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疾手快接住他的玉坠。
初棠抬眼,眼前是名墨绿色衣袍的青年,那人沉稳端方,凛冽的眸光迟疑半分,似停顿在他身。 他礼貌道谢:“谢谢你。” 男子微微颔首,将玉坠还给他便转身离开。
他已不是第一次来找阿绛,下人们也没拦他,初棠轻车熟路走进庄子。
他踏进园子的门,便瞧见小厨房里忙碌的红衣身影。
“阿绛,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
阿绛显然没料到他会来,捧着个瓷碗转身笑道,甚是明眸皓齿。 她端起碗走来:“我在做长寿汤饼。”
“啊?你今天生辰吗?”
“不是,我生辰在三个月后。”
初棠听得无言以对,思忖间,他也懒得追问,只抬出手心的玉吊坠:“答应给你的玉坠。” “你还真给我做了吗?” 阿绛倏地搁下汤饼,她接过玉坠,细细打量几眼,而后迫不及待挂上脖子:“好看!就当作是你送给我的生辰礼物罢。”
“你这面都坨了,能吃吗?”
阿绛欲言又止,片刻后莞尔道:“长寿面嘛,主要是求个好意头。”
“那我也给你做个长寿面呗。”
“好呀。”
初棠语毕,挽起衣袖就往里走。 灶台的食材还挺多。 他随手挑出块五花肉洗净切块,放入温水里,再加少许盐,浸泡一刻钟左右,使肉质更显软糯。
挤掉水份的肉放入热锅煸炒出油脂。
滋滋啦啦的油声中,方方正正的肉块变得焦黄酥香,肉香混杂点油脂味飘起,勾得人嘴馋。
“好香呀。”
阿绛凑过来,给他递了块甜瓜:“来吃点。”
大抵是看他腾不出手,阿绛直接把小块的甜瓜塞到他嘴边:“张嘴。”
初棠:“……”
他眼眸轻抬,歪着头,不好意思似的眨眨眼。
“怎么?你夫君没喂过你吗?”
“……”
阿绛嗤笑一声:“看来他不行呀!不会疼人的男子要不得哟。”
“他——”
初棠刚张开的唇,忽地被塞进块甜瓜。
“别他了,肉要糊咯。”
他一惊,慌忙撒进手里的葱姜、八角、干辣椒和冰糖,慢火翻炒,将糖炒化至肉裹上糖色。
红烧肉咕噜冒出油脂香味儿,初棠见状继续加入酱油老抽翻炒均匀。 最后还要倒进开水炖煮两刻钟。
趁着炖肉的功夫,他又开始搓面团,面条抻得七七八八,他便揪出四个小团子,借竹签辅佐,边挑边压弄出四个“生辰快乐”字眼。
清水烫熟面食后,初棠又顺手还煎了个荷包蛋,煎完蛋,那边的肉也炖得油亮。
初棠拿来个碗,盛出面条,浇上红烧肉的汤汁,再把红烧肉舀到面上,铺上个荷包蛋,又烫了两根青菜放上去,最后摆好“生辰快乐”字眼的小面团。
这一碗“红烧肉拌面”便大功告成。
“红烧肉拌面,尝尝。”
初棠把面推到阿绛跟前:“你的长寿面。”
“你还给我挑了字?”
看到这碗面时,阿绛显然僵滞愣愣,她浅声嘀咕句:“我从未吃过这么用心的长寿面。”
“这有什么的,只可惜三个月后才是你生辰,不然我就可以给你做蛋糕了。” “没事,反正我也未必——” 阿绛话音顿住,她似痛心疾首拍案叹息:“哎呀!你要是早一步来就好了。”
“啊?怎么了?”
“我哥哥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到,你们完美错过了!我心如刀割。”
“我来时好像碰见个人,是墨绿色衣服。”
“墨绿色?说不定就是我哥哥,你觉得他好看吗?”
“额……”
“你就说好不好看嘛?”
初棠托腮沉吟几声。 倘若程立雪的颜值是满分的话,那么神医大哥就是九十九分,至于阿绛的哥哥,应该有九十八分,但若是看在阿绛的面子话——
“满分。” ---- 程立雪:谁满分?
初棠:程立雪。
程立雪:程什么?
初棠:程立雪!
程立雪:什么立雪?
初棠:程立雪!!!
程立雪:程什么雪?
初棠微笑:咱们明天去看海底星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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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槙山”、“一直是你_海”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31章 蜂蜜柚子茶vs吻
落日熔金,晃过那张清丽脸孔。 女子笑得眉眼柔和,语气尽是藏不住的骄傲:“是吧,那可是我哥哥欸。”
这笑极具感染力,初棠也不由得微扬嘴角:“你快趁热吃吧,吃了这碗长寿面,就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
阿绛轻喃声。 她捧着面碗坐下,低头拌了几下浓稠的红烧肉汤汁,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口中:“好吃,你的手艺真不错。”
“欸!你不要——”
初棠话还没说完,阿绛已经把面咬断,裹满汁水的面条,倏地滑进碗里。
“啊?”
阿绛含着半口面,懵然抬眸:“怎么了?”
