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遂远垂首看了云休一眼,他泛着泪花在揉鼻梁,比自己严重些。 云休惊呼:“我的鼻子好像断了。” 宋遂远伸手自他眉心摸到鼻尖,指下触感顺畅,他道:“未断,完好无损。” 云休放下些心,不过哼了一声。 宋遂远坐了起来,有上一回的先例在,他与云休昨晚回床上时,换上了中衣。 他盘腿看向坐在床头的小崽子,伸手把他提到了怀中,语气是生气的语气:“尺玉为何要在父亲和爹爹的脸上爬?” 尺玉委屈巴巴,小胖手比划了好一会儿,指被子:“玉~” 父亲和爹爹带尺玉一起睡睡。 宋遂远看懂小家伙的比划,且拼凑出上一次小猫崽是如何跑进了被窝中。 一大早被调皮的崽以这种方式唤醒,他自然生气,不过尺玉这次并非故意调皮,他只能告诉他:“尺玉在父亲与爹爹的脸上爬,父亲和爹爹会受伤,下次不许如此。” 云休也盘腿坐起,本想掐着尺玉的腋下抱过来训他,结果刚刚前倾一些,腰部异样止住了他的动作。 只能换成拉住尺玉的小手,带他按上自己的鼻梁:“你摸摸,爹爹的鼻子好痛,都怪你刚才砸了一下。” 尺玉歪一下脑袋,虽然他不懂为何上回可以,这回不行,不过他听懂了父亲和爹爹都痛,露出一个无措的小表情,小胖手安抚地拍了拍爹爹的鼻梁,朝前卖力地吹了吹。 尺玉的脸是这样不痛的。 教完了崽,云休“柔弱”地重新躺下,打了一个哈欠:“爹爹要养病了。” 尺玉以为安抚无用,小手手急切地虚空拍一拍安抚爹爹。 宋遂远抱紧崽,与他一起躺下来道:“让爹爹休息一会儿便好了。” 他拉住小手:“父亲的脸也痛。” “啊……”小崽子翻过身拍拍父亲,呼呼,知错能补救,善莫大焉。 颊边柔软的力度七零八落,宋遂远心底的气彻底消散,与微睁眼看过来的云休悄然对视一眼,隔着崽抱住人,三颗脑袋亲昵地凑在一起,再睡了一个回笼觉。 …… 过年府中的一应事项,皆是宋大人与夫人在用操心,宋遂远只需陪着尺玉,还有跑来的小白猫。 待除夕这日,三品以上官员皆在宫宴所邀行列,自然包括宋大人,及镇国公一家。 有此习俗,往年宋遂远皆是在父母院中陪母亲度过子时,待父亲回来用过年夜饭,再回屋就寝,亦或者出府会友。 每每今夜盛京城长街通明。 上一世他许久未曾过过团圆节,去岁回来夜间难眠,游荡到了赌坊,玩到天亮。 今岁与以往皆不同,多了一个尺玉崽,还有一个约好一起守岁的云休。 除夕夜,宋遂远仍是在主院陪母亲,带着尺玉。 尺玉一身 喜庆红衣,红帽红鞋,若摘下帽子,能见不多的头发也绑上了红线。小手小脚小脖子,皆戴满了金饰。 配上圆嘟嘟且白嫩的脸颊,一身富贵气,活脱脱送财童子模样。 远不到子时,送财童子便已经打起瞌睡。 尺玉双手握着一块软饼,双眼已经阖上,数上几下,他又半睁开了双眼,用四颗小牙齿磨一磨软饼,还未磨下来,又阖上了圆眼,脑袋点下去。 宋遂远瞧着他的模样,悄声吩咐随墨取来一木盒的纸笔颜料,自打上一回,与云休和尺玉一道作画后,他似乎打通了任督二脉,眼下画技已成。 寥寥几笔将小崽子的模样复写于纸面,圆嘟嘟,可爱富贵。 贺锦兰待他画完,连忙抱起尺玉哄睡下,不过软饼无法从小手中拿出来。她抱着孙儿,将信将疑看了一眼宋遂远的画,瞬间眼热:“你爹书房缺一幅画。” 