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玉小胖脸上仍有些气乎乎,伸小胳膊要抱抱, 大声道:“父!” 宋遂远抱着自己暖和的小猫,心底只剩餍足,餍足得不乐意离开,简称懒得动,他默了一瞬:“不如尺玉自己跑过来。” 尺玉崽有此能力。 “尺玉叼着衣裳跑过来。”云休补充道,重新挑了一处枝桠画梅花。 宋遂远颔首:“带过来父亲为你更衣。” 于是一只狸奴幼崽愤怒摇着尾巴,骂骂咧咧从床上跳到榻上,扒拉着小爪子挤在父亲的怀抱中隔开双亲。 云休沉迷画梅花,圆眼满意地看着自己作品,嘴里敷衍地凶道:“尺玉你再挤,我揍你哦。” 尺玉一身反骨,闻言故意用圆脑袋顶爹爹的腰,努力出小呼噜声。 宋遂远瞧云休一眼,方才还静坐不下来的小猫已入了迷,再垂眸,小捣蛋。他抓着崽的后颈换到另一条腿上,揉了揉毛茸茸的小脑袋,问道:“尺玉为何未带衣裳。” “嗷~”尺玉叫一声,伸直了小爪子也够不到爹爹,于是在父亲膝上抓了抓,渐渐锋利的指甲勾坏丝线。 宝宝在生气,生气不听话。 宋遂远的衣裳被云休勾过几回,这是第一次被小崽子勾坏,他默不作声捏住使坏的小白爪子,举起来在印泥上盖一下,再在画中土地落下一串雪中红痕。 不听话的尺玉霎时转移了注意力,趴在小桌边歪了下脑袋,一双圆眼困惑。 什么呀? 云休装点了枝桠,一侧眼瞧见那一串红色爪痕,点了点尺玉小鼻子:“你干的!” 小白团抬眼看爹爹。 “我干的。”宋遂远出声道,并未让崽背上这罪名。 云休猫眼一愣,顿时换了种态度:“唔,看起来很漂亮。” 尺玉左看看右瞧瞧,微微低下猫脑袋,又开始用眼神发小脾气。 云休摸了摸鼻尖,低头亲崽的脑袋:“哇!尺玉超级棒!” 尺玉化人缩在父亲怀中,背对着云休,告状道:“爹哒!” 爹爹坏! 云休扯过一旁毯子包裹住赤身小的崽子,强硬把他抱过去,视线与宋遂远的对上:“爹爹好!” 宋遂远与求认同的猫眼相接,失笑,微微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尺玉挣扎道:“……坏!” 云休炫耀:“父亲说爹爹好!” 尺玉才不信,转头看向父亲:“啊……” 抱抱…… 宋遂远含笑欣赏够小猫手忙脚乱地哄小崽,再伸手两只一道揽入怀中:“爹爹好,尺玉棒,闹脾气结束,一起看我。” 在两人目光中,修长手指廖廖几笔在树下勾勒出两只小白猫,这一世提升的画技首先用来维持小家和谐,用处不可谓不大。 画中小一些的屁颠屁颠跟在大一些的身后,栩栩如生。 尺玉崽随着猫形显现,圆眼中透出满满的惊奇,小手指落在小猫上:“玉!” 再指向大猫:“爹!” 云休表现比崽差不了多少,对这幅画的喜欢攀至顶峰,只差一点,他双手环住宋遂远的脖颈,贴着脸颊道:“还要有你。” 宋遂远思忖片刻,加上了一道青衫背影。 画作完成,三人挨个落了款,落款也挤作一团,正如他们此刻。 宋遂远曾收藏无数奇作孤画,但无疑今日这画是他两世所有最值得的收藏。 回到盛京城中,宋遂远将画挂在了书房中,不过几日下来又怕灰尘,重新仔细收在金丝楠木盒中。 他收好后,独自前往留香阁,这日他与太子有约。 自打野园归来,尺玉与云休便回到了镇国公府中。 镇国公受天子令,前些日子一直在办卫忠一事,近来才安稳下来。将近年节,天子特准其年后再回西北。 也因正值西北冬日严寒,大雪侵天覆地,夯夷一族无法在此时发难。 留香阁虽鱼龙混杂,不过其后院中,有一隐蔽适宜谈事之处,是太子在外长居之所。 出乎宋遂远意料的,太子此番前来带着一人,并非杨为清,也不是王三,而是康离,亦或者,古狸。 对方乃白衣,宋遂远只与他拱手,桃花眼底眸色深不可测。 他并未见过这张标志的脸,不过直觉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果不其然,太子下一瞬为二人互相介绍身份:“此乃古狸,宋遂远,吏部侍郎的公子。” 古狸抬眼看向宋遂远,淡声道:“久仰宋公子大名。” “彼此彼此。”宋遂远与他对视一瞬,又互相错开。 康离无意隐瞒,他在心中思索着对方的来意。 “我之前在一事上有虑,便书信一封求问古狸,”周明晏解释道,朝古狸举杯,“今日你能来京,我感激不尽。” “不必,正好有家人在盛京。”古狸道。 宋遂远垂眼把玩着酒杯。 他说的也是。 周明晏恍然大悟:“原是为年底团圆,不过你能联系我,我记着恩情。” 古狸无语地抿了下唇。 一杯酒下肚,终于谈起了正事,话说太子忧虑的事情,乃结党营私。 他近日既陪镇国公查官,也看着父皇亲自处置,凡是涉案之人,或者明升暗贬,或者辞官,或者入狱,如此大楚朝中三年内必定产生动荡。 他未提到个中辛秘,只觉着,眼下似乎并非处理结党营私者的最好时机,几方外患尚未解决。 