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鳞就算躺成一滩泥了,可嘴上从没服过软,他别过头,冷声冷气的:“我这大个人,不用陪,你忙你的。” 王墨瞧着他越来越红的耳朵,轻声应:“是是,爷顶天立地的汉子,啥都能行。” 玄鳞眼睫起颤,唇抿紧,红晕自耳朵涨到了颈子。 王墨推开门,冷风呼啸着灌进来,从门口子一路窜进屋里。 玄鳞被吹了脸,正想瞧瞧王墨是不是风冷着了,那扇门已经阖上了,偌大个屋子,又剩了他一个人。 王墨到外头,先将夜壶倒了,又到院角的井边打了桶水,一点儿不嫌脏的涮干净夜壶,放到了院里的日头下晒着。 他新打了盆水,认认真真洗干净了手,天大冷的,不过一会儿,就冰得手一片红,他在衣摆上擦了把,小跑着进了灶堂。 小火炖了这么久,鸡汤香得紧。 王墨掀开盖子,热气直往脸上扑,他拿着汤勺搅了把锅底,伸手将冷水泡好的土豆块子捞出来,和着红艳艳的枸杞子一块儿下进了锅里。 * 玄鳞躺在炕上,伸着右手摸了把褥子,那小哥儿怕炕烧得旺热着他,又怕炕烧得不旺冷着他,就给他身/下铺得可厚实。 他说过好几回了,自己管不住下头,别再给尿了,到时候不好洗。可那小哥儿倔得厉害,趁着他手上没劲儿管不了他,听也不听。 这小哥儿倔起来和旁的也不多一样,不吵不闹的立在一边,耷拉着两道眉,一双大眼里起层雾,委屈巴巴的。 玄鳞没遇着过这种场面,应付不来,心里头毛毛躁躁的,不用王墨开口,自己就先败了阵。 正想着,门自外推了进来,还没瞧见人,王墨的声音已经顺着风传了过来:“爷,鸡汤好了!可香呢!” 玄鳞听着他喊,一股子热乎劲儿,不自觉的展平了眉,心里头暖烘烘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哥儿靠到了近前儿。 他先将托盘放到矮桌边,又转回身来扶人。 玄鳞腰上没劲儿,坐不起来,一只软枕塞到了他背后头,让他能将将仰起身。 王墨坐到炕沿边,将托盘里的汤碗捧在手里,献宝似的给玄鳞瞧:“我炖了两个多时辰呢,爷快尝尝。” 瓷勺搅了搅汤,舀起一勺,待吹凉些,才送到玄鳞唇边。 玄鳞太久不吃油,胃里头翻腾,可瞧着王墨满是期待的眸子,他强咽了两口唾沫,缓缓张开了嘴。 比预想中好太多了,不烫不油,一股子浓郁的鲜香,想来是这小哥儿费了番功夫的。 玄鳞抿了抿唇,就听小哥儿笑着道:“好吃吧?我锅里还蒸了饭呢,咱也吃一点儿?” 玄鳞抬起眼,正与王墨湿润润的眼睛四目相接,他脸上起热,却又舍不得移开目光:“好。” 吃得下饭,是好事儿。 王墨喜滋滋的放下碗:“那你等我回来,咱俩吃饭,我都好久没吃过白米了。” 玄鳞瞧着王墨弯起的眉眼,也跟着他笑:“那咱俩……都多吃些。” “好嘞!” 王墨怕人等急了,小跑着往灶堂子跑,前腿才跨进门,便瞧见个人影立在门边。 他心里头一唐突,差点儿跪在地上。 方妈妈忙上前,给他扶住了:“哎呦你这娃娃咋一惊一乍的。” 待到他站定了,方妈妈才松开手,退回了老夫人身边。 今儿个风大,老夫人身上披一件貂皮斗篷,毛茸茸的狐尾围在颈子上,显得人贵气十足。 王墨不敢瞧人,垂个头,不安的直搓手。 过了好半晌,老夫人缓缓开了口:“炖鸡汤呢?” 王墨缩着颈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啊。” 