宋遂远抬眼:“我也缺。” 贺锦兰不管:“你再画上一幅,两幅、不、是三幅。” “四幅如何?”宋遂远接道。 “你愿意自然可以。”贺锦兰道,“镇国公府那边……你斟酌,再为你长姐寄上一幅,她来信言有了身孕。” “长姐何时有了身孕?”宋遂远微讶,此乃喜事。 “她怕年时落雪,拜年信昨日便到了。”贺锦兰喜道,“这才把出来。皆说孕时多看孩童嬉乐图,诞下的子嗣会平安长乐,原先我琢磨着寻些古画,眼下我瞧你画的尺玉正正好。往后弟弟或妹妹如尺玉一样机灵更好。” 宋遂远重新提笔,画了五幅。 方才是他书房中的,给长姐的,给主院的,给镇国公夫夫带回西北的,留在镇国公府的……四不吉利,五便送康离,知晓尺玉崽存在的第一人。 正好六幅画。 宋遂远潜意识想着,落笔画完,待六幅画摆在眼前,脑海中冒出“六六大顺”的字眼时,他忽地顿了一下,年少时他不信鬼神,之后更是信奉人定胜天。 重活一世与遇见云休的际遇,不知不觉中似乎改变了他。 宋遂远温和地笑了一下,让人把画先收了起来,届时还得一起送去装裱。 宋遂远与母亲话了些家常,聊了聊幼时,渐渐度过子时,再往后,宋文行自宫中归来。 带着升迁圣旨。 天子今夜升了不少人的官,奖赏了不少人,一为稳官心,二为点表率。 其中纯臣宋文行升吏部尚书,正二品。 宋遂远不见惊讶,不过宋府众人,无论主仆皆欢喜,尺玉崽被众人整齐的恭贺声吵醒,迷茫地眨了眨圆瞳,不哭也不闹。 毕竟睡了两个多时辰,小崽子醒的正巧,被尚书祖父抱在怀中,赶上了下一顿饭。 用过膳后,宋遂远抱着彻底清醒的尺玉告退,他给了随墨随柳过年红包,让他们自便,抱着崽上镇国公府。 马车行驶中,偶有不远处东西市的火树银花,尺玉探着圆脑袋,整只崽十分激动挥手手:“哇!” 宋遂远长指抓紧崽背后的衣裳,生怕他掉下去。尺玉年岁渐涨,四肢渐渐有力,愈发不好看管。 “父~”尺玉奶声奶气,圆眼亮堂堂,“爹爹!” 宋遂远低垂的视线一片温和,抱起圆滚滚的崽:“嗯,我们马上便可以见到爹爹。” 尺玉想起爹爹连烟火都不愿再看,乖乖坐在父亲怀中,认真道:“父,爹,唔玉看!” 宋遂远的心因为崽的话变得柔软。 小崽子大抵体会到了今日的不同,此言似乎在说,要一家人一起看烟花。 尺玉紧接着,举起小胖手:“玉,漂亮!” 语气骄傲,字正腔圆。 父亲,让爹爹看漂亮的尺玉! 宋遂远顿住:“……”
第64章 镇国公府。 偌大府邸萦绕着久违的热闹, 哪怕主人只有三人,但回与不回家始终不同,腐朽的立柱都仿佛重新焕发出新生息, 俗称人气。 入门至正厅的一路上,长廊每隔三步便挂上亮堂的灯笼, 熟悉的路也变得不同,宋遂远怀中的小崽子仰头新奇地看了一路。 盛京城中各家过年的习惯也不大相同,大多数会长幼聚换、熬过子时, 且照虚耗祈来年仓廪实。也有不少人家整夜不眠,守岁待明。 镇国公府的习惯便是守岁, 自宫中回来再点火热酒,围坐炉旁闲谈, 直至新年第一轮太阳出现。 宋遂远正巧能带着尺玉继续下半夜。 新年新气象,这一日总有象征一整年的意义,故此今日遇到的所有人脸上都比往常有精气神。 尺玉容易被人的快乐感染, 宋遂远方才踏入门里, 小崽子便富有活力地抖起小短腿,举起小胖手作揖:“年年!” 