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往郑学则那头靠一靠,压着嗓音,怕惹来小表哥的怒视。 好在柳峥并非真气愤,柳黛与郑学则成亲,算是好事。 四人在包厢里好生闹了一通。 郑同学的荷包惨遭痛宰。 临分别前,戚厌病万般不舍,长吁短叹:“我大哥管我比祖父还严苛,下回再出来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沈禾嘿嘿笑:“放心吧哥哥,我届时找由头,上门捞你出来。” 戚厌病感动的不行,用力抱一把他们小禾弟弟:“还是小禾你最好,哥哥可就等着你了!” 沈禾觉得高兴,眉眼全是压不住的雀跃笑意,走路动作都连蹦带跳,蹦哒着回家,忠言问:“小公子今日遇上什么喜事?” 沈禾乐得龇牙:“喜事近了,明年要参加喜宴呢!” 连翘笑问:“什么喜宴呀?” 沈禾背着手,故意卖关子:“你们猜!” 宅子里有小丫头兴致勃勃答话:“是小郡王与柳公子他们要娶亲了么!?” 沈禾洗手擦脸,摇头道:“嘿,猜对了一半,但你们猜具体是谁成亲,娶的又是哪家小姐?” 连翘听沈禾提了哪家小姐,好笑无比,轻轻问:“是柳八小姐吧?同小郡王……还是郑公子?” 沈禾立马夸夸:“连翘你真聪明!你怎么猜到是小表姐的!?小表姐与郑哥哥,不过这事只咱们自家人知道,还未正式议亲呢,所以咱们小声些,先别同其他人说!” “小公子放心就是,咱们都是嘴严实的,从不说嘴这些。” 沈禾自然晓得,否则他也不会说。 他在小榻上兴奋的滚了一圈,喃喃:“呀,到时候送什么贺礼好呢。这可是大事,贺礼一定得好好用心挑才行。” 小表姐与郑同学关系都跟他这么铁,两个人结婚的大事,他是不是得送双份? 太好了,要是在他跑出京城前,将戚厌病与小表哥的婚宴一道参加完就最好了。 否则若是中途他们成亲,他没胆子回京城,单单叫人送礼物回来又太不够意思。 沈禾想到这里,一个撅子猛然坐起身。 忠言被他吓了一大跳:“小公子,怎么了?” 沈禾跳下小榻,摆摆手:“没什么,你忙你的。” 他说着去倒腾他的箱子,过一会儿后,叫连翘:“连翘,连翘,我的小金库册子在哪里?我想瞧瞧。” 连翘拿给他:“小公子要挑选贺礼?” 少年捧着册子,眉飞色舞:“是呢,我先看看,到时候我得送双份,可不能厚此薄彼。” 连翘笑了下,神色有些勉强。 可惜兴冲冲的少年全未注意,埋头认真的翻看册子,为他重视的人挑选礼物。 连翘想,不知道日后郑公子他们,可有回礼的机会? * 红墙琉璃瓦的皇宫中,充斥着和尚喃喃经声与木鱼的“笃笃”声,一声声平稳无波,传入人的耳中,却无法让人躁动的心绪归为宁静。 戚拙蕴自己皇帝的寝殿中走出,瞧着殿门外坐着的数位高僧,瞥了戚乐咏一眼。 戚乐咏冷笑:“皇兄,秋闱放榜,柳五公子拔得头筹,看来明年朝堂上又能多一位状元郎。” 戚拙蕴黑眸情绪冷淡:“状元郎比比皆是。” 戚乐咏笑声怪异:“倒也是,届届皆有状元郎,来年状元郎虽姓柳,皇兄想来是不在意的。皇兄在意的状元郎么,得姓沈才好。” 在和尚的念经声中,两个朝堂斗争者暗流涌动。 戚乐咏慢慢道:“还是皇兄有远见,沈小公子比愚弟所想更有才能,通经文、善丹青,还有奇思妙想,岁初愚弟还曾好奇,是哪里来的善人助皇兄一臂之力,却原来是沈小公子报答皇兄的养护之恩,难怪,难怪。” 殿内,皇帝的咳嗽声响起,门口两位却没有任何动弹的意思。 戚拙蕴瞧着戚乐咏,不同他费口舌。 漆黑的眸子居高临下,有种不言而喻的蔑视感,像是在瞧一个落水狗在水中将死,还犬吠叫嚣,不知死活。 戚乐咏无疑是焦灼的。 他的势力收缩,一退再退,如今皇帝随时可能驾崩,戚乐咏若是不在皇帝活着的时候,借着皇帝的偏爱抓住机会,待皇帝死后,他再要反扑难如登天。 被戚拙蕴居高临下的审视,他额角青筋跳动着,竭力压制住自己莫要冲动行事。 戚拙蕴转身,大步离开,戚乐咏深吸一口气,瞧着殿前坐着的一群和尚,慢慢扯着嘴角,露出个略显扭曲的笑容:“无妨。” 无妨,他还有后招。 他的父皇那点微末偏爱是不够用的。 他需得让他父皇,在驾崩之前当着他人的面,亲口废太子,改立新君。 况且,戚拙蕴未免太不将他们的父皇放入眼中。 …… 戚拙蕴连着两夜未睡,回到东宫后扶着额角,沐浴更衣躺下休息。 睡前他叫忠洪:“丑时三刻前唤孤起身。” 忠洪轻声道:“殿下,您两日未曾合眼,不如好生安睡一场,若是不慎病了,小公子知晓会忧心您。” 戚拙蕴合眼,语气不容置疑:“丑时三刻。”
