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初棠微颤抽气。
冤有头债有主,被索错命怎么办?
他骇人顿足,猛地瞟向程立雪的床,这臭冰块脸煞气重,简直就是活阎王,说不定能震慑鬼魂儿。
想了想,他倏地钻进正中央的帷帐。
小小的身影缩在被褥内。
昏暗中,初棠眨眨眼,鼻尖不时萦绕股草药清香,很淡,却安抚心神。
“还怪好闻。”
他环抱软枕嘀咕道,随后把头埋在其上,不知不觉间,眼皮愈发沉重,人也随之缓缓酣睡。
*
次日。
意料之中,他的“桂花雪梨冻”又被抢购一空。
初棠让晴云拿着东西回府,自己却潜入人流,顺着记忆,来到昨天画糖画的小摊附近。
远远便瞧见那摊位空着。
老板果然没来。 他的小螃蟹估计也泡汤了。
初棠失意叹息,漫无目的游走在街上,满脑子都是昨夜的小螃蟹糖画。
“喂!小哥儿!”
身后传来几声呼喊。 初棠木讷转身。
阿绛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喊你半天都不应我,心烦意乱?”
手腕忽然被人攥住。
“来!本小姐带你去听戏。”
初棠并太想去,可看到阿绛笑得眉眼真挚,他便说不出婉拒的话。 两人来到处勾阑。
阿绛显然是此处熟客,他们刚进来便被人引着安排在最佳的位置。 好戏刚好开场。 初棠起初有点心不在焉,慢慢地,便提起着精神来,实在这出戏太过惊世骇俗。
戏曲讲述的是一出隐晦的伦理爱情。 他听得惊讶连连。
这个朝代比他想象中要开放,兄妹恋这种背情逆伦的东西,也可以堂而皇之编排成戏曲。 只可惜,是个悲剧,不过这种欧亨利式结局也有迹可循。
阿绛突然看过来问:“你觉得这戏如何?”
“有点离经叛道。” “我也觉得。” 阿绛笑了笑起身:“我们走吧。”
两人走在河道上散步。
初棠穿过片树荫,突然顿足,遥遥瞥去昨夜糖画摊位所在方向。 奈何隔着人流,什么也瞧不清。
阿绛见初棠不动,只道是走累了,便拉着人席地坐下,河水清澈,映出二人模样。 她若有所思望向水面,水中的两双眼有八分神似,乍看时,简直如出一辙。
“阿午。”
“嗯?”
“你真的不考虑下我的哥哥吗?他姿容俊逸,是我见过的最风流倜傥的男子。”
“我成亲了。”
“我知,但成亲也可以和离。”
“你到底什么执念?怎么这么热切推销自己的哥哥呢。”初棠被气得想笑。
“哎呀!我这不是看他及冠多年却一直未娶,心急如焚嘛,估计是他眼光太高,我想着须得你这样的方能入他眼。”
初棠:“……” 初棠:“谢谢夸奖,但我真不感兴趣。”
“也罢,不急于一时,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初棠摇摇头,“你也早点回家。”
与阿绛分别后,初棠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穿过座木桥来到河对岸。
糖画小摊,空空如也。
“唉。”
初棠眸光暗淡,深锁空摊位,静静伫立一会儿。
明明身处热闹喧嚣中,却仿佛街道空荡荡,荒凉感四面八方涌来他脚边。
凉意贯彻衣衫。
“阿嚏!”
初棠情不自禁打出喷嚏,须臾间回神,难怪觉得冷,原来是天际乌云翻滚。 四周刮起阴风。 这怕是下雨的前兆。
好些摊贩猜测是要下雨,都纷纷收摊,初棠也随着人流离开。 他还未走远。 啪嗒降落的凉意在脸颊漾开。
是下雨了。
水迹斑驳拖在青石路面。
初棠环顾四周,最终小跑来到家破旧的木屋前,站在屋檐下躲雨。
骤雨让人群惊慌乱窜。 隔着层雨帘。 他还能远远瞧见那个空摊位。
盼了整日的小螃蟹,无缘再见就算了,还遇到这么一场雨,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儿。
他抬眼望天。 这雨也不知何时停。
“正君。”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初棠微讶循声瞧去。
“原来您在这。”
不知从何处冒头的程管家,乘雨捧着个盒子跑过来:“您瞧瞧。” 那人顾不得拂掉水迹。 他只微笑着递出怀中木盒:“是公子给您的。”
听闻是程立雪准备,初棠霎时警惕两分。
“什么东西?”
程管家保持微笑:“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我打开后,不会跳出些百足虫、银环蛇、黑蜘蛛、毒蝎子啥的吧?”
“咳,倒也不必如此。”
初棠唇线微绷,忐忑去掀盒子,盖子被翻开,入目是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小螃蟹!
