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格外的古怪,如果从前戚乐咏看沈禾的眼神,便不是什么和善好模样,眼下的眼神却称得上戏谑与恶毒。 戚乐咏从来没起过害沈禾的心思。 幼时他在御花园,被牙都没长齐的沈家嫡子砸了脸,反而招来一通训斥后,就晓得,动沈禾是给他自己找麻烦。 沈禾偏偏就有那么个功劳奇高的祖父,偏偏就有那么个盛宠不衰的姨母,偏偏就死了母亲,还偏偏有个混账不成事的父亲,可谓权柄与怜悯被他占了个一干二净。 可他不想害,架不住戚拙蕴不想沈小公子好啊。 戚乐咏觉得高兴,端起酒杯,叫身侧的五皇子:“五弟,陪二哥喝一杯。” 五皇子抬眸瞧了他一眼,端着酒杯低下头去,自顾自喝了一大口。 戚乐咏也不生气,心情颇好的模样。 他们那头喝酒,沈禾端着酒杯,低头闻了闻,然后抬头开始满场找戚拙蕴的影子。 很好,还在忙,那他偷偷喝一点儿。 闻起来怪香的,比上回戚厌病带过来的还要香。 沈禾想起自己上回醉酒的经历,凑到嘴边的酒杯,又默默推远点。 算了算了,还是不喝为妙。 柜门锁得住一天两天,一年两年,架不住酒精侵蚀人的大脑,腐蚀人的意志,这道闸门不能开! “小禾——小禾——”沈禾正闻着酒香,被勾得口水加速分泌,就听见有人夹着嗓子用气音小声叫他。 沈禾扭头,在灯火阴影中来回扫视,死活没瞧见人! “这这!转头,下面!”那气音指挥他。 沈禾扭头,在一盆大松树盆栽后的阴影里看见戚厌病,差点笑场。 他谨慎观察一圈,瞧见上首坐着的宣妃娘娘,偷摸给自家姨母打手势,表示自己要偷偷摸摸离场。 宣妃好笑瞪他一眼,弹弹手让他走。 沈禾露出个卖乖撒娇的笑容,嘿嘿两声,猫下身子,和戚厌病一起鬼鬼祟祟的离开。 出了里头宴席,沈禾呼口气,问:“哥哥你要说什么?我没带披风出来,外头怪冷的。” 戚厌病撩起自己的大氅,义气的捞过沈禾,两个人共享同一件。 他搂着沈禾的肩,往僻静角落里走,压着嗓子说:“我可算是溜出来了,你瞧见我大哥没有?拉长个脸,要我说,阎王爷都没他可怕!” 沈禾客观评价:“哪有,就是面无表情冷了些,可生得很俊俏,阎王爷比世子可怕多了。” 戚厌病谴责沈禾:“你莫要以貌取人,他生得是俊了些,可他性情比阎王爷可怕呀!” 戚厌病为了拉沈禾进入自己的阵营,开始叭叭叭给他悉数自己亲哥的冷血事:“你可知他当年我爹死后,他十五岁孝期一过,便孤身去了军营,我祖父祖母拦都拦不住,叫他半夜三更翻墙偷马跑走,在外足足三年半才给府中寄了一封信回来,说他在军营中当上了前锋,府中三年都以为他已经死在外头了,祖母与母亲不晓得私下里为他偷偷哭过多少场……” 沈禾掰着指头算了下:“你那时候才几岁?你怎么知道的?” 戚厌病一噎,说:“我几岁不重要,我说的句句属实就是了。总之你要晓得,我哥此人冷血至极,咱们一家人他都毫不挂念,半分不顾亲情的,哼哼。” 最后的哼声听起来格外不满。 沈禾总觉得这事迹听起来有些耳熟,京城中传的恒亲王世子,跟戚厌病口中的可不一样,京城中人都当恒亲王世子是在外游学,及冠后才参军。 他没来得及细想,安抚戚厌病:“血脉亲人呢,世子说不定是觉着父亲去世,日后需要人来撑起门楣,家中又有你这个血脉在,才放心出门去闯荡呢?”一般不都是这样的情节吗? 戚厌病并没有被说服,他对他亲哥一副不满,但因为害怕,不得不忍着不满的逆反样。 沈禾觉得有些好笑,可惜他怕戚厌病恼羞成怒,不得不努力憋住。 他问:“哥哥你找我出来,不会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 戚厌病马上说:“嗐!险些忘了!我叫你出来,是要同你说,千万小心那些和尚道士,若是有什么要哥哥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跟哥哥说,哥哥保准都能做到!” 虽然戚厌病傻,但戚厌病是真的很讲义气。 沈禾有被感动到。 他接受戚厌病的好意:“哥哥你放心,我知道,我会离他们远着些的,你放心就是了。” 戚厌病小声同沈禾透露:“你可不要放松警惕,以为陛下现今好起来,他们马上就回离京。” 戚厌病的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旁人听见:“我不知晓太子皇叔有没有与你讲,陛下现在很可能是回光返照,那些和尚道士们每日里乌泱泱的,我哥进宫面见陛下几次提出要讲这些人撵出宫,还惹得陛下恼怒,罚我哥在家中闭门思过了半月……总之,总之你千万小心,实在不行,在京城中少出门,再等等便好了。” 等皇帝真的好起来。 或者等皇帝驾崩。 沈禾一下子懂得了戚厌病没有说明的话。 他心中咯噔一声,像是碰到了身后的墙,没有在给他后退的余地了。 皇帝要驾崩了,那不就是,戚拙蕴快要登基了吗? 戚拙蕴快登基,就等于一切的剧情即将走到大结局,也等于,他要抓紧时间,离开京城。 沈禾两眼发直,盯着灯火橘黄中,不断落下的雪花。 一团一团,瞧起来蓬松柔软。 他忽然轻声问戚厌病:“哥哥,如果有一天,我想离开京城,去其他的地方住上一段时日,你觉得哪里最好呢?” 