第100章 入冬再见 戚拙蕴陷入短暂的梦魇之中。 身体疲累拖着他的精神, 在睡梦中沉沉如溺水。 戚拙蕴给忠洪定下了丑时三刻的刻点,实则刚过子时,他便骤然从睡梦中惊醒。 屋内自鸣钟下方的挂摆来回摇晃着, 靠在窗边的高凳上。 入了秋,天气在夜里有了几分寒意,忠洪他们将窗子放下, 唯一敞着的窗子是房屋背阴那扇。 窗外摆着那株繁茂的高大山茶。哪怕被人调转过方向, 枝叶仍执着的要朝着廊外的风雨阳光处伸展。 戚拙蕴未穿鞋, 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 立在窗前看了许久, 伸出手指抓住一片厚实油绿的叶子,指腹在上面摩挲了片刻, 似乎是借着这片叶子,能感受到将它种下养大的人。 禾禾。 他在心中念着。 有几日未曾出过东宫了。 人总是在越疲累的时候, 越难压住自己的欲望。 他格外的想看见少年明亮的笑容,听见他永远生机勃勃的活泼语调。 身后响起动静,是忠洪惊醒, 爬起来小声道:“殿下, 这才刚过子时, 早的很呢,您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您还能再睡一个时辰。” 戚拙蕴嗓音中蓄着秋夜重霜:“不了。” 忠洪实在拿不准太子殿下意思,只能试探着:“那您瞧着, 眼下可是要出宫去瞧瞧……?” 他本以为太子殿下一定会答应。 不想青年隔了片刻答:“不去了。” 忠洪怔住。 他上前拎上袍子,为太子殿下披上:“那殿下可要用些小食?” 晚间睡得早, 并未吃完饭呢。 戚拙蕴微微颔首, 转身抬手从博古架上忽然取下来一个箱子,托着坐在小榻边上, 打开箱子垂眸查看其中的东西。 忠洪轻手轻脚,点亮殿内烛火,又在小几上格外添了一盏,这才转身出门,去吩咐厨房做些夜里好消化的饭食。 青年太子冰凉冷漠的面孔似乎被橘黄的灯火镀上了暖意,眉眼低垂,带上了温度,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拂过箱子中的物件。 一件又一件,许多瞧得出有些年头,可被人保存的很好,足见主人的珍视。 箱子里大多是字画,戚拙蕴一卷一卷的拿出,展开后嘴角慢慢勾起来,从纸张上的字迹画笔回想起许多东西。 孩子从一个小小不足人膝盖高的团子,一点点拔高,在他跟前长大,成为一个玉树临风的隽秀少年,他稚嫩的五官一点点延展,舒扩,脱离稚嫩与幼小,走向成人面貌。唯一不变的,大概是少年的性子,自小到大,如出一辙。 戚拙蕴最后拿起箱子中,最下方额外用一方檀木盒封存起来的册子。 那是沈禾当初为他画的那本无声的漫画,戚拙蕴从头到尾,将里面每一个画面,仔仔细细再看过一遍,胸腔内像是被人塞满了团团棉花。 温暖又充胀。 戚拙蕴摩挲着书封,好半晌后才将册子放回盒子中。 分离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戚拙蕴某些时候,会觉得自己像是藏在阴暗里的虫豸,只能夜晚不见光的时候出现,将自己肮脏的情感涂抹在珍爱的白纸上。 他希望能给少年一个接受的时间,希望自己的感情不要对禾禾造成任何痛苦,希望他能晚一些,更晚一些发现。 却又不免在心中反复期盼,能够早一些被察觉。 心弦左右拉扯。 尤其一点,他觉得自己做的极差。 他频繁出宫,戚乐咏恐怕察觉出些什么了。 戚拙蕴派了无数人护在禾禾身边,也没办法保证自己能够万无一失,不叫风声泄露到他的耳中。 真到了那种时候,戚拙蕴甚至不敢确定对他有了些感情萌芽的少年,到底是会接受,还是会被吓到逃离。 戚拙蕴垂着眸子,他的方才带着温度的柔软面孔,不知不觉,随着心绪变得极其冰冷,隐约带着三分上位者的冷戾。 他的指腹无意识搭在箱子开口边缘,被划出道口子,用处殷红的血水也毫无自觉。 忠洪端着饭食进门,瞧见后小声惊叫:“殿下的手怎么出血了,您快小心些松手,奴才这便去传太医来为您包扎……” 戚拙蕴从自己的思绪中醒神。 大约是休息不好,他的自控能力差了许多,才会心绪如此外露。 他收回手,恢复常态,淡淡道:“不必,伤口不深,抹上药膏便是。” 忠洪放下饭食,忙命人去找来药膏,擦拭干血渍后上药。 戚拙蕴瞧着往日惯常吃的小食,索然无味,面无表情用完一碗后搁下汤匙,转身便去了书房。 尽快解决掉戚乐咏,万事皆能落尘埃。 …… 日子是过得极快的。 戚拙蕴实在是太忙,沈禾去过宫中好几趟,到宣妃娘娘那处去过后,自然是要到东宫瞧瞧的。 奈何沈禾去好几次都扑了个空,长安总是歉意的告诉他:“小公子,殿下实在是忙碌,眼下还未回东宫呢,恐怕得很晚才能回来,您也知晓,陛下圣体欠安,殿下要处理政务,还得去龙床跟前侍疾……” 侍疾是不用太子出多少力的,可皇帝那头太子要时时注意叫人看着是真的。 毕竟谁也保不准,皇帝什么时候就噶了。 沈禾在东宫内溜溜达达,瞧着跟他搬出去没两样的各处,等到日落宫门快要落钥,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只好摆摆手说:“无碍,我就是来瞧瞧,太子哥哥太忙也没有办法,那你帮我带话,说我来过,让太子哥哥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看来是真的非常忙,不是因为他搬出东宫,就兄弟情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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