来,“对不起老师,您别生我气,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去留学了,我不该这样和您说话的,我……” 赵承越的声音戛然而止,许丰阳都没等他把话说完就挂了电话,板着一张脸回了画室,看见江宜清把醋碟摆好,手放在膝盖上坐得端端正正的,绷不住笑了,“吃啊,干看着饺子还能自己跑你嘴里不成。” 江宜清自小养成的习惯,和长辈一起吃饭时总要先等长辈先动筷再自己吃,他递了一双筷子给许丰阳,“我等老师一起吃。” 许丰阳看他就如同看自己的孩子,江宜清又乖巧得很,许丰阳越看他越觉得喜欢,自然而然地接过筷子坐在江宜清对面开始吃起来。 “老师,”江宜清犹豫着开口:“刚才师兄给您打电话……” “哼,”许丰阳讲话向来直来直去的,从来不藏着掖着,“赵承越这小崽子,翅膀硬了都敢这么和我说话了,真是气死我了!” 江宜清给他倒了杯水,“师兄是不是说他也想参加交换生项目?” “你管他做什么?”许丰阳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见底,不满地说:“他也想去就要让你把名额给让出来?哪有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不是我偏心,这个M国艺术大学的交换生项目要求学生获得过全国美术作品展银奖及以上,这是硬性条件,是他自己不符合条件,还想来和我提要求。” 江宜清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那您怎么没和他说,这样他也不会误会您了。” “你看他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一想到刚才赵承越和他说的那些话许丰阳火气就上来了,“况且这些在申请要求里写得清清楚楚,他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吗?” 许丰阳吃了一只饺子,含糊不清地说:“我这回是真生气了,他至少得给道三次歉我才会原谅他。” 许老嘴硬心软,怕是在心里早已经原谅赵承越了,江宜清被他这样的孩子心态弄得不由得失笑,正想开口,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 以为是赵承越又打了过来,许丰阳装作板起脸的模样,挺直身子,清了清嗓子。 “颂月,”按下接通键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的妻子吴颂月打来的视频电话,许丰阳转瞬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哎呀在吃呢在吃呢,小清就在我旁边啊,行行行给你看看他。” 许丰阳说着把手机屏幕侧放在一旁的墙上,让江宜清也能入镜。 江宜清笑着和吴颂月打招呼,“师娘晚上好。” “这么晚还在画室啊,”吴颂月正在收拾厨房,听到江宜清的声音后,她把沾了水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在餐桌旁坐下来凑近了瞧屏幕里的江宜清,“小清最近休息得不好吗,怎么看着又瘦了。” 江宜清这几天基本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到现在腺体还在隐隐作痛,但他不想让吴颂月担心,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说:“可能是在视频里看上去显瘦。” 江宜清脸颊上的软肉被捏起来后看起来鼓鼓的,像只小仓鼠似的格外可爱,吴颂月被他的模样逗笑,乐不可遏地笑起来。 吴颂月身体不好,许丰阳怕她受罪,两人一直也没要孩子,半年前许丰阳在外地办画展,吴颂月一个人在A市突发高血压晕过去没人照顾,是江宜清在医院照顾了她小半个月,同她渐渐熟络了起来。 自那以后,吴颂月和许丰阳就时不时地喊江宜清一起去家里吃饭,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孩子一样。 “还是要多休息休息,别总是一开始画画就不吃饭,像老许一样等得了胃病再后悔就晚了。”吴颂月和许丰阳同岁,岁月从不败美人,但难免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和蔼地问:“小清,饺子好吃吗?” “好吃,我吃了好几个呢。” “好吃就再多吃几个,”吴颂月笑着说:“今天你早上给老许发消息说要去画室,老许中午就给你打电话想让你来家里吃饭,结果你没接到。” 