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是间药材铺。 两名小孩正坐在地上摆弄几味药材。
其中有三味恰巧是张大哥用在张婶身上的药材,这晴云借机向他透露信息? 可晴云和张大哥又有何关联? 初棠惊诧凝眸,到底是凑巧还是蓄意而为? 既然晴云没向他袒露,大抵是有难言之隐,若他就这么直白找晴云对峙。
万一会错意岂非很窘? 又或者打草惊蛇岂非很傻?
大黄见他蹲下,也好奇甩着尾巴,胡乱蹭在他身边,毛茸茸的狗头横在画前细嗅。
“看什么?你懂哦?”
大黄摇摇头。 初棠倚着大黄:“我知道谁懂,神医大哥!”他恍惚想起神医大哥曾说“你们迟早会发现”的话。
神医大哥必能为他解惑。 正好他前些日子做了些鲜花饼,顺便送去给郝太医尝尝味道。
他匆匆跑出府。
*
城北老屋子门前。 初棠握上门把的铜环,正欲叩门,里面忽而传出清越的嗓音。
“进来吧。”
他惊喜松手,所幸这次没白跑一趟。 吱地声,门被推开。 视野豁然开朗,初棠抬腿跨过门坎木条。
院子中。
神医大哥半张脸陷在夕阳中,眉眼镀上层霞光,转过来时,流转出几丝雅淡。 他唇边溢出丝笑意:“坐。” 石桌上的木盆里盛放着颗柚子,而神医大哥捻起点盐,慢条斯理搓洗柚子外皮。
小木盆旁还摆着盘棋。
初棠走过去放下鲜花饼,大抵是因他跑来,腰际的玉佩大幅度摇晃,甚为眨眼。 神医大哥视线掠过他腰侧:“你这块玉佩是个好东西。”
神医大哥与他有过几面之缘,却是第一次这般直言不讳称赞他的玉佩。 真是奇怪。 不过,他也清楚。 程立雪给他的这枚玉佩看着就价值不菲。
柚子被人剥开。 清香沁鼻。
神医大哥收回视线,有条不紊地把柚子皮的白瓤去掉,只留下最外表那层薄如蝉翼的金黄柚子皮。
“南风大哥,你在忙吗?”
初棠细细斟酌片刻,开口询问。
“山涧雪还是竹叶露?” “啊?” “煮茶。”神医大哥微笑。 “雪水吧。” 神医大哥微微颔首,把柚子皮卷起切丝,随后将之撒进碗盐水浸泡。 又将先前剥出来的整个果肉横切成两半。
柚子很快被剥掉外皮,露出红色果肉。
神医大哥端起柚子皮和柚子肉,悠然走向左侧空地架起柴火的小瓦锅。 初棠也好奇跟过去。 柚子皮被清水煮成半透明状,神医大哥便将其捞起,沥干水分。 干净的锅底,被铺上层红色的果肉,又叠起上些煮过的柚子皮。 最后放进糖和水,小火慢炖。
南风转身,似意外初棠竟如此乖巧站在一旁,忽地失笑,他温声问:“你棋艺如何?”
“还行吧。”
全赖棋品来凑数。 他和爷爷下棋但凡能赢的局,全靠耍赖得来,每次都气得爷爷吹胡子瞪眼。
两人落座,南风将白子棋篓推向初棠。 初棠:“其实我是来——”
黑子落盘。 南风微笑望过来:“到你了。”
“其实我——” “天机不可泄露。” “你——” “我也有自己的劫数。”
“可是——” “红尘嚣嚣,负隅顽抗也罢,随遇而安亦好,但求问心无愧即可。”
初棠:“……” 怎么完全不给人说台词的机会呐。 行吧。 世外高人难免性情古怪。
棋盘白子越来越少。 初棠托腮皱眉,一根手指压住他掌背:“拈棋深思,落子无悔。”
“……”
残局尚可破,但死局该如何是好?
咕噜咕噜的声响传来,初棠忽地抬起莹亮的眸,举起手臂指指另一边。 “好香,是不是熟了?” “我过去瞧下。” 趁南风过去的功夫,初棠鬼鬼祟祟交换二人棋盅,本是执白子的他变成黑子。
他得逞一笑。
柚子果酱煮得粘稠,舀起一勺,加入些蜂蜜,再放入煮过的雪水化开果酱。 微甘清香瞬息扑面而来。
南风端碗折返,那人正托腮凝眸瞧来。 模样端的是乖巧,但眼中狡黠的小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南风扫了眼桌面。 似有些无奈,他明知故问:“缘何换我棋子?”
初棠将原话奉还:“落子无悔。” 他抬手盛邀道:“南风大哥请吧。”
南风唇边若有似无漫出丝笑意。 他双指捻起被“偷龙转凤”的棋子,寻准某个位置,搁下枚子,轻描淡写:“承让。”
“欸……你这不——” 声音戛然而止。 初棠恍然大悟拍案惊叹:“置之死地而后生?”
“是,也不是。”
“啊?”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总之——”
南风袖口拂起阵风,他缓缓放下瓷碗,余光若有似无瞥向瓦片后的高树。 叶影倏地涌动,随后恢复平静。
“你最近可有遇到奇怪的人?”
初棠摇头。 这盘棋算是结束,他捧起蜂蜜柚子茶,甜融融的香味落进呼吸。 入口更是芳香回甘,清嗓润肺。
*
南风把人送回去。
初棠拎着个兔子灯笼进门,身后忽地有人轻声喊他,他顿足回眸:“有什么事么?” 只见神医大哥微不可闻喟叹,好半晌,方启唇浅声道:“万事小心。”
“嗯。”
初棠点点头,甩着兔子灯笼走进去。 他穿过一条长廊,来到那厢尽头,正欲拐弯,几近撞上拱门前负手而立的人。
两人挨得近,咫尺距离,眼前人衣衫隐约透股微凉的雾气。 沁凉入肤。 也不知这人在此站了多久。
初棠心有余悸后退几步,待看清那人长相后,眉头愈发紧锁。
“大晚上的,你在这招魂儿呢。”
程立雪淡眼扫过来。 明明面无表情,初棠却不知为何读出了别的意味——是呀,有些人的魂儿都要被勾走了,我可不得赶紧招回来?
“灯笼。”
万籁寂静的夜空倏然绽放光彩,砰砰的烟火中,府中似乎也热闹许多。 初棠勉强能听到些下人们的欢呼声。
对面的程立雪话音微顿,片刻后吐出句:“挺可爱。”
“啊?”
初棠惊谔怔在原地。
素来目空一切、自持清高的人,居然对这小小的兔子灯笼不吝溢美之词! 这厮不会真招来孤魂野鬼,还被附身吧?
“还不走?”
判若两人迈出几步的人,似见他不动,回头望来,与他对视片刻。
“走?去哪?” “用膳。” “我饱了。”
“你确定?”
初棠肚子不合时宜咕噜一声,如在抗议他的假话。 啧…… 他讪笑:“是有点饿哦。”
前厅。
十一竟也在。 转念间,初棠便了然,中秋佳节,人家兄弟俩吃个团圆饭不足为奇。 十一笑着起身迎他。
几人将将落座。
十一:“这小兔灯笼真可爱。” 初棠:“神医大哥买的。” 程立雪忽地搁下茶杯:“不过如此。”
“?”
突兀的话语,终止了二人的嬉笑交谈。
初棠一时语塞:“……” 男人心,海底针,捉摸不透,这臭男人刚刚还说他灯笼可爱,这会子却说不过如此。
初棠与十一对视,如在眼神交流。 初棠:不是,他有病吧? 十一:嗯,怎么不算呢。
程立雪喝了杯茶便消失。
目光瞧向那个孤傲背影,初棠抓起兔子灯笼,对着程立雪后脑勺,做了一个暴叩的假动作。 十一将他的小动作纳入眼底,嗤笑道:“某人大概是打翻了醋坛子。”
“?”
初棠不可思议摸摸自己额头:“我没烧。” 又用手背碰碰十一额角:“你也没烧。” 片刻后,他煞有其事得出结论:“那一定是程立雪在烧。”
“臭男人在发骚!”
十一闻言只轻笑声。 两人也没再将话题落在程立雪身,谈天论地说去其他,交谈甚欢,也吃得很夜。
……
第三场烟火落幕。 初棠也拎起兔子小灯笼回房,他远远便瞧见主院这边的烛火不如旁的院落通明。 但刚踏进那道门,却又见正房的烛光亮得刺眼。
正房门外。 他狐疑打量透光的门缝。
好亮。 怎么回事?
初棠满腹疑窦推门,眼前景象倏地明亮,数不胜数灯笼闯进视野。 各式各样的小灯笼映得满屋子恍若白昼。
在那数不清的灯笼中,还静静站着个背影,灯笼火光将他镀得朦胧。 更叫那人如梦似幻,飘渺宛若谪仙。
“……”
初棠眨眨眼,眼前梦幻之景却不是梦,整这么些灯笼,叫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 晚上可怎么睡呀! 他无语蹙眉:“程立雪,你搁这发病呢?”
“堆得满屋子都是,我——”
说话间,那个身影也缓缓走来,把他手中的灯笼拿走。 转身放在一旁高柜。
“不是,你拿我灯笼干什么?”
初棠踮起脚,却发现压根够不着。 啧! 腿长了不起呀!
臭男人就知道仰仗身高欺负人是吧?
无可奈何似的,他唯有跳起来,指尖差点便要碰到小灯笼。
那人再度伸手,轻而易举拿起灯笼。
初棠眨眨眸。 臭男人良心发现?
他心中燃起一丝期待,便眼睁睁望着这人,把灯笼放到更高处。
初棠无言以对:“?”
“你到底想怎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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