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渺周身被碧色剑光包裹,看似强大无比,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究竟是到了怎样山穷水尽的境地。 两界之间的战事打了百年,魔人如今占尽了上风,若真要退回修真界去,该要退出多远、让出多么大的地域,才能将魔人的攻势止住? 魔界无日无月,此刻的天穹之中却尽是裂痕,无数漆黑雾气与仓皇逃窜的修士一同疯狂涌入其中。 ……又不知是多少生灵涂炭。 程渺再不看周围将自己围的严实的魔人,慢慢仰头,无悲无喜,望向天穹之中的诸多裂痕。 他始终捏着剑诀的手,慢慢变了。 碧色剑光骤然收敛,包围着程渺的诸多魔人来不及欣喜,便望见了自程渺周身爆发而出的、如烈日般灼目的亮光,骇的大喊:“他要自爆?!” 一时间,无论是正处上风的魔人妖兽,还是仓皇逃窜的修士,都望见了空中的异相。顿时如滚油中泼入冷水一般,所有生灵都停止了原本的行动,疯了似的向着程渺的反方向逃窜。 没有人知道,一个化神期修士自爆,究竟有着多么大的威能——即便是正在催动自身灵力的程渺,也不知道。 不求能炸毁整个魔界了,只要能将两界之间的空间裂缝炸断,他程渺这条命,便算是值了。 周身光芒越来越盛,意识渐渐模糊,经脉断裂的痛楚逐渐蔓延到全身…… 程渺并不知道旁人在生死攸关之时,会看见什么样的景象,他只知道,自己在意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看见了一道模糊的墨色身影。 三灾历过、六难扛过,他的七情六欲、爱恨尘缘,本该是被全然洗了个干净的,却在这一生中的最后一刻、最后一眼,望见了个连自己也记不得的影子。 似有人在急切呼喊,又似只是凛冽风声,最后的意识也被完全抽离,那道墨色身影却像是带着特殊的力度一般,深深烙在了程渺的瞳孔之中。 是谁。 —— 再醒来的时候,程渺是有些茫然的。 他有些恍惚的目光自陌生的天花板一路向下,尚未触及到房内的装潢,耳旁便传来道冷冷的声音:“醒了?” “仙尊真是好大的本事。”声音中带了些许薄怒,音量却并不算大,恰恰踩在程渺不觉得吵的程度,“败就是败了,在我魔界之中自爆……亏你想得出来。” 程渺即便再茫然,也从这几句话语里分辨出了说话人是谁,身躯瞬间不由自主的一僵,被始终注视着他的魔尊尽收眼底,顿时一声嗤笑:“我若真想杀你,又何必将你从战场里捞出来?” 神智慢慢回了笼,周身却仍是虚脱无力的。程渺本不想丢了颜面,要撑起身来与魔尊对视,却连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得缓缓吐出句话来:“……为何不杀我。” 仙魔两界打了百年,双方都对彼此恨的入骨,他又是被修真界奉为至尊的人物,若是真的身陨,必然会大大打击修士们的士气。于情于理,魔尊都不该留着他的一条命。 可这个肆意狂傲的魔人偏偏是让他活了下来,似乎还把他带进了自己的魔宫之中。 良久的沉默。而后是远去的脚步声与吱呀门响——魔尊竟一言不发的走了。 程渺脑中有一瞬的困惑,而后慢慢被黑暗吞没。 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不能如自己所愿起身与魔尊对峙,自然也不能看见方才那个气势依旧如从前一般强硬的魔尊,周身伤的究竟有多重。 —— “……相间万余,万变不惊。” 灵力在指间凝结,颤颤巍巍的团出个隐约的形状来,而后如泡沫一般“噗”的破碎,化作一片零碎光点。 程渺垂眸望着那片散落光点,眉间皱的更深。 他虽说是保了条命在,丹田却已尽数破碎,别说继续修炼,就是想使出一个最简单的口诀,也没了办法。 两界局势浑然不知,自己又灵力尽失、落入了魔宫之中……程渺不由得烦躁起来。 闻鹤才向来不理诸事,又不擅争斗,修真界如今人丁凋落、战力匮乏,那魔人若是想,甚至可以一举拿下整个修真界! “别试了,再试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一道有些阴恻恻的声音自屏风背后传来,程渺闻声抬头,正好对上魔尊那双含着些戏谑的桃花眼,“虚怀仙尊纵横三界,如今却连一个最简单的术法都使不出,感受如何啊?” 魔人今日没穿他那惯穿的红衣,反倒是换了身绣了金色云纹的黑色劲装,腰间玉钩一牵一系,配着那张邪肆俊逸的脸,倒是好看的紧。 可却是对牛弹了琴——程渺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微小变化,神色越发的冷,张口便是一句:“你将修真界打到何处了。” 魔尊全未想到他竟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先是怔了怔,才微勾了唇,有些自得又有些恶意的出了声:“我哪记得住你那修真界的地界都叫什么名字?不过掰着指头算算,再过几日怕是就能打上你那虚怀宗了。” “你不是喜欢那块匾?等我拆了来就放在这殿中,让你日日看着。”魔尊低笑一声,声音里带了些嘲弄意味,“毕竟这一次,可没有一个虚怀剑尊碍事了。” 程渺眸色骤冷,寒声道:“莫要碰虚怀宗。你要什么,我都能给。” 他气的连指节都在颤,好在大半掩在了衣袖之中,没让魔人看出落魄来。 “我要什么?”魔尊低低笑起,桃花眼弯出个极好看的弧度,忽的几步走到榻边,狠狠扣上了程渺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程渺,你搞清楚,如今的你,不过是个被囚在魔宫中的废人罢了。同我谈条件?” 