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娇滴滴的,侧着个粉面,端庄里带着万种风情,瞧得人心怜。 她话音方落,二爷的另几个妾便起了闲话儿,私语声细细碎碎:“做这姿态给谁看呢!” “狐媚子劲儿!” 玄鳞一条千年蛇妖,见多了妖艳货色,赵茹怜这样的连个皮毛都算不上,他冷眼瞧着人,唇边溢出个淡淡的笑:“赵娘子这话儿我听不大明白,我三年没出过院子了,谈什么赔罪不赔罪。” 他轻轻握紧了王墨的手:“我家夫郎难得有兴致,想听你唱一曲儿,你唱是不唱?” 赵茹怜脸色涨得满红,牙咬得死紧,她费尽千辛万苦才脱的贱籍,又削尖了脑袋进的吴家门儿,本以为是人上人了,却还要被人当个玩意儿来戏耍。 她不甘、羞愤、恼怒,无处可发,只能将万般情绪都和血吞,她抬手抹了把脸,脸上露出个难看的笑:“难得大爷瞧的上我,您想听什么呀?”
第十七章 没有琴音、没有鼓鸣、没有铜锣响,只有寒风掠着干冷的大地,扑簌簌的刮。 赵茹怜就站在戏台子下面,窘迫的捏住兰花指,吊着嗓子起了声。 她太久不唱了,嗓子又干又涩,和着料峭春风,生出了股难言的凄凉。 玄鳞冷眼瞧了一会儿,觉得甚是无趣,他仰起头,看向王墨,懒懒道:“咱回吧。” 吴老夫人好久没瞧见他了,想得厉害,不愿他回,可见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又不忍心留人,她攥着他的手,声音颤抖的问:“庭川,娘能去瞧你吗?娘小心着,定不吵了你。” 一个两鬓挂白的高傲老太太,就那么俯着身、低声下气的同人说话儿,玄鳞轻轻呼出口气,天太寒,雾出一片白:“随你吧。” 吴老夫人得了准话儿,心里头欢喜,一步一停的送俩人离开。 轮车压在地上,吱吱哑哑的响,这短短一段路,走了好久好久,王墨却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 俩人呆得久了,玄鳞早摸清了王墨的脾气,更何况这小哥儿不是个会藏事儿的性子,啥心思都摆在脸上。 这半天了,都没问问自己冷不冷,想不想尿。 终于行到了自己的院儿,玄鳞再忍不住,费劲儿的偏头瞧他:“你怎么了?” 王墨没应声,他将轮车推到卧房的石阶下,正打算叫孙婆子搭把手,帮着抬一把,那只虚软的大手却蓦地将他拉住了。 汉子仰着头,紧张的问:“干啥不理人了?” 王墨性子软,没咋生过气,可在这人跟前,却莫名的收不住火。 爷这院子,漏得筛子似的,没几个自己的人,他又这么胡乱瞎得罪……他白日里得干活儿,不能时时都陪在他身边,若那赵娘子是个明面上的,倒还好办,就怕她在背地里使坏。他冷着张脸:“你哪儿是来带我听戏的,你分明是来为难人的。” 玄鳞微愣,眼底一层红,说出来的话儿带着股酸味:“怎么?你心疼她了?” 王墨喉口哽咽:“你这是说的啥啊?” “什么我说的啥。”玄鳞脸拉得老长,别着头生闷气,“嫌我为难那小娘子,你心疼了。” “我心疼她啥啊!”王墨简直要跳起来,他自汉子背后转到他跟前儿来,“今儿个大过节的,我以为你是诚心实意带我去听戏的!” 玄鳞偏开头不说话儿,那副模样,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赵娘子我认得,上回来咱院里说嘴的,我不在意她。”王墨轻轻呼出口气,“我知道你今儿个是为了我出头,可天冷成这样,你背后头才刮了腐疮,就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受这罪,值得吗?” 玄鳞抿抿唇,喉咙口子滑滚,耳朵尖也不知道是风刮的,还是臊的,起了一片红,他转回头瞧向王墨,干巴巴道:“你、你是心疼我啊?” 王墨扭开脸,气哼哼的:“我不是心疼那赵娘子么?心疼你啥!” 玄鳞被人凶着,可心里却像捂了个铜炉似的暖和,他垂下眼睫,美滋滋的:“我、我胡说八道的,下回再不这样了,成吧?” “关我啥事儿。”王墨瞥他一眼,“我又不心疼你。” 可饶是如此,王墨还是怕他冷着,找了孙婆子过来帮忙,连人带车的搬上了石阶。 轻轻推开门,王墨推人进去,又反过身,将冷风关在了屋外头。 小哥儿生气了,鼓着个不大的小脸儿,凶巴巴的不理人。 他沉默的将罩在汉子轮车外头的斗篷取了,沉默的给他解绑在身上的薄棉被,沉默的躬身到他面前,给人背到肩膀上。 那瘦小的一个人,刚进门儿的时候都扶不起他,现下却也能将他背上肩了。 玄鳞趴在他单薄的背上,听着他吃力的重喘,心里头不是滋味,他咽了口唾沫:“小墨,别气了。” 小哥儿哼了一声,还是不理他。 玄鳞被轻轻放到炕上,那人就要走,他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声音都发了抖:“别气了。” 挺大个汉子,可怜巴巴的,来来回回的就会这一句话儿,可不知道为啥,王墨就消了气了,他坐到炕沿上瞧着他,轻声道:“旁的我都不在乎,只想你好好的。” 玄鳞的大手顺着王墨的袖边往下头摸,一寸一寸的,慢慢握住了他的小手:“嗯。” * 四进院儿的西厢房里,雕花的木门关得紧紧的,可却盖不住砸东西的噼里啪啦声。 