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儿说话温温软软的,王墨不忍心拒绝。 他抿了抿唇,正不知该咋办,孙婆子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二爷,您学好了吗?” 几人听见声,齐齐出了门。 孙婆子躬身行了个礼,脸上皱皱巴巴的:“二爷,半个多时辰了,大爷想着呢,隔一会儿问一下。” 孙婆子说话直白,王墨可是不好意思,他伸手揉了把脸,却见闻笙正掩着唇笑。 他抬手轻轻拍了下王墨的肩膀:“哎呀!是我多此一举了,你家那位好粘你,快快回吧。” 王墨满面通红,磕磕绊绊道:“那、那我明儿个再来看你。” “知道了知道了。”闻笙再不留他,催他赶紧回院儿。 炕头子,玄鳞一早在等人,见他回来了,又板个脸,装模作样地问:“学了些啥?” 王墨将狗子放上炕,瞧着他笑,笑得意味深长,笑得玄鳞不好意思起来。 见汉子脸上起了红,他赶紧收住笑,坐到炕沿边:“头一天,没学啥,就和闻笙哥聊了会儿天。” “啥天要聊一个时辰?”他垮起个脸,“都不知道回。” “哪有一个时辰?”王墨伸手,将玄鳞腿面的孔明锁拿了过来,“知道的,以后早些回,定不叫你多等。” 玄鳞眼睫颤了颤,沉声道:“知道就成。” 今儿个王墨到四院儿,玄鳞便将炕头子的书理出来了,他挑出些易懂的,放在手边,递给王墨,让他读给自己听。 王墨接过书,皱起眉:“啊?要读呀?” 他字认得不全,又是在汉子面前读,颇有些胆怯。 王墨不是个有天份的,学啥都慢,小时候在学堂里,被先生骂多了,碰上不懂的字,也不敢问。 他读了没两句,便支支吾吾地顿在了那儿。 玄鳞凑头过来:“哪个不认得?” 王墨白齿咬着唇,伸着手指头,轻轻划过书页。 玄鳞便放缓了声,耐着性子细细给他讲。 汉子声音又低又沉,讲得很有条理。 王墨听得脸热,垂下头,小声问:“这魑魅魍魉是鬼的意思?” 玄鳞抬了抬下巴:“你瞧它们旁边儿,是不是都带个鬼?” 王墨看着那四个顶陌生的字:“那‘鬼’上还多了旁的字,是比普通鬼厉害的大鬼吗?” “小鬼,不值得一提。”玄鳞挑了挑眉,“没我厉害。” 王墨一愣,忍不住笑起来,心说这汉子咋啥都要比呀。 俩人窝坐在一起,挨得可近,呼吸声缠绵,头发丝都粘在一块儿,闹得人心口子乱跳。 可小狗子闹腾,撅个毛屁股,在炕尾来来回回地蹦跶,时不时还哼唧两声。 俩人抬头看一眼狗子,又不约而同地看去对方,垂下眼睫轻轻笑了起来。 王墨认字虽不多,可学得认真,很是好教,加上有玄鳞开小灶,不过半个来月,就已经能将一整篇千字文读下来了。 那日,王墨可是高兴,带着小狗子在院儿里疯跑。 小狗子渐渐大起来,身姿挺拔,四肢抽长,跑得很是快。 王墨才绕半个小圈儿,它就已经能在院子里绕一整个大圈儿了。 玄鳞看不见人,可听着声也跟着高兴。 那热热闹闹的模样,让死气沉沉了三年的院子活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乌飞兔走,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夏至。 天气越发炎热,穹苍之上, 红通通一轮圆日,映得天边火云如烧。 赤日炎炎,天气闷得蒸笼一样,玄鳞本来就不多走动, 而今更是没有胃口,饭都吃不下。 王墨瞧得心急,换着花样给他做吃食, 可都不咋见效。 昨儿个午后,闻笙叫遥枝送过来一篮子乌梅, 说是家里坡上新下来的, 给王墨尝尝鲜。 王墨正愁汉子吃不下饭, 想着这下可是好,给他做些酸梅汤开胃。 新鲜的乌梅洗干净,用温水浸泡上。 灶房的橱子里, 还存了些山楂干、桂花干,王墨抓出一小把,也拿温水泡了起来。 山楂缓缓沉了底, 本来还蜷缩着的桂花瓣儿, 遇着水,慢慢地舒展开来, 黄亮亮的,很是可人。 洗干净锅子, 王墨舀了一瓢子清水进去。 水声哗啦啦响,他将又圆又大的乌梅轻轻掷入锅中。 炉灶里生起火, 火苗团簇,挠着锅底,不多会儿,乌梅汤便烧开了,冒着腾腾热气。 王墨将泡好的桂花放入锅中,盖上锅盖,蹲下/身,添了两块稍大的木柴,转小火慢煮。 他拉了一把小马扎坐着,两手捧着脸,等着汤沸。 孙婆子进门,将砍好的柴火抱到墙角,一摞一摞地码放整齐。 乌梅汤的酸味混合着桂花的沁甜清香,在屋子里弥漫。 孙婆子闻见了,随口问道:“二爷这又是在做啥?” 王墨笑起来:“酸梅汤。做了可多,一会儿您也来碗尝尝。” “那赶情好,这天气忒热,正吃不下饭。”孙婆子伸手将衣摆上的灰拍干净,搓了把手,小声问,“那啥……我那碗不喝,带回去成吗?” 