“我爷爷说长寿面忌讳咬断。”
听闻此言,阿绛盯向他沉默片刻,忽地哑然失笑:“这种说辞你也信呀,我可不信。”
“好吧,那你慢慢吃。” “我送送你。” 阿绛直接端起碗,跟着他出门。
初棠轻笑一声:“你怎么一点大家闺秀的仪态都没有,你哥哥不管你的吗?” 阿绛咽了口面:“什么捞什子仪态,那都是做给别人看,咱俩就没必要整这些表面功夫。”
“也是。”
反正他从不在意这些虚礼。
*
初棠回到府里,大黄不知从何处窜出来,嘴里还叼着株艳丽的海棠花。 微枯的枝梗覆有层薄冰,渐渐淌出水迹。
“你去哪里偷来的花?”
大黄围着他转悠,蹭蹭他垂在他肩侧的手,初棠挽唇,正要伸手揉大黄的脑袋。
那株花,准确无疑跌落他手心。
初棠情不自禁捏捏大黄软软耷下的耳朵:“你还知道给人送花呢?都成精咯。” 他好整以暇耸耸肩把海棠花拎回去。 却并无留意到大黄屁颠屁颠跑进道回廊,直奔另一人,邀功似的蹭蹭那身影。
那株花就那么养在个玉瓶。 直至几日后,中秋,下人们为装饰府中上下打扫时,见花已枯萎,便与其他无用的杂物一同丢掉。
因是中秋佳节,府中热闹非凡。
初棠大大方方坐在院中,身后不时路过几个忙碌身影,他与晴云则偷得浮生半日闲,围着石桌写字。
他没把想离开的念头告诉晴云。 按照现在这个挣钱速度,不消多久,他就可以收拾包袱远走高飞。 届时他替晴云赎身,恢复自由身的人若要维持生计,做些小本买卖倒是个不二之选,所以他早早便教人熟背九九表。
而且晴云还说大字不识几个。 初棠心道,这可不行,这么好看的姑娘,到时候被人坑蒙拐骗可如何是好。
故而,这几日他闲来无事便教晴云识字。
初棠摊开几张纸,随手拿起旁边的话本,这些话本是他前段日子为打发时光买的。 既能消遣又能教人识字,一举两得。
“我看看,咱们抄哪个。”
他抽出中间的册子,翻开几页,最右侧的标题醒眼不已——《忠孝两难全》。
初棠目光停顿。 轻声念道。
……
故事主人翁是位镇守边疆十载的将军。 将军想回家探望年事已高的父母,却遭遇小人从中作梗,大作文章。 圣上勃然大怒,批判将军玩忽职守不顾朝廷安危。
后得知父母离逝、发妻重病,将军连夜谏书请求卸甲归田,仍遭拒绝。
麾下十万将士激愤痛斥庙堂高主,自发请求愿随将军攻回朝廷,将军却反过来安抚众人。 殊不知副将叛变,以将军为借口,瞒天过海,暗中带领数万精兵“羊入虎口”。
三万人一同落入陷阱。
敌国不费吹灰之力灭掉三万精兵。 边疆险些失防。 幸得将军率领余下士兵拼死御敌。
将军最终被以通敌叛国之罪锒铛入狱。
三万精兵,不知是多少妇孺老幼的支柱,将军“此举”自然也引起民愤。 连坐九族,秋后问斩。
狱中遭逢鼠疫。
朝中有小部分官员上奏请求彻查此事。 恰逢其时,民间百姓却掀起阵波澜,群情激昂,纷纷高喊苍天有眼,惩治奸邪。
圣上终是搁置重审念头。
只道,将军不死,不足以平民愤。
金戈铁马、骁勇善战,效忠朝廷半生的大将军,终是病死在牢中的那场鼠疫里。 至死都未能给盼他回家的爹娘上一柱香。
如此唏嘘……
初棠长吁一口绵长的气。 这话本故事怎么越看越像那日书院前,书生抨击的陈年冤案呢。 莫非是有原型? 他百感交集喟叹:“世间安得双全法,又有奸人从中作祟,忠孝两难全。”
好似被某些字眼触动。 晴云神情晦涩不明望来:“是呀,素来忠孝两难全。” 初棠摇头翻页:“算了,不抄这个,咱们换个欢乐些的故事。”
“都听您的。”
……
夕阳西沉。 初棠伸伸懒腰抱起话本:“今天就到这。” 难得佳节,现下也是饭点,府中下人基本都在前院吃酒喝茶,玩乐看焰火,他不想霸占晴云太多时辰。 初棠推推人道:“你快去吃饭吧。”
晴云离开。 初棠也抱着话本回屋里,手肘撞开门,里面一抹黄色身影倏地跳出来。 “啊!大黄!” 他惊呼,大黄甩头间把矮几边上的画碰掉。 哐地一声。 被裱起来的画像摔落地面。
“我的画。”
初棠蹲下捡起脚边的画,这画是晴云送他的,之前只顾着总体欣赏,倒没有细看。 此刻再看,竟又是另一番滋味。
画中人身处滚滚红尘,飘散的软绸丝带,被清风吹至脸颊,恰好蒙上他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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