他猛地甩开手,袍袖抽在程渺脸侧,是一记不太响亮、却能刺到人骨子里的耳光:“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本!” 程渺闭眼又睁开,再出声时已恢复了从前的淡漠冷静:“若是真打下了虚怀宗,你手下的二十一军,有大半都要乱。” 魔人本就是随性而为的生物,当代魔尊又是个格外肆意妄为的,自无数的妖魔中杀出了一条血路,这才坐上了魔尊的位置。魔人慑于其残酷手段,暂时臣服于他,却并不意味着不想造反。 魔尊饶有兴味的挑了眉:“怎么,仙尊这是入乡随俗,要开始为我考虑了?” “我只是陈述事实。”程渺皱眉打断他,“你手下的人迟早是要反的,不过是时间问题。我……知道是哪些人存了反心。” “修真界的天材地宝,我记得大部分的位置……你若是对成神至宝感兴趣,我也能告诉你几处。” 他的声音在魔尊眼里越来越重的嘲弄中变得艰涩:“……只求魔尊,暂时停手。” 而后骤然失了声。 程渺掩在衣袖里的手慢慢攥紧了——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竟也有如此狼狈、如此落魄的时候。喉间像是坠着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压的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魔尊满是嘲弄讽刺的目光像是一柄尖刀,即便是不去看,也能察觉到它的动作。 “我不需要。”魔尊顿了片刻,声音变得越发尖酸刻薄,“你所能提供的一切东西,我都不需要。” 程渺身形一僵,随即有些无力的闭上了眼。 的确,魔尊与他同为化神期修士,并不缺什么天材地宝,以他的实力,也不需要畏惧属下造反……至于传说中的成神至宝?这三界之中有史以来从未有人成功登神,魔人登神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魔尊在他面前又站了些时候,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却只有良久的沉默。 半晌,魔尊似是等的烦了,转身就要离去。 “但你并没有杀了我。”程渺艰难无比的出声,声音里少见的多了丝迟疑与颤抖,“是……为了什么?” 脚步顿住。 “多年前……”魔人的声音有些飘忽,“你曾与我下过一局棋,你可还记得那日天色如何?” 下棋?程渺慢慢皱起了眉,有些不解。 他与这魔人下过棋? 似乎在百年之前,这魔人对他死缠烂打的那些日子里,确然是有着这样的场景,可他连这下棋一事都记不得了,哪里还能记得起当时的天色? “行了。”魔尊的声音骤然转冷,“我猜也是记不得的。” 他猛地转了身,眸子红的像是一团灼烧的火焰:“你问我为何不要了你的命?” “自然是因为,比起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还是会呼吸会说话的仙尊更有趣。” 魔人冰冷的手慢慢抚上程渺的脸庞,带着些诡异的缠绵与暧昧:“我一直都非常好奇,若是让那曾经冠绝天下的虚怀仙尊臣服在我脚下,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程渺猛然抬头,目光如电,魔尊却是笑的更加灿烂,冰冷的手指在他颈间慢慢收紧:“就是要这样才好呢……我几乎有些等不及看到你跪在我面前,向着全魔界摇尾巴的那一天了。” “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程渺。” 作者有话说: 咕咕精终于考完了期末试、也在反复修改前世番外的过程里找出了一版比较符合要求的,可以腆着脸发上来了(抹眼泪) 呜呜呜抱歉的话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总而言之从今天开始就恢复更新了,咕咕精也想赶紧完结开下一本呜呜呜呜 ——
第一百八十三章 忆旧游(二) 他会抽干他引以为傲的灵力、打断他用来逃跑的腿、剜出他望向世人的眼,让那人永远看着自己、也只能望着自己。 程渺的身体在慢慢恢复——即便这是他最不愿面对的状况。 魔尊性情乖僻,偏偏又是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这些日子里每隔几日都要来上一趟,同他具体又详细的描述一番自己的未来计划,大多以要如何折辱他为主,听的程渺焦躁万分,恨不得立刻了结了自己这条本不该留下的命。 单是折辱他倒也算了,真是要如那魔人所说一般,让他套着狗绳在修真界爬上一圈,才肯停战,所带来的影响与打击,也同直接打上虚怀宗无甚区别了。 这是在借着折辱他,踩虚怀宗、乃至于整个修真界的颜面。 他算的很好——与其活着承受魔尊无穷尽的侮辱,将修真界的颜面一踩再踩,还不如自己早早的身死道消,进轮回去。 死了一个虚怀剑尊,还会有更多的能人涌现,可若真让他成了魔尊的禁脔,再让那魔人借着他尚存的威势不断消减修士们的斗志,那修真界便是真要完了。 修士们所追的、所寻的“道”,向来便是个玄之又玄的东西,修道之人修的是本身,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若是那口气散了,那这“道”,便也没了修成的路子。 可这些日子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处于监视之下,别说做什么小动作,就连在榻上翻个身,都会引来魔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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