宋遂远乃天子为太子亲自挑选的心腹,虽然他这一年荒唐,但是太子遇事问他意见的习惯不曾改变,而且就是这一年,宋遂远也不少提点,于是太子说起来相当坦诚。 宋遂远其实不大喜欢听他说这些,尤其对方求知的语气,因为总是会提醒自己是个多活十来年的老头,尤其今日古狸在,只字不言,只伸筷子填饱肚子。 “如你所言,何时是适宜时机?”古狸问道。 周明晏想了想:“南郇与东岭安稳,夯夷对峙,至多在下一年底。” 东岭尚差一口气,南郇今岁也不算太平。 “殿下想错了。”古狸的语气始终平淡,“眼下最要紧的既非朝中结党营私。” 宋遂远闻言手下轻顿。 周明晏则是皱起了眉头。 “并非结党营私,亦或者外患。”宋遂远放下筷子,接过话道:“殿下,邓家送往雁回城的商队仍在扣押中。” “我知晓此事。”周明晏道,“有一批茶叶……你是说,内外勾结。” 宋遂远颔首:“邓大山虽然表面上与卫忠无交集,不过其继室乃卫党散官陈氏同乡女。” 周明晏一顿,忽地想起前些日子那位自称是遂远推荐前来为他解闷的王家子。 他当时一头雾水,翻看过王家子带来的册子,的确是一些民间八卦,他倒是琢磨出了遂远的用意,不过这些日子事务繁忙,并未仔细翻阅。 原是如此,那贪图玩乐的王家子竟有此大才。 “陛下身旁的太傅贤臣皆未多言,殿下回去让王三为您解解闷,省得被言官闹得多忧虑。”宋遂远不留情道,为此画上句号。 周明晏痛干一杯酒。 酒过三巡,太子短暂离开座位,留宋遂远与古狸二人在此。 宋遂远为他斟酒,轻声道:“您接触太子所为何事?” 康离今日一直用着原音,丝毫未想过瞒着。方才若非他打断,康离便做了他们这些太子幕僚的活计。 因着上一世的记忆,谨慎为上,他阻止了。 古狸接过,坦然道:“待我问过兄长,再与你细说。” 宋遂远抬起眼皮,顿了半晌,笑道:“如此晚辈随时恭候。” 一支烛火燃尽,太子殿下要赶回宫中,宋遂远主动道他乘马车前来,可以送古狸与家人汇合。 周明晏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 宋遂远不语,微微一笑。 古狸转头便错失了回绝的时机,最终还是乘了宋遂远的马车。 到了自家马车,宋遂远十分恭敬:“小叔叔。” 他随云休。 康离顿一下,未作反驳,只是道:“我认得镇国公府的路,独自回去便可。” 宋遂远展颜:“至镇国公府更加顺路,我去看望云休和尺玉。” 见到康离第一眼,他方才始终滴酒不沾,正是为了此刻。 康离:“……走吧。”
第62章 或许是抱着新一年的期待, 或许是昼短夜长、天寒地冻,年前最后一月,总是乌飞兔走。 腊月二十三方才过去, 转眼便到了除夕。 这些日子,尺玉与云休住在镇国公府, 宋遂远没少以探望孩子的名义去镇国公府寻小世子。直到年二十八,他被爹娘一日十回的催,才终于松口去接尺玉回家。 他到镇国公府时, 府中是前所未有的热闹,下人们围作一团又一团在贴春联、年画与窗花。 亲卫引他到主院, 云休尺玉和康离皆在此处。 宋遂远迈过门槛,瞧见屋内阵仗, 不禁抬了下眉梢。 镇国公夫夫猜到了他今日来意,此时正在为尺玉试戴过年的小玩意,金镯子、小金锁之类, 长辈围着小崽子, 云休撑着脸在一旁喝茶。 “宋遂远!”云休先发现,双眼一亮,语气欢快。 宋遂远伸手接过朝自己跑来的小世子,揽了一下他的肩, 继而朝堂上拱手行礼。 九溪笑道:“遂远来得正巧。” “年糕马上就好了。”云休接道, 一手抓着宋遂远的袖口, “我家年糕与盛京的做法不同, 更软更甜, 你一定要尝一尝!” 宋遂远手掌翻转, 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温声回:“好。” 掌心的手轻快地甩了甩, 小猫凑到他耳旁悄悄道:“你今日多待一会儿,我有过年礼物送你。” 宋遂远目光一定,手下捏了捏他的手指答应了。 讲小话的两人被一声呼唤打断。 “父~”尺玉大声道,他坐在祖父怀中等了半天,父亲都未看宝宝,等不及了。 等到吸引了父亲的关注,他高高举起胳膊,机灵地转了转小手,金镯挂在藕臂上,富贵逼人,尺玉奶声炫耀:“看!” 宝宝漂亮! “小金镯当真极配尺玉。”宋遂远含笑夸他,又问,“是谁送给尺玉的。” 白嫩的小胖手指了指九溪:“大、父~” 还有:“祖父、叔!” “尺玉是否谢过大父祖父与叔祖父?”宋遂远问。 尺玉点脑袋,嘟起小嘴巴。 亲亲~ 宋遂远眼底温和。 云休提袖子,他的衣裳大多是窄袖,今日好不容易穿了宽袖,细细的手腕露出来,有一素金镯:“我也有!” 他本意只想与宋遂远说一说,却被小崽子误解了,以为要与自己比一比。 小奶音亮堂:“玉……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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