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束缚的郁琰开始推着朝弋向外走。 朝弋的面上却丝毫没有被“劫持”的慌乱,一边顺着他的力向外走,一边说:“外面没铺地毯,你先把鞋穿上吧?” 郁琰没理会他。 朝弋便转头去吩咐那慌慌忙忙地追在后面的男人:“去帮先生拿双拖鞋过来。” 那人闻言便一路小跑着去找了双家居拖鞋,然后小心翼翼地在郁琰的脚边放下了。 “穿上吧,”朝弋的语气亲昵,“外面没有地暖,一会儿感冒了怎么办?” 以郁琰对朝弋的了解,这里绝不会还在A市境内,可能是哪个荒郊野岭,亦或是哪个僻远的乡镇村落。 他的确不可能就这样赤着脚往外走。 下一刻,背对着他的朝弋就感觉到这人“听话”地穿上了那双鞋,他看向大门的方向,面上浮现出几分古怪的笑意来。 郁琰一边继续半推着他向外走,一边警惕地打量着这栋房子。 这栋房内的格局布设几乎和朝宅一模一样,要不是郁琰在那里生活得实在太久了,说不准还真的会被眼前的场景所迷惑。 然而在这么大的别墅里,一路走下来却只看见了三两个人影,目睹这样的景象,也没有人失声惊叫,只是略微有些紧张地看着两人。 “老板……”终于有人开了口。 朝弋却只是淡淡地笑:“他闹着玩的,去做你们的事。” 于是几个人便听话地散去了。 郁琰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一切未免显得有些太轻易了,而作为费尽心思把自己关到这里来的那个人,朝弋无疑也显得太过冷静了。 他轻松且惬意,像是只是在和他玩一场无聊的游戏,又像是野兽恶劣地逗玩着已经落入掌中的食物,那种胜券在握的不徐不疾。 正当郁琰犹疑之际,朝弋却先一步替他打开了大门。 一阵带着海腥味的风雾顿时朝着两人砸了过来。 这里大概是一个海岛,四下里漆黑一片,没有一丁点属于城市和乡镇的嘈杂的人流车声,郁琰的耳边一时只剩下了那无所不在的海浪拍岸。 “可惜现在太晚了,”郁琰听见前面那人忽然叹了口气,“不是看海景的好时候。” “明天我休假,你想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天台上看日出。” 春末夜里的海风依然凛冽,郁琰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丝制睡衣,朝弋能感觉到他把住瓷片的那只手在微微地发着抖。 “这是哪?”他一只手扯住朝弋的后衣领,语气里终于流泻出了几分抑不住的急促,“你刚才是怎么过来的?让他们把船叫回来……” 不等他说完,朝弋便猝不及防地顶着郁琰迅速往后退去,后者反应不及,后脊背狠狠撞在了玄关柜上,紧接着那只攥着瓷片的手腕便被朝弋猛地拽开了。 郁琰只觉得虎口处一麻,那块碎瓷片便“当啷”一声落了地。 反应过来后他下意识便想弯身去捡瓷片,可却被朝弋扯着头发一把拽起来,然后对着他的脸就是一耳光。 这一巴掌不算重,羞辱的意味更重。 “还记得吗?”朝弋掐住他的后脖颈,逼着他看向门外那漆黑的夜,“二十五岁的那个生日,我把我的生日愿望说给你听。” 那个傻子满怀期待地说,希望二十六岁的时候能和琰琰一起去看海。 看海上日月升落,看撤去林立高楼后的漫天星斗。 他天真地幻想着和爱人在海滩上牵手、拥抱,或是互相交换一个带着海风咸湿气味的吻……这些庸俗得可笑的桥段他已经在