今儿个赵茹怜在前院儿失了面,戏都没听完,就扯着帕子跑回了屋,她坐在红木方桌边,听着前院儿还在继续的唱戏声,眼泪成串儿的往下滚,收都收不住。 作践人,太作贱人了!拿她当个乐子耍! 她越想越气,哭声变作了咆哮,猛扑过去,将桌面的琉璃尊,摆架上的红珊瑚、翡翠菡萏全都砸在了地上,一时间天崩地裂,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伺候的女使缩在角落里,吓得大气不敢喘。 忽然,木门被人推开了,吴庭澜的生母赵氏正立在外头,日光逆着打进来,映得她一张脸鬼魅般瘆人。 赵茹怜登时愣住,惊得手脚一片凉。 赵氏冷着脸步进来,她瞧了眼角落里的女使,偏了偏头,那女使便心领神会的夹着膀子出去了,临走前,还反手将门关严实了。 屋子里就剩了俩人,静得喘气声都清清楚楚,赵茹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张道:“夫人,您怎么过来了?” 赵氏冷着脸,缓步走到她跟前:“你这是闹给谁看呢?” 她声音冷漠、凉薄,听得赵茹怜提心吊胆,她胡乱抹了把脸,再不敢哭了。 赵氏垂着头瞧她,一双眼寒潭似的冰:“你做什么了?” 赵茹怜不敢说,浓密的眼睫抖得厉害。 赵氏自鼻尖轻轻呼出一息,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都干了什么。” 他儿子房里的这几个,除了那不争气的正室男妻,其余的,没一个省油的灯。 她不是不知道,她们几个常去吴庭川的院子里说闲话儿,明里暗里讥讽炕上的那个不能人道,生不出孩子就没有靠山。 气得新纳进门的小娘子成日里抹眼泪儿,忍了不过半年,就和送菜的伙计偷摸搞在了一起,合谋着要私奔。 被发现时,她那包袱里塞满了吴家的值钱物件儿。 吴老夫人怒不可遏,连夜叫人拖到外头处置了。 那一夜,板子打肉声一下接着一下,小娘子哭叫得声嘶力竭,她骂吴家是要人命的虎狼窝,骂大爷不顶事、让她年纪轻轻就守活寡。 这么羞辱的事儿,是个男人都忍不了,起初赵氏也以为,吴庭川会刨根问底的怪罪下来。 可是等了好些日,都风平浪静的没什么动静,她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着这几个蛮妇胡作非为。 可是今儿个,那个三年没有下过炕的汉子,竟然出了院儿,还矛头直指赵茹怜,叫她怎能不起疑。 赵茹怜垂着头,咬得唇边一片白,她抖着细嗓:“夫、夫人,小女一直安分守己……” “你安分守己?”赵氏嗤笑出声,“那吴庭川一个瘫子,你们几个挤兑得他二房偷了人,他都没多说半个字,若不是做了杀千刀的事儿,能逼得你这个小贱蹄子躲在屋里头闹?!” 赵茹怜抽抽搭搭的又想哭,可又怕赵氏凶她,吸了吸鼻子生生忍了回去:“小女也没做什么,只、只像往常似的说了两句嘴。”
第十八章 赵氏冷眼睨着人:“说了两句嘴?” 赵茹怜半分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了。 “你是说那个四房?”赵氏蹙着眉,嗤笑一声,“这吴庭川什么时候变了性子,喜欢男人了。” * 灶堂子里,王墨正在煎药,半个多时辰了,汤水咕噜噜的冒泡,热气顺着被顶开的盖子边徐徐飘上来,药味又苦又涩。 王墨闻得直皱眉头,这黑乎乎的一碗下去,喉管苦到胃,半天都缓不过来。 他偏过头,正见孙婆子在院子里扫地,一把半人来高的大扫帚,扫一下,带起一阵风。 他跨过门槛,朝着孙婆子的方向喊了声:“孙妈妈。” 孙婆子停了手里的扫帚,转头瞧向王墨,恭敬道:“二爷,有啥吩咐吗?” 这院里做活儿的人不多,经过上回那事儿,贴身伺候爷的就更少了,平常时候,只有她和这个四房男妾在。 起初孙婆子也心存偏见,想着一个买进来的小,还是个农家哥儿,说不定哪天就惹了事儿被老夫人发卖了,她碍着身份,叫他一声“小公子。” 可处久了,她瞧得出来,这人是真心实意的待大爷好,她渐渐的不再叫他“小公子”,改作了“二爷”,这院儿里的主子。 王墨听不大习惯,伸手摸了把耳朵:“孙妈妈,没啥吩咐的,就是想问一嘴。方才我到头进院儿里听戏,瞧见娘子们手边儿都有个小银盘……” 孙婆子想了会儿:“那个啊,娘子们都爱吃这一口,您也想尝尝吗?” …… 王墨端着木托盘进了屋,和药碗一起的,还有一碟子蜜饯果子。 玄鳞听见动静,偏头瞧过去,就听“哒”的一声清响,木托盘被放到了炕边的矮桌上。 王墨伸手摸了把褥子,没见着湿:“爷,我扶你起来,咱喝药了。” 玄鳞一闻这汤药味,胃里就犯恶心,他闭上眼别开头,又在那儿装睡,蓦地,有什么抵在了他的唇边,王墨的声音软软的传了过来:“啊,张嘴。” 玄鳞也没瞧清是啥东西,只听话的张开了嘴,圆咕隆咚的,一股子甜,他话音含糊的问:“这啥啊?” 王墨坐到炕沿上,垂着头笑眯眯的瞧他:“蜜饯果子,甜嘴儿的。” 玄鳞嚼了嚼,是金橘果,外头裹了层蜂蜜,酸溜溜、甜丝丝的,说不清好吃不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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