他慢慢的念叨:“想要一个夏日别那样热,冬日能下雪……” 他想到自己跑路的目的,最后补充说:“出美人与俊俏公子多的地方。你知道这样一个地方吗?” 戚厌病侧头,瞧着少年眉眼弯弯的模样,很期待的等他的答案。 错觉么?怎么方才的话听起来有些不高兴呢? 错觉吧,不然问玩儿的地方,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戚厌病拍着自己的膝盖,毫不犹豫:“这有什么好问的!两淮一带啊!两淮富庶,夏日不算太热,冬日最冷的时候也能够下雪,最好的是这地儿是郑学则老家,若是要玩,抓上他一道,叫他尽地主之谊!” 沈禾皱着小眉头,不确信的问:“好看的人多么?” 他可是要去找个漂亮男朋友,治愈自己情伤的! 戚厌病说:“传闻么,都说是多的,实在不信,你瞧瞧郑学则那模样可俊俏?他是两淮人,改日我们可以一道问问他。” 沈禾舒口气,在心中想,好,那哥将来四五年生活的地方就定下了! 两淮! 两个人蹲在地上,聊得可谓热火朝天,全神贯注。 直到他们的背影被一道阴影笼罩的时候,都没有察觉。 “戚厌病。”凉凉的嗓音自他们头顶响起。 沈禾还没被吓到,共享一顶大氅的戚厌病被吓得一个激灵,浑身哆嗦了下,大惊失色站起身:“大哥。” 沈禾呆呆蹲在地上,抱着剩下半面大氅,仰头看着面色冰冷,下颌一长条疤痕扭曲着的恒亲王世子,嘴张了张打招呼:“世子殿下。” 沈禾收回前言。 世子真的很可怕! 救命!好凶! 这就是传说中的煞气吗! 难怪戚厌病怕成那样! 恒亲王世子垂着眼皮,居高临下的瞧着沈禾,音调仍旧冷冷:“沈公子。” 沈禾被恒亲王世子用这种眼神看着,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姿势,抱着大氅迅速起身。 起的太猛,眼前一黑,沈禾差点在这位煞神跟前表演个当场倒地吃雪。 好在这样惨痛的场面没有出现。 一条胳膊沉稳有力的拦在他身前,将他扶住,半抱进自己怀中。 鼻尖是雪融化后潮湿冰凉的气味,掺杂着一点点让沈禾没法描述,但让他极其安心的味道。 抱着他的人另一只手落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抚两下,哄孩童一样。 动作自然,熟练的融入骨血。 戚拙蕴低头,瞧着少年埋着脸露出的头顶:“禾禾伤到没有?” 哪里那么容易伤到,又不是雪堆起来的,一踢就散:“没有。”沈禾说。 戚拙蕴放下心来,维持着这样抱住人在怀中的姿势,瞧对面与他身形相似,但气息格外冷酷凶煞的人:“世子。” 戚乘风行礼:“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他行礼挑不出错处,唯独态度上,没人能从中感到一丝一毫对太子的敬重,不等戚拙蕴允他起身,他兀自直起身体,瞥向戚厌病:“还不滚回你的席位。” 戚厌病深吸一口气,想跟自己亲哥狡辩两句什么,到底没敢,憋屈的扭身回宴席。 戚乘风看向戚拙蕴,视线下滑,在他怀中搂着的少年身上停顿一息,移开眸子大步离开。 沈禾手指抓着戚拙蕴的袖口,听见后面的人踩着积雪走远,总算松口气,小声嘀咕说:“怎么这么吓人,难怪戚厌病怕他……” 戚拙蕴的指尖捋过沈禾脸侧的发丝,为他挽在耳后,笑着安抚:“禾禾不必怕他,有哥哥在,他不会也不敢对禾禾做什么。” 沈禾当然不怕世子对他做什么,他跟世子又没仇,干什么要对他做点什么? 他怕世子是因为对方的气势。 沈禾咕哝:“好好,哥哥你宫宴怎么也这样忙,一直没怎么见你人影。” 戚拙蕴捏捏沈禾的后颈:“所以禾禾惦记哥哥,出来找人了?” 他手掌与指尖的温度不凉,沈禾没有被冻到,反而暖烘烘的。
第102章 为哥哥过离开前最后一个生辰 他们回到宴席上, 隔着一段距离,戚厌病还在冲沈禾表达自己的愤懑之情。 两个人眉飞色舞,致力用自己的眼神跟眉毛精准传达自己的信息。 沈禾眼睛都快眨抽了, 他不时偷偷目移,瞥一眼恒亲王世子,确保对方没有对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发表意见。 戚拙蕴剥了个橘子, 放在沈禾手里:“不饿么?不能说话, 有什么好与戚厌病一起折腾的?” 沈禾低头看了眼, 下意识说:“唔, 哥哥我不想吃橘子, 我怕酸。” 吃橘子就像开盲盒,沈禾永远没法儿知道自己要吃的是个酸的还是甜的, 哪怕那橘子长得再丑或者再漂亮。所以他选择干脆不吃这玩意儿,彻底避免被酸到的可能。 去年宫宴上的酸橘子, 他今年都还记得呢!!! 戚拙蕴从他手里分走两瓣:“是甜的,今年的橘子全是甜的。” 说着将橘瓣放入口中,帮沈禾以身试毒。 沈禾看戚拙蕴吃了, 试探着将橘子掰开一小块, 尝过之后发现真的不酸, 眼眸顿时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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