老夫人沉沉呼出口气,问道:“庭川……吃了吗?” “爷喝了碗汤。”王墨怕她觉得自己做多了,浪费,磕磕巴巴的解释:“那个、那个剩下的我不吃,都留着给爷。” 闻言,老夫人蹙眉,好半晌才明白王墨话里的意思,她自鼻尖呼出一息,无奈道:“不是怕你吃,是怕你和庭川不吃。” 王墨搓了搓手,抬起头不安地瞧她,一双眼黑溜溜,小松鼠似的:“我、我还蒸了锅饭,一会儿给爷泡汤喝。” 老夫人静静的瞧他,轻声道:“庭川肯吃了?” 王墨点点头:“我炖了小两个时辰,油都撇干净了,不腻人。”他怕老夫人嫌他给大爷吃的糙:“农家人的做法儿,不咋好看,吃着可香。” 老夫人点了点头,伸手拉紧貂皮斗篷,转身抬了步子。 外头忽然起了风,鬼哭狼嚎的卷着冬寒直往身上扑。 王墨瞅着老夫人小小的背影,明明可气派一人,却不知道为啥,就觉得可怜。他牙齿咬了咬唇,小声道:“老夫人,我做的可多嘞,您要不要也吃点儿啊?” 吴老夫人蓦地停了步子,她缓缓回过头,就见王墨正小心翼翼的瞧她。 她正想说不用,那小哥儿已经两步迈到灶台边,舀水新洗了只碗。他开了锅盖子,盛了满满一大碗的鸡肉,瞧着老夫人咧着嘴笑:“好吃着呢,您和方妈妈都尝尝。” 天色渐黑,风声越来越大,眼瞅着要下雪了。 两道人影自三进院儿的角门出去,缓缓往回走。 方妈妈手里托着个大碗,鸡肉块子落做小山了,正冒着热气,她笑道:“这小娃娃傻的,说给人东西就给人东西,也不请人进屋里去。” “山里来的,不懂规矩。” 方妈妈怕风吹凉了鸡汤,用手护着:“可我瞧着夫人您倒是不咋生气。” “和个小娃娃置什么气,再说他也没什么错处。”吴老夫人轻轻叹了一息,白气散进冷风里,“只要肯对庭川真心实意,就好。”
第十三章 玄鳞等了好半晌,手指头在被面上抠来抠去,终于,屋门开了,王墨捧着碗快步进来。 外头起了风,冻得王墨脸上一片红,他喘着白气,将刚盛好的饭碗落在矮桌上。 饭是新打的,烫人,他搓了把手,赶紧捏住耳垂:“哎哟等急了吧?方才老夫人过来,耽搁了会儿。” 玄鳞一听,眉头蓦地蹙了起来:“她来做什么?” “咱俩院儿挨得这么近,估摸是闻见香了。”王墨坐到炕沿上,笑眯眯的,“我瞧着锅里还多呢,就给老夫人也盛了一碗。” 玄鳞偏着头细致的瞧他,自眉眼到被风裹得干裂的嘴唇,再到他微凹的两颊……一寸一寸,生怕这小哥儿挨了欺负。 忽然,一只小勺递到了唇边,王墨的声音软软的传进耳朵:“啊,张嘴呀。” 玄鳞回过神,缓缓张开嘴,一勺泡过鸡汤的白饭喂进了口里。 白饭又软又糯,滋味鲜浓,这小哥儿生怕他肚里不消化,用勺子压碎了。 王墨眉眼弯弯的凑过来:“好吃不?” 玄鳞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玉盘珍馐、山珍海味,可都没有口里这粘粘乎乎、软软烂烂的白饭香,香到心窝子里。 他轻轻点了点头,喉咙滚动,却听这小哥儿急着道:“哎哟你咋不知道嚼呀?这么生咽,肚里可受不住。” 玄鳞微怔,忙听话的嚼了两下,一只小手伸过来,亲昵的给他擦了擦嘴:“这大个汉子,吃东西还漏嘴儿,娃娃似的。” 玄鳞赧然,赶紧将汤饭咽进肚里,小心翼翼地抿了抿唇,生怕又漏了。 王墨瞧出来了:“我说笑的,你放心吃,漏了我给你擦。”他瞅着他笑,一双大眼睛弯弯的,寡淡的脸跟着生动起来,可好看。 