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搓了把手,生怕湿了鞋,跳着脚地往屋里跑。 暴雨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无人知晓的镇子渡头,汉白玉的桓表石柱顶上,那道能压「邪秽」的黄符纸,被疾风吹开了一个角。
第三十三章 王墨生气了, 虎着个脸,可吓人。 炕头那汉子,在外头敢和人动刀动枪, 天不怕地不怕,一到自家夫郎这,缩个颈子话儿都不敢多说。 王墨瞧着他:“早上咱俩是不是说好的!你咋答应的,饭饭会吃、药药会喝, 咋一回来全都变样儿了!” 玄鳞心虚的不敢瞧人,唇线拉平:“又是孙婆子和你说的?” “你提人家孙妈妈干啥!”王墨瞪他,嘴撅得可高, “你自己干的事儿还往人家身上赖!” 玄鳞瞧着他巴巴的小嘴儿,想亲一口, 他抿了抿唇, 别开头没说话。 王墨凶完人了都还没解气, 他站到他跟前:“你以后还这样不了!” 玄鳞也不是真的不想吃饭,只是王墨不在,他确实没什么胃口。 他从来不是个好脾性的人, 旁的说上两句他就来火,也就这个小哥儿,他乐意听他软乎乎的絮叨。 王墨见人不说话, 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眼眶子通红。 玄鳞最瞧不得他哭,那模样让他心口子疼, 他沉沉呼出口气:“不了,吃饭, 也喝药。” 王墨这才点点头,转身往灶堂跑走了。 王墨出去时, 雷声已经停了,连雨都小下去不少,只是风还大,将屋檐上的积水往地上刮。 天色已经很晚了,嘈乱的后院儿祠堂都安静了下来,他却跑进灶堂里,急急忙忙地生起火来。 王墨本意是想烧水洗把脸,这么一来,还得单做一顿宵夜。 夜里吃硬的东西不好消化,软软糯糯的疙瘩汤正合适。 他烧了一锅子热水,拿着瓷碗,到面袋子里舀了小半碗的白面,再兑进去一瓢子井水,用筷子搅打成面絮子,下进了热气腾腾的锅里。 待到面絮子半生不熟了,王墨将打好的鸡蛋下进去,木勺搅一搅,汤面很快漂了层黄澄澄的蛋花。 他又烫了两根青菜,待到熟透了,盛进了碗里。 玄鳞一大天没瞧见人了,心里毛毛躁躁的,等了好半晌,王墨终于推门进来了。 小哥儿手里端个木托盘,轻轻落在了矮桌上,低头一瞧,托盘上头放着一大碗一小碟。 王墨才从外头回来,身上一股子寒意,他伸手到嘴边呵了口白气:“一天不吃饭,人都得饿坏了,我做了疙瘩汤了。” 玄鳞瞧着这小哥儿,方才还和他生气,这会儿又给他端了吃食,他蓦地想起句老话儿「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吵架床尾和」,他咂摸咂摸,心里头美滋滋的。 王墨坐到炕沿上,伸手将疙瘩汤端了起来。 玄鳞一手握着木头把手,坐得板板正正地等着人喂。 汤勺在碗边轻轻刮了刮,送到了汉子嘴边。 玄鳞轻轻张开口,将裹着鸡蛋花的面疙瘩吃进了口中。他一大天没吃饭了,胃里空落落的,这汤吃得他浑身都暖和起来。 他忽然想起来王墨也一大天没吃过饭,轻轻移开头,抬眼瞧着他:“你也吃。” “我不吃。”王墨刮他一眼,“我饿死我自己。” 玄鳞:“……” 他咽了口唾沫:“再不会了。” 见人还没好脸色,声音放得可软:“这碗我好好吃,你也吃一口。” 王墨鼓个小脸儿,瞪他好半晌,张嘴吃了一口。 玄鳞偏头瞧着他,狭长眼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他勾唇淡淡的笑:“不气了吧?” 王墨摇摇头:“你好好的,比啥都强。” 玄鳞伸手拍了拍墙上的木头把手,一阵脆响:“都能自己坐着了,还不好?” “好。”王墨放下手里的瓷勺,拿起筷子到托盘的小碟里夹了下,“张嘴。” 玄鳞听话儿的张嘴,嚼了嚼,又酸又脆。 他没吃过这东西,酸得眉头都皱了起来:“这什么?” 王墨赶紧舀了一勺疙瘩汤到他嘴边:“我阿姐带的萝卜干,我昨儿个给腌了。” 说着,他也夹了一筷子进口里,醋放多了,是酸。 他眯着眼睛,酸得牙颤:“哎哟好久不腌了,拿不准味儿了。” 玄鳞瞧着他,抿着唇笑,他抬抬下巴:“喝两口汤。” 一碗疙瘩汤,俩人你一口我一口,碗很快见了底。 王墨舀起片青菜叶子到玄鳞嘴边,却见汉子偏开了头。 玄鳞一条蛇,向来不爱吃菜叶子,就算成了吴庭川,也改不了习性。 王墨皱皱眉:“这大个汉子了,咋还挑食呢,以后可不行了啊。” 他张开嘴,将青菜叶子吃进了口里。 吃过饭,王墨自炕沿边站起身,将木托盘端起来,抬步正要走,却又停住了。 他手指头抠着托盘的边,忖了好半晌,才朝向玄鳞支支吾吾地开了口:“爷,我有个事儿想问。” 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弄得玄鳞跟着紧张起来,他看向他:“你说。” 王墨抿了抿唇:“那啥……我每日做饭,都得等人送菜才成,有些菜放不得太久,只能当天吃。” 玄鳞没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想着难不成是王墨嫌做饭麻烦,不想做了? 