江宜清闻言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发现上面果然有一个许丰阳在十一点多打来的未接电话,他带着歉意说:“我忘记把手机的静音模式调回去了,画画的时候也一直没看手机……” “没事没事,”吴颂月乐呵呵地笑,“然后我就和老许说嘛,让他再给你打个电话问问,结果他死活不肯打,说你这会儿肯定在画画,不能打断你的思路,等你看手机了肯定会回消息的,后来又怕你画时间久了忘记吃饭,就非要包点饺子给你送来,还和我说了你爱吃荠菜肉馅儿的饺子,特意去市场买的荠菜……” 许丰阳没来得及制止就让吴颂月把这些都讲给了江宜清听,他瞪圆了眼,嘟囔道:“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吴颂月和许丰阳是大学时期的同学,感情一直很好,许丰阳这话里没有半点责备和埋怨,只是他刚才还嘴硬说是饺子包多了才给江宜清带来的,这会儿就被打了脸,面子上抹不开,想挂了吴颂月的电话但又不敢,只能又给江宜清多夹了几个饺子,生硬地扯开话题,“快吃快吃。” 饺子冒出的热气氤氲了视线,江宜清瞬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了江正奇的身边,一直到十七岁才被再次领回傅家,这期间从来没有感受过来自父母亲人的爱。 哪怕被接回去后傅阳平和苏知韵待他很好,但因为身份尴尬,江宜清也始终觉得自己不属于傅家。 能跟着许丰阳学习就已经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了,对江宜清而言,许丰阳和吴颂月同他不仅仅是师生关系,更像是亲人,就好像总有人还惦念着他,让他不至于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任何话都表达不出他现在的感受,江宜清愣愣地看着许丰阳,“谢谢教授。” “谢什么,”许丰阳格外不自在,梗着脖子说:“我这不是怕你在画室饿昏过去画不了画嘛。” 吴颂月笑骂他,“你这老头儿还真是嘴硬,是谁一买完饺子皮和馅料就催我快些包,生怕饿着小清。” 江宜清几日来难得能吃得下些东西,一连吃了好几个饺子,“老师,你这馅儿是怎么调的,比我之前吃过的饺子都好吃。” 一句话就让许丰阳乐了起来,滔滔不绝地说:“我这馅儿调得时候可是有秘方的,下次来家里吃饭我教你……” 江宜清边吃边和许丰阳还有吴颂月一起聊天,天色渐渐变深,窗外蝉鸣稀疏,晚上温度降下来了一些,夏风凉爽,沁人心脾,似是把他连日来的焦虑不安的情绪都抚平了些。 后面几天江宜清基本上除了晚上回宿舍睡觉,其他时间都在画室画画,有时候会带些饼干面包当饭吃,但他一坐下来开始画画就会完全忘记吃,一直持续这样的状态画了将近半个月。 九月初的凌晨一点多,江宜清在画作上落下最后一笔,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散下来,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画画,时间太久他的右手不可抑制地抖,半边肩膀也像是肌肉拉伤一般僵硬,又酸又疼。 他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刚离开画凳就眼前一黑,腰腹疼得站都站不住,要不是撑着一旁的凳子,就要跌坐在地上了。 坐着不觉得,一站起来江宜清就感觉反胃,想吐又吐不出来,只是不断地干呕,他这几日经常会这样,原本忙着画画来不及细想,这会儿想到在度假区那晚,傅致衍把他压在卫生间隔间里开玩笑似的说的那句话,江宜清一想到那种可能性就格外地心慌。 他深吸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打开搜索引擎,颤着手打字:“为什么会经常反胃。” 很快他的搜索历史就累计了好几条,内容也变成了:“在什么情况下会怀孕”、“Omega怀孕是什么表现”、“Omega怀孕了怎么办”…… 每一条症状都很像,江宜清越看越感觉无助,连再继续搜索下去都不敢了,他闭了闭眼,想着或许自己该去买盒验孕棒。
第21章 “你在干什么” 江宜清一晚上都因为这件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天都快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他洗漱完吃了点东西以后去了趟画室。 油画还没有完全干透,江宜清站在这幅长将近一米的油画前,斟酌许久后决定在油画最下方中间的地方署名。 浮雕油画的层次感较强,为了不破坏画作的整体美观性,他把自己的名字和画作完成的日期写在了呈现出立体效果的花瓣下侧比较隐蔽的位置,如果不凑近仔细看都不会注意到。 油画的尺寸比较大,全部干透需要好几天,江宜清署完名后把画室收拾了一下,然后将画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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