心跳倏地停顿半拍,在这冷雨夜中,他竟真切地感受到体内血脉涌动的痕迹。
盈盈泛暖。
初棠惊喜抬起头。
夜色浓稠,挺拔的清影,撑着油纸伞穿过雨幕,向屋檐这边走去。 雨水磅礴,打得四周景物狼狈不堪。 可偏生那不疾不徐之人好似得天独厚,泥泞都不忍玷污他雪衣。
初棠不可思议瞠目,抬头的刹那,恰恰对上那张清隽的脸。 夜灯孤树。 那人正站在雨雾中望向这边。
程立雪这厮怎么来了?
他惊诧揉揉眼。 人在。 底下的糖画也在。 是昨天那只碎掉的糖画小螃蟹,他心心念念好久的小螃蟹。
初棠匪夷所思愣在屋檐下。 程立雪迤迤然来到跟前,与他只隔着两级台阶,正好平视相觑。
雨水淅淅沥沥,如薄雾横亘二人间。
若终于坦然接受这只小螃蟹,初棠左手捏起细长木签,眉欢眼笑嗅嗅,馥郁的甜香登时窜进鼻息。
他抬眸看向程立雪。 笑意盈盈朝人伸出右手。
好半晌,那人都不为所动。 初棠心情甚好,语调轻快地朝程立雪“昂”声,甚至还扬扬小眼神,示意其接住。
软柔的尾音落进清风。
这一幕,任谁瞧见,都只道这小哥儿是在向人撒娇“哥哥牵牵我。” 就连看戏的程管家都不由得露出姨母笑。 内心难忍咆哮“牵他手!快牵他手!”
程立雪沉默片刻,终是抬臂去接初棠的手,宽大的掌还未握到攥实的小拳头。
初棠突然岔开五指。
几个铜板倏地掉落程立雪手心。 ---- 预判小达人程管家疯狂传输脑电波:他要牵手手,快牵他手!
程立雪半夜醒来:不是,他有……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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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槙山”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29章 薯骨炸翅vs夜不归宿
初棠一边咀嚼糖画,一边含糊不清道:“咱们银货两讫。”
程立雪撑伞站在雨中,表情漠然,也不动,
“收好呀。”
初棠再次出言提醒,可那人依旧不言不语。他狐疑盯着这张清冷的脸,读出丝别样的意味—— 我出场费这么高。 几个铜板就想打发我?
想了想,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心道算作伞钱罢。
“这次够了吗?”
程立雪不答反问:“你和我算?” 那人视线从铜板往上移,与他相视,平静道:“你觉得,我们之间算得清吗?”
啧,贪得无厌。
“是呀,算不——阿嚏!”
甜腻的糖香撞进雨雾。
初棠缩缩身子,拱拱酸痒的鼻尖。 程立雪看了眼程管家。 程管家心领神会接过伞,随后便见公子解下外袍,几丝草药清香的微风在他眉眼拂过。
初棠耷拉脑袋,脊背恍惚落下点温暖,他还没回神就被人攥进雨中。
湿漉漉的凉气扑面而来。 “欸……” “我们去哪?”
“回府。”言简意赅的回答后,初棠已被连拽带抱送上马车。 宽敞的马车内。 程立雪一言不发坐着。
气氛诡异。
初棠坐立不安。 他余光飘忽瞟向左边,几次欲言又止,半晌后,似终于按捺不住般,他挣扎着扭头。 望去程立雪,吐出心中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这厮依旧漠然闭眼。 初棠却隐约感觉到沉沉的压抑。
阿绛还知带他去看戏,哄他开心,他和程立雪好歹算是名义上的夫夫,口头问候句也不为过吧。
初棠垂头凝视小螃蟹。 权当是看在小螃蟹的面子罢。
“喂!”
那人依旧保持缄默。
初棠:“……” 不理人? 臭男人真矫情。
“不开心吗?”
初棠挪出脚尖,踢踢程立雪:“你今晚好怪,有点儿被对象气得半死,却只能蹲在角落生闷气那味儿。”
似感觉到有异,程立雪睁开眼帘,刚好望见踢在他脚边的靴子:“倒有自知之明。”
程立雪的声音很浅。 马车外雨水滴滴答答,初棠又刚好嚼着脆脆的糖画,嘈杂声掩盖了这句不由自主的叹息。
“嗯?你说什么?”
程立雪只是拂拂衣摆,没再说话。 初棠自顾自叹息声:“不管如何,先谢谢你的小螃蟹,也谢谢你顺路搭我一程。”
“只有口头道谢?”
“不然你还想我身体力行?”
他话音刚完,对面的程立雪神色自若扫视而来,眉眼隐约透出几分云淡风轻。
大抵是这厮总端着波澜不惊的臭脸,有那么瞬间的错觉,他将之顺理成章理解成“不屑但又来者不拒”的意味——
爷对你这小身板无丝毫欲望,但你若是主动点来伺候爷,爷也可以勉为其难接受。
初棠:“……” 他鄙夷唾弃。 死变态,还会眼神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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