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朝弋一边翻看着他递过去的材料,一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句:“和郁琰很好?” “什么?”陈颐鸣的心跳一紧,故意装出一副茫然模样,“您问郁总?是,我们挺熟悉的,之前朝阳和鑫瑞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基本上都是我经手的。” 朝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喜欢他?” 陈颐鸣勉强保持着笑容:“这是我的私事。” 良久的沉默。 “闲聊嘛,”朝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笑微微地,“别紧张啊。” 这事他也没和郁琰具体细说,感觉到电话那边的人有些兴趣缺缺,陈颐鸣自然地跳过了这段回忆:“不过上次您教给我的‘计策’倒是很好用,他在集团里人缘一直都不是太好,特别是集团里的老人,一直对他颇有微词,很容易被挑动。” 郁琰当然知道仅凭陈颐鸣一人掀不起什么风浪,可要是底下的人心不齐,对于朝弋来说,麻烦事只会接踵而来。 他乐于看他焦头烂额的模样,最好彻底疯了,一辈子被关在精神病院里。 车子停在朝宅前院,郁琰对着通话里那人低声说了句:“辛苦。” “郁总言过了,”对面大概也知道这段通话即将要到尾声了,于是连忙又道,“对了,您上次托刘助送给我的领带,我很喜欢,也很爱护。” 郁琰愣了愣神,偏头瞥了驾驶座上的小刘一眼,随即若无其事地:“陈助喜欢就好。” 然后又说:“我到家了。” 陈颐鸣立即听懂了他的暗示,善解人意地:“那您先挂吧,下次有机会再聊。” 后半句话郁琰根本就没听,只是放下手机,接着毫不留恋地挂断了电话。 而后他转头问小刘:“给陈颐鸣送了领带?” “是,”小刘回答道,“上次您让我给他随便挑个贺年礼,不必太贵重,我就……” 郁琰皱了皱眉:“他和其他的合作伙伴不一样,送领带太亲密了。” 小刘肉眼可见有些慌了:“是我失察,下次一定会注意分寸。” “算了,”郁琰又说,“总要给点甜头才会听话。” * 朝冶去世已经两年多了,这间卧室里原本属于他的生活痕迹已然完全消失不见,茶几上的花瓶换了一只,连其中的鲜切花都从粉雪山换成了铃兰。 郁琰从塑料袋里拿出那只纸盒,随即有些犹豫地踏进了洗手间。 十分钟以后。 郁琰抬头看向镜中面色苍白的自己,眼中罕见地闪过了几分失措。 不会的,他想。 九成的准确率……说不准只是一场荒唐的谬误。 按在洗手池边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了红血色,几分钟后他渐渐冷静了下来,开始感到一股冷而无力的恶心感。 他怀了朝弋的孩子。 方才吃进去的食物被他吐得一干二净,洗手池的水开着,可他却不记得要关,大脑仿佛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良久,郁琰才关掉了水龙头。而后他再度抬起头,看向镜中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忽然讥诮地笑了笑。 他心里毫无将为人父的喜悦,只有抑不住的恶心与反胃。 这个孩子他不会要,也不可能要。 推门走出去时,才发现朝弋就站在洗手间门口,那眼神直勾勾的:“在里面干什么?” 郁琰没想到会见到他,神色略微有些不自然,他侧一步,试图从他手边绕过去:“和你有关系么?” 朝弋一把将人薅住,顺势捏过他下半张脸:“什么态度?” 郁琰挣了挣,低眼却刚巧看见他中指上戴着的那枚订婚戒指,他冷嗤一声:“朝总现在难道不该去陪自己的未婚妻吗?” 朝弋恨他的不在意,于是冷嘲热讽道:“的确是该好好陪陪,可郁总这么骚,我怎么舍得放下你?” “我再问你一遍,刚在里面做什么?” 郁琰冷眼盯着他:“上厕所。” “那我怎么没听见冲水声,”朝弋的拇指指腹压在他唇角上,慢慢蹭、微微笑:“是郁总不讲卫生,还是故意骗我?” 说罢他便甩开那张脸,提步走进了洗手间。 他的浴室从来整洁而干净,空气中发散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是柑橘调、苦橙味。 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异样。 朝弋紧接着往里一步,状若无意地碰开垃圾箱,可里边除了层层叠叠的纸巾以外,旁的什么也不见。 他回头转身,却见那人正冷眼看着他:“不翻翻么?” 朝弋没说话。 郁琰也没打算与他多交谈,冷漠地走到了衣柜前,看起来像要拿睡衣去洗澡。 “今晚怎么忽然去了药店?”朝弋不依不挠地来到他身后,“不舒服?” 被他捏住肩臂时,郁琰再次感到一阵反胃,想杀掉这个人的情绪忽然达到了顶峰。 他该和那个同样不被期待的无辜婴孩一起被搅碎,成为一滩恶心的碎肉。 可心里这样想着,表面上却若无其事地拿出了一套睡衣,刚吐过的嗓子明显有些发哑。 “感冒了。”朝弋听见他说。 他有些不相信,于是继续追问:“所以去药店买了感冒药?药呢?” 朝弋紧接着看向床边柜上的塑料袋,随手一翻,里面便掉出了一盒冲剂来,的确是感冒药。 “要不要再给你写份笔录?”