不做也成,前院儿送啥他吃啥便是,前头那三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王墨有点儿心虚,不知道该咋说,那园子毕竟是爷他正妻留下来的。 他一个小,说这话儿是挺不知道天高地厚。 王墨的鞋底在地上磨了磨,跺了跺脚:“哎呀没事儿。” 说着就要往外头跑,却听身后汉子喊他:“小墨,回来!” 王墨顿住脚,端着木托盘磨磨蹭蹭又回来了。 玄鳞目光沉沉的瞧着他:“到底怎么了?” 王墨抿了抿唇,瓮声瓮气道:“院里那小园子,我想种菜。” 玄鳞:“……就这事儿?” 王墨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随你用。” 小哥儿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啊?” 玄鳞隐隐觉得不对劲儿,这么点小事儿,至于他这般小心翼翼? 他眉心蹙起,问道:“就一个园子,为什么不直接用,还要来问我?” 王墨的手指头抠了抠木头托盘:“那是、那是你给俞娘子弄的小园儿,我肯定要问过你啊。” 俞娘子? 玄鳞想了好半晌,才从模糊的记忆里搜寻到这么个名字,似乎是吴庭川那个和离了的正头娘子。 他看向王墨:“你是觉得吴庭川,不、不……你是觉得我还惦记着她,所以那破园子用不敢用、问也不敢问?” 王墨的白齿咬着唇,轻轻“嗯”了声。 玄鳞简直要气笑了:“为什么这么觉得?” 王墨垂着眼睫,目光静静凝着鞋面,不说话儿。 玄鳞轻轻叹了口气:“小墨,抬头看着我。” 王墨听话儿地抬起头,正对上汉子深沉的目光。 玄鳞道:“这院儿所有的东西,都随你用;我心里,从没惦记过别人。” 王墨愣了好半晌,那张皱皱巴巴的小脸儿慢慢有了笑意,他点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王墨新烧了锅水,待给玄鳞和自己都好好擦过一遍后,终于爬上了炕。 夜已经很深了,下过雨后更是格外的冷。 怕汉子夜里会尿,俩人一直睡在两个被窝,王墨将脚塞进被里,却没有急着躺下。 他伸手进怀里,窸窸窣窣声响,将那个捂了一大天的钱袋子掏了出来,轻轻放到了汉子手里:“十五两银子,你数数。” 他今儿个来来回回都在马车上,爷准备的东西齐全,他倒没啥地方要用银子。 玄鳞的大手缓缓收紧,眉心也跟着收紧:“怎么没用?” 王墨钻进被窝里,被子好暖好软和,他眯了眯眼,舒服地喟叹一气,懒声道:“爷准备的好齐全,没啥地方要花银子。” 玄鳞偏头瞧他:“那你怎么不自己攒着?” 他可瞧见过,王墨的小布包里,攒了一两多的碎银子,小哥儿宝贝得厉害,没事儿就拿出来数数。 他给的,倒是说还就还了。 王墨翻了个身,一瞬不瞬地瞧着他,一双大眼水润润的:“你给我这些银子,还有那多绸缎,就不怕我见钱眼开,跑了呀?” 玄鳞喉咙口子一紧,他最怕的就是王墨瞧见了外头的天地,热热闹闹的人群、一望无际的平野,再不肯拘在这四四方方的小院儿里,守着他这个废人了。 因此他寻了个可靠的车夫,拉着他去,拉着他回。 可玄鳞好面子惯了,断不会将心里话讲出来。 他只垂下眼睫,轻声道:“你若真想走,就算我留得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不如让你肆意畅快。” 王墨耷拉着眉,撅个嘴,这不是他想听的。 他哼哼唧唧地翻个面,背对着人。 昏黄的烛火好像要燃尽了,照得屋子里发暗。 玄鳞仰躺着,偏着头瞧不见人,伸着胳膊费劲儿地摸了摸王墨的颈子。 王墨被摸得颈子痒,他转回身,手撑着炕面瞧向汉子,又问了一遍:“你不怕我跑了啊?” 玄鳞瞧着他湿乎乎的眼睛,抿了抿唇,再无隐瞒:“怕。” 王墨收起手臂,缩进棉被里,只露出个圆滚滚的小脑瓜。 烛火光幽微,他瞧着玄鳞忽明忽暗的脸,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 他给汉子把尿、擦身,啥亲密事儿都做过了。 可不知道为啥,他摸着他的脸,心口子竟不受控制地狂跳。 王墨羞红脸:“哎呀吹灯吹灯。” 闻声,玄鳞偏头将矮桌边的灯吹熄了,一只小手悄悄伸到了他的颈侧,将他的颈子环住了。 “叭”地一声轻响,王墨仰头,亲在了他的下颌上。 玄鳞喉咙口子一紧,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听小哥儿“哎呀”一声,羞得小狗儿似的钻回了被子里,连头都蒙了起来。 玄鳞勾着唇笑,伸着大手摸进王墨的被子里,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第三十四章 翌日晨, 鸡都叫三遍了,王墨还没醒。 昨儿个折腾到大半夜,太累了, 被子里又软又暖和,身边有汉子在,王墨心里头踏实,这一觉快睡到了日上三竿。 孙婆子没瞧见人, 以为出了啥事儿,端着吃食在门外转了好几圈,见里头安安静静的, 又端着吃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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