小家伙此举有些出乎宋遂远的意料,不免失笑,方才让尺玉为祖父祖母拜年, 未想到他不仅学会, 还能举一反三, 无需提醒就知晓何时该拜年。 三位长辈心花怒放, 宋遂远将尺玉递给镇国公抱着, 小散财童子又得到三份压岁钱, 生生变成揽财童子。 宋遂远在云休身旁坐下,温声贺道:“云休万岁。” 时人逢人拜年, 皆言万岁。 云休仰头回:“宋遂远万岁!” 宋遂远趁着三人忙着逗尺玉,掌心握住云休侧腰,声音有些低:“愿喜乐安宁。” 便是他最好的期盼。 云休侧过脸,相视一笑,他近距离看着宋遂远的模样,俊美温润的面容映在眼底,桃花眼多情人专情,与他对视多晃人心神。 一日不见,尤其在鱼水之欢之后,心底思念疯长,云休落下笑容,心下微动,唇稍微凑上前。 缓缓地凑近,一尺,又一寸。 宋遂远长睫低垂下来。 “尺玉今日尚未睡下?”云握川出声问宋遂远。 云休迅速撇过脸,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轻咳一声。 还没亲到! 宋遂远眼底含着笑,转过头回道:“睡了两个时辰,丑初方才醒过来。” 云握川颔首,无甚波澜的视线掠过云休,再垂首看尺玉。 小崽子眼尖看到桌上有他方才吃的软饼,站起来努力够到手中,握着饼露小牙齿笑,几个红包被他扔到了一旁。 宋遂远收回视线,寻了云休的手十指紧扣,共享体温。 云休快速看一眼父亲,端正坐了回来,反骨的猫不服,偷偷亲了宋遂远脸颊一下。 又勇又怂,蜻蜓点水。 宋遂远挑了下眉,从容提起交握的两只手,在他手背落下一吻。 等他抬起眼,目之所及云休歪了些脑袋,圆眼中闪着一种名为“学到了”的光。 云休为自己与宋遂远倒了两杯椒酒。 先敬长辈,之后一道围炉就着酒闲聊起来,九溪同宋遂远道:“上一回阿离所说之事,我考量过,告知于你也无妨。” 宋遂远一怔,作洗耳恭听状:“远之幸。” 他心有所感,此事份量极重,因为哪怕他两世而活,也不能理一丝苗头。 他为这份信任而受宠若惊。 云休一头雾水,疑惑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流转,淡然的小叔叔、逗崽玩的父亲、爹爹、还有宋遂远……故此只有猫和猫崽不知道? 九溪与康离对视一眼,抿了抿唇,握着酒杯将往事娓娓道来。 话题自一宿山猫皇血脉切入,千年前,宿山猫族虽式微,但比今时好上太多,当时一名为宿山雾的猫下至人世间来。 云休撑住脸,原来猫听过。 接下来的叙述如他当初所看过的随笔。 随着讲述愈深,猫竖起了耳朵。 宿山雾当初的伴侣乃当世神医,两人孕育的子嗣有二,一位继承医术教授医者,一位入人间朝廷。 二人的后代也分别一直延续着这两条路,继承医术的血脉曾因积仇险些断绝,而今大隐隐于市;入朝廷的血脉更加危险,巅峰时在中原分裂时建朝,乃三百年前之西卫,后来前朝统一,西卫最后的皇族曾任国师,他死后这一脉彻底消失匿迹,不过并未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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