玄鳞不由得喉头发紧,他伸着自己没啥劲儿的手指头,点了点王墨的手背:“你也吃。” 王墨瞧着那只干瘦的大手,耳尖发烫:“嗯,我也吃。” * 日子流水似的快,不知不觉,王墨进吴家门也小半个月了。 这十来天,他除了去前院儿见老夫人,几乎就没出过院子。 一天的活计可多,晨了就得给大爷拉扒起来把尿,再烧水伺候他抹脸。 这都做了十来天了,那大个汉子,还是回回都羞得慌,有时候弄得急了,别着头不肯理人,王墨本来不觉得啥,也被闹得跟着害臊。 拾掇完俩人,他又得上灶堂熬药、做饭。方妈妈怕他伺候不过来,叫灶房单做了饭食给他送过去,又叫孙婆子帮衬着干些活。 事情安排的稳当,可大爷不领情,饭食送过来瞧也不瞧,王墨没法子,只得他来做饭。 累是累点,日子倒是不苦,王墨可知足。 正月十五,上元节。 正开春,天亮得晚,外头才泛了白,就有敲门声一下下的响了起来。 王墨揉了揉眼睛爬下炕,还没走出两步,就被人叫住了。 玄鳞睡觉轻,外头一有动静就醒了,他家这小夫郎迷迷糊糊的从炕里头往外爬,窸窸窣窣的响,他想听不见都难。 王墨还没睡醒,茫然的回过头,就见汉子皱着眉瞧他:“披了衣裳再出去。” 王墨听话的点点头,伸手将炕边的棉袄拿起来,披到了身上。 打开门,方妈妈正站在外头,她手里端个红木雕花托盘,上头蒙着红布,一见着王墨,先笑了起来:“你这小娃娃出来的着急了吧,衣裳都没瞧清。” 王墨垂头一瞧,脸登时红了个透,他迷迷瞪瞪的没睡清醒,伸手给大爷的棉袄穿上了,他不好意思,想进屋换了,却被方妈妈叫住了:“哎哟不妨事,不用来回跑,你将这个拿进去。” 王墨顿住步子,将方妈妈手里的托盘接了过去,小声问道:“这是啥呀?” “今儿个过节,给你和大爷都新做了衣裳。” 王墨一张小脸儿泛起红,眼睛亮晶晶的:“我也有呀?” 方妈妈笑着点点头:“外头风大,你快进屋去,别再冻着了。” 王墨“嗯嗯”应下,谢过人,抱着托盘进了屋。 玄鳞已经清醒了,他坐不起来,就歪着身子等人,见王墨回来,沉声问道:“外头啥事儿?” 王墨将托盘放到矮桌上,跟着坐到炕沿边。 俩人挨得可近,王墨一垂头就瞧见了身上的衣裳,他伸手摸了摸,鼓个小脸儿:“方才我拿错衣裳了,你咋没同我说呀,被方妈妈瞧见了,怪羞人的。” 玄鳞瞧着王墨身上的黑缎面印花的棉袄,衬着他那双水润润的大眼睛,怪好看的,他抿了抿唇:“穿自家相公的衣裳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她愿意瞧就瞧。”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玄鳞“相公”两个字咬的很重。 王墨小心翼翼的瞧了眼人,垂下的眼睫发起颤,耳根子可烫。 天还没有大亮,屋子里更是昏昏暗暗的,俩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儿,却暗自生出了缠绵悱恻的情愫。 王墨脸上红得厉害,连听汉子的呼吸声都觉得羞,他慌里慌张的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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