衣柜门半开,郁琰被他堵在夹角里,走不出去,语气里满是不耐烦,“滚不滚?” 朝弋总还觉得哪里有些奇怪,郁琰对他的态度似乎比从前更冷了,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含着怨怒,刀片一样往他身上剐。 他勉强将其归结于是自己订婚的原因,毕竟没人愿意夹在一对未婚夫妻之间,成为卑劣的第三者。 于是他说:“我和杨纾雯……” 郁琰冷漠地看着他,朝弋没从这双眼里看见半点想听或愿意听的欲|望。 “朝总的私人感情,不用非得和我分享。” 朝弋摁住他,然后把中指上那枚订婚戒指摘下来,当着他的面丢进了垃圾箱:“我们私下谈好了条件,毕竟和朝家联姻明面上对他们杨氏也有好处。” “我会尽量把婚期延长,让他们家在此期间得到应有的‘补偿’,但相对的,杨纾雯会尽职尽责地……” 不等他说完,就见郁琰忽然冷笑了一声:“和我有关吗?” 朝弋盯着这双始终冷漠的桃花眼,明晃晃地写满了“毫不在意”四个字,愤怒过太多次,以至于他无奈地开始选择包容这种愠恼。 五脏六腑早已被烧成了焦炭,因此被点燃的似乎就只有一股深深的失落感。 再忍一忍,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总有天他会把这个人彻底打碎,然后完全据为己有。 很快了。 他会像藏一件宝物那样把他很好、很妥善地藏匿起来,然后一点点地打碎他的认知,摘去他所有的利刺,剥夺他的情绪…… 他会开始依赖他,离不开他。 爱他。 想到这里,朝弋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身下涌,他忽然欺近,却只是吻了吻这人的鼻尖。 “和琰琰没关系吗?”他笑着反问,“所以每天晚上和我躺在一张床上做|爱的人不是你?” “真想杀了你,郁琰。”
第60章 60 郁琰知道朝弋时时都在找人监视着他,这人乐于掌控他所有的行踪,控制欲到了几近病态的地步。 于是这天郁琰故意让小刘开他的车,载着鑫瑞里一个同他身形较为相似的年轻职员去了城郊,那一直藏在暗中窥视的人果然上当,立即便被引开了。 郁琰紧接着则驾车去了临近公司的一家私人医院,挂号做了检查。 流程走得很快,把手里的报告单交给产科医师后,这位约摸着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医生推了推眼镜,略有些诧异地打量着郁琰。 “我想确认一下,”他问,“您的性别是……男性还是?” 从业多年,肉眼看上去性别模糊的女性他并不是没见过,但像这一位这样,连病历本和报告单上都明晃晃地写着“性别男”的,那还真是见所未见。 “就是你们所说的两性人。”郁琰显得冷静非常。 胎检报告单上写的很清楚,这个胚胎到现在已经有七周大了,刚刚可以检测到胎芽和胎心。 男医生捏着那张单子,有些迟疑地:“以前你家里的父母长辈有带你去做过检查吗?” 郁琰点点头,然后把原本就诊的记录递给他看。 医生快速地翻看了一下。 “是这样的,你这种情况一般是无法生育的,按照之前的报告单来看,你的第二套生殖系统没有完全发育成熟,按道理其实是无法作为女性方受孕的……”医生皱起眉,“不过这份孕检报告单上显示的各项指标倒是都很正常。” “如果你执意要这个孩子的话,我的建议是每两周就要过来复查一次,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意外。” 郁琰冷淡淡看向那份报告单,彩超图像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只是肉眼还不大能看出人形来。 “拿掉吧。”他毫无留恋地说。 男医师对他的选择并不惊讶,但还是好心提醒道:“但是你的第二套生殖系统比较脆弱,流产后可能不会再有第二次妊娠的机会了,建议还是回去和家里人好好商量一下,毕竟是一个小生命,还是要慎重考虑。” 郁琰敛着眉眼,唇角自嘲地动了动:“不用了。” 顿了顿,又问:“今天能帮我安排吗?” “你这种情况应该可以先试试药流,作用不明显的话再安排其他后续处理,”医生说,“但我们医院也没有过这种类似病例,所以我们这边可能还得开个小会讨论一下,您请稍等。” 半小时以后,产科医生终于给开了药,并叮嘱说:“第一次服用就没有挽回余地了,服药后尽量卧床休息,如果身体出现不适反应,要及时来医院就医。” * 郁琰今天难得早退,前脚刚回到家,那边小刘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的语气有些着慌,但却压得很低:“郁总,刚才朝总忽然给我打了好几通电话,询问您今天的行程。” “我说我们要去城郊谈一笔订单,他就要求您亲自接电话,”小刘低声说,“我没办法,只好谎称您在后座上睡着了,可他紧跟着便让我把您叫醒。” “我只是停顿了一下,他那边就把电话给挂了。” 郁琰并不在意,只说:“别管他。” “郁先生,”小雯拿好拖鞋迎上来,“您今天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有点不舒服,”郁琰挂断通话,然后对小雯说,“帮我去倒杯温水吧。” 小雯:“帮您拿到卧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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