孙婆子的相公在吴家庄上做活儿,前几日,不小心摔了腿,吴老夫人可怜他,允准孙婆子夜里头回家照顾。 王墨道:“您喝过了,再拿些回去嘛,管够呢。” 孙婆子不多好意思地笑:“二爷,您这酸梅汤是特地给大爷做的吧?老婆子借了光了。” 王墨伸手揉了把耳朵:“哎呀!昨儿个遥枝送了一篮子来,赶巧了。” 孙婆子抿着唇笑:“大爷身边能有您,真是修来的福分。” 酸梅汤很快滚沸了。 王墨站起身,打开锅盖,加了一勺冰糖,执着木勺,缓缓搅匀了。 待糖化开,他才熄了火,找了个平日盛汤的大瓷碗,将酸梅汤倒了进去。 吴家有自己的地窖,里头存着冰。 可这东西金贵,一个院儿也分不到几块儿。 王墨不想到管事儿那讨没趣,便到井边,打了一桶子井水。 地下头的水,又清又澈,还有点儿冰手。 王墨早晨放的甜瓜还在井里头,黄澄澄一个圆球儿,漂在水面上,露出半个头。 趁着打水,王墨用桶将甜瓜捞了上来,也省得一会儿再跑一趟。 他拎着水桶回了灶房,寻了个大木盆,舀了半瓢井水进盆子,井水将将没过底,王墨将盛了酸梅汤的大瓷碗放了进去。 不多会儿,木盆里的井水变了温,热烫的酸梅汤渐凉了下去。 如法炮制,王墨很快晾好了酸梅汤,将剩下的桂花轻轻洒上,棕红的汤面漂着朵朵小黄花,可是好看。 他又切了半个甜瓜,摆到瓷盘上,叫孙婆子一并送去了四院儿。 这时节,蚊虫多,卧房门口子挂上了珠帘,风一起,磨着门框轻轻地响。 王墨抬手掀开帘子,一阵碎响,进了屋。 屋里窗户半开着,炕上也铺了竹席子,可天气热得紧,风都不清凉。 小狗子一身的毛,四腿大敞、肚皮贴着地趴在地上,热得直吐舌头。 见王墨进来了,仰起头“呜汪”一声,又恹恹地趴了回去。 炕头子,玄鳞正仰躺着,偏头看向王墨:“外头那么热,就别干活了。” “这有啥。”王墨将木托盘放到矮桌上,以前他在家,天上就是下火,也得到地里做活,现下这些,不算啥。 他到炕边,俯过身,道:“爷,我做酸梅汤了,咱喝一碗?” 玄鳞热得不想动,可又不想王墨扫兴,伸手拉住木头把手,靠墙坐了起来。 玄鳞有一碗汤,小狗子自然也有一碗。 王墨拿起托盘上的小瓷碗轻轻放到地上,招手叫小狗子过来:“地蛋儿,来喝酸梅汤。” 小狗子动了动毛耳朵,摇着尾巴凑了过来。 它没喝过这东西,有点怕,伸着小舌头,浅浅舔了一口,忒酸。 小狗子“呜汪”一声,爪爪拍着地,毛茸茸的小身子直打颤。 两人不约而同地朝彼此看了一眼,抿着唇笑了起来。 收了笑,王墨将盘子里的甜瓜拿出一片,轻轻放到地上:“地蛋儿来,吃甜瓜了。” 小狗子呜呜唧唧地叫,凑到王墨跟前,将甜瓜吃进了嘴里。 不知道咋的,玄鳞瞧着王墨哄小狗儿的模样,总不自觉地想着往后,俩人有了娃儿,王墨该是怎样地耐心。 他旁敲侧击问过孙婆子,小哥儿该是能受孕的,只是不多好有。 这不打紧,他有的是时间。 王墨拿起一片瓜,瞧向玄鳞:“爷,你也尝尝,我放井水里镇过的,可爽口。” 玄鳞点点头,借着王墨的手,轻咬了一口。 王墨歪着头,问他:“甜不?” 玄鳞淡淡地笑:“甜。” 没你甜。 * 六月天,说变就变,儿戏得很。 白日还睛空万里,到了子时忽然下起暴雨。 泼墨夜色里,疾风狂卷,电闪雷鸣。 白光穿云而过,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天都要裂开一角。 王墨自睡梦里猛然惊醒,才惊觉外头正在打雷。 他一个激灵,忙揉了揉心口子,却瞥见开了半面窗子、漏进来的月光里,小狗子怕得夹紧耳朵,缩在桌脚边,瑟瑟发抖。 王墨借着稀薄的月光,去看身边的汉子。 夜色深浓,只能瞧见团模糊的轮廓,他起身凑到近前,见人闭着眼还在睡,才稍微放下心来。 王墨浅浅呼出口气,正打算下地关窗子,却听得窸窸窣窣一阵噪响。 他扭过头,忙伸手拍了拍汉子单薄的胸膛,软声道:“打雷呢,没啥事儿,你继续睡。” 许久,听不见回应。 王墨以为汉子又睡下了,正欲抽回手,蓦地一声惊咳,在耳际沉重地炸了开来,紧接着,一滩水喷溅在了王墨的手背上。 炕头子,玄鳞侧身而卧,浑身筛糠似的振颤。 他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急促地喘息、惊咳,力道大的似要将肺都吐出来。 好半晌,王墨才自僵硬里抽回了神。 他颤抖着将手自玄鳞胸口子缓缓抽了回来,用另一只手摸上去。 手背上又粘又浓,一股子腥气。 血,是血…… 王墨瞳孔震颤,倒吸了一口子凉气,哑着嗓子恸哭起来:“这是咋了……你别吓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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