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到第二通的时候,朝弋才看见那根延伸出去的细链忽然动了动,而后那个人才慢慢出现在监控镜头底下。 电话被接通了,可两边却都沉默着。 屋门忽然被人打开了,随即一个高壮的男人走进来,郁琰被这动静吸引去了注意,可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弓着腰熟视无睹地开始清扫地上的垃圾。 “怎么不穿鞋?”朝弋忽然开口,“就放在床边,没看到吗?” “你想做什么?” 朝弋伸手在屏幕上的那颗脑袋上点了点,轻笑着反问:“你觉得呢?” 刚醒时郁琰就试着用边柜上的这台座机打过电话,但无论是什么号码,都无一例外地拨不出去。 “有没有想要的?晚上我会带回去给你,”他亲昵地抚摸着镜头底下的那张脸,“有什么需求,也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会让他们为你准备好的。” 郁琰忽然仰头看向监控,屏幕外的朝弋看见他嘴唇张合,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你疯了吗?” “是啊,”朝弋忽然很想抱他,可惜现在还是工作时间,“你也别怪我,都是你欠我的。” “联系不上我,刘助就会报警,”监控画面下的郁琰仍是一副冷静模样,仿佛那一地的狼藉并不是他的“杰作”,“你觉得警察找到这里需要多久?” 朝弋笑起来:“找不到的。” “你猜朝文斌和朝宪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说,“是会大义灭亲,还是费尽心思地替我压下去?毕竟我现在是朝阳的唯一继承人,毕竟……琰琰肚子里怀的是朝家的孙子。” 郁琰不说话了。 电话里顿时只剩下了朝弋自言自语的声音:“会想吃甜的吗?还是酸的?” “要不要给你带蛋糕?” “这里也有准备你的那间书房,你想要什么书,可以和屋里那个人说,”朝弋的心情似乎很好,自顾自地说着,仿佛并不需要他的回应,“对了,房间里的电视也可以看……” “嘟……”的一声忙音,是郁琰挂断了电话。 朝弋愉快地拿起红色记号笔,在班台上摆着的日历本上画下了一个圈。 才第一天。 * 医院内,七楼C区。 屋内的气压本来就低,而在朝弋提着一只花篮入内后,这间私人病房内的气氛简直就称得上是冷阴了。 朝文斌对着守在床侧的年轻护工轻轻一摆手,这人便很有眼力见地出去了。 门开了又关。 “我还没死呢,”朝文斌冷冷地剐了朝弋一眼,不耐地,“头一次不是空手来看我,送菊花?生怕你爸我命长!” 朝弋充耳不闻,若无其事地将那只“冒犯”的花篮摆放在他床边:“爷爷请的‘大师’不是说最好冲一冲?孟阿姨连寿衣和骨灰罐都给您准备好了,我再给补个花篮,多妥帖?” 才刚做过一次放疗,朝文斌没力气和他争这一时之快。 顿了顿,便开门见山道:“早上小郁的私助忽然上我们家来找人,说是小郁给他发消息说,自己要去国外旅游一阵子,让他暂时帮忙协调鑫瑞的工作。” “这小助理心里觉得奇怪,给郁琰一连打了好几通电话,他都没接,一着急就上我们家去找人了。” 朝文斌觑着这个小儿子的神色,终于进入了正题:“听杨姨和小雯说,昨天中午你忽然闯进郁琰房中,和他起过冲突?” 朝弋不闪不避地对上了他的目光:“冲突倒说不上,只是和琰哥有些小误会,三两句话就解开了……” 朝文斌打断他:“可杨姨她们说在这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郁琰了,你要不要和我解释一下?” “所以爸觉得是我把琰哥‘藏’起来了吗?”朝弋笑起来,“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 朝文斌一拍床:“你别总给我笑嘻嘻的!” “郁琰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玩失踪,”朝文斌说,“更不会出现这种完全联系不上的情况,你到底……” “他怀孕了。”朝弋忽然说。 朝文斌当即愣住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什么?” “是我的孩子。” 那一瞬间朝文斌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上涌,眼睛瞪了老半天,才猛地捶打起了身下的病床:“混账!” “你……”朝文斌一张脸红透了,弓起身似乎想要爬起身来,“他是你哥的……你怎么敢的?” “我哥的?”朝弋面上的笑容落下去,“什么都是我哥的。” “朝冶他妈的都死了两年了,他有什么资格再霸着郁琰?” “他现在是我的,”他忽然发了狠地踹起了那张病床,把这张铁制的自动升降床踢地挪了位、吱嘎响,“我的、我的!” 哪怕是正处于盛怒中的朝文斌,也不由得被他这种癫乱的举动给吓了一跳。 房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良久,朝文斌才终于缓过来了一些:“我是真没想到……” 他快要气疯了,可无奈又没有跳起来抽儿子的力气,于是便只好把边上摆着的花果篮全部扫落在地。 “你爷爷那边要怎么交代?”朝文斌冲他吼,“杨家那边又要怎么交代?” 朝弋看着他,没说话。 “你和他……”朝文斌感觉一口气差点又喘不上来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怎么说得清啊爸?”他笑着说,“我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就在你们家里看见他了。“ “那时候就特别、特别想要。”朝弋眼里露出了几分痴迷的神态。 “如果您没有狠心抛下我妈另娶,从小和他一起长大的人就应该是我、他爱的人也应该是我,”朝弋说着忽然拽住了病床上那个枯瘦男人的衣领,“我会是他唯一的男人……但都是你。” 朝文斌努力地想要扯开他的手,但却无济于事。 “当初就不该让你妈把你生下来,你这个孽种!”一字一句宛若从齿缝中挤出来的,朝文斌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孽种!” 朝弋忽然又笑了,他松开手,任由这个枯瘦可怜的男人狼狈地摔在病床上。 朝文斌好容易才再次坐起身来,他按着心口:“你把郁琰藏哪了?你知不知道……” “我没办法呀爸,”朝弋的语气突然又变得委屈万分,“他不想要这个孩子,我只能这样做。” 紧接着他孝顺地给朝文斌掖了掖被角,然后半俯下身盯住他眼:“爸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死的吗?” 朝文斌死死地瞪着他。 正当他以为朝弋会往下继续说的时候,这人却忽然起身,而后慢条斯理地正了正领带:“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说不定还能等到我和郁琰的孩子出生,”可说完他又叹了口气,“不过应该是等不到了。”
第62章 62 窗帘半合着,天黑了。 这间房内的陈设几乎完全复制了他在朝家的那间卧室,室内并没有摆设时钟,因此郁琰只能依靠方才窗外暗下去的天色和那个人来送宵夜的时点来判断现在的时间。 快睡着时门又打开了,被子里的郁琰听见那阵熟悉脚步声一直蔓延到床边、他的身前。 紧接着便是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响,那人似乎在床侧半蹲了下来。 他并不着急开口说话,只是伸手隔着被子在他身上碰了碰,上半身倚近了,然后才轻声问:“为什么不吃饭?” 盖在他身上的被子随即被一股外力扯开了,原本半蜷着身子蒙在被中的郁琰猝不及防地和他对上了目光。 大概是因为从昨天中午到现在都没有进食,郁琰的面色显得比原来更苍白了。 朝弋有些可怜地揉掐着他的脸,试图在这上边揉出一点血色来:“闹绝食?” “觉得这样我就会放了你?”朝弋揶揄地笑,那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他脸上,“我当然舍不得你饿死,但这里有医生,真要闹成那样的话,他就会给你插胃管——所以没必要和我赌气,是不是?” 郁琰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安静得连车流声都听不到的房间里只有朝弋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朝弋似乎很反感他这样冷漠的无视,因此便提将着他的脖颈强迫他坐起身来。 紧接着他又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蛋糕纸盒,这是他从市里带过来的,为此还绕了条远路,回到这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了。 不过好在现在天气冷,奶油也不容易化。 郁琰不怎么爱吃甜食,但这家的糕点做得清淡,朝弋有几次看他下班回家时买了这家的蛋糕点心分给乐彤,然后自己好像也会多吃几口。 这人从来不说自己喜欢什么,那一星半点的隐隐偏爱,都要旁人迁思回虑地反复琢磨。 他把蛋糕送到郁琰手边:“要我帮你打开吗?” 可这人却连看也不看一眼,扬手就将那块蛋糕摔在了地上。 虽然外层还有纸盒包着,但这样摔落下去,那脆弱的糕体怎么想也该被砸得塌毁了。 “不喜欢吗?”朝弋看着他,很轻地叹了口气。 可开口却依然还是温柔的语调:“那下次给你带别家的。” 说着他便弯下|身去,有些可惜地去捡那盒蛋糕。 就在他俯身下去的那一瞬间,郁琰却忽然悄没生息地从他背后贴覆了上来,紧接着,一片冷而硬的薄瓷就抵压在了他颈侧。 那大概是一块花瓶碎片,毕竟集团里日常还有诸多事务需要他这个新董事长亲自处理,朝弋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盯着监控不眨眼。 因此他自然也就没发现,这人连“发脾气”都是假装的,一举一动分明都在监控镜头底下,却还敢和他“耍小心机”。 “钥匙放哪了?”朝弋听见身后那人问。 “什么钥匙?”他从容不迫地反问,手上却试图向后抓住郁琰的那只手腕。 郁琰手上使了点劲,逼停了他的动作:“别和我装傻,朝弋。” 可朝弋却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反倒慢条斯理地问他:“什么时候藏的东西?” 锋利的瓷片紧贴着他颈侧的皮肤,像是下一刻就要生生嵌进到他肉里去。 “闭嘴,”郁琰冷声道,“把钥匙拿给我。” 朝弋从善如流地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钥匙,向后递给他。 可两人现在的姿势实在略有些尴尬,郁琰没法在保证继续拿瓷片威胁朝弋的情况下,用另一只手解开脚上的铁圈,而背对着他的朝弋显然也没办法在看不清身后的情形下替他打开锁。 “把刚刚那个人叫进来,”郁琰手里的瓷片已经在朝弋的脖颈上割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血珠立即渗出来,蹭染在他的中指上,“快点。” 不多时,那个负责给郁琰送饭的人就被叫了进来,在得到朝弋的授意后,他沉默地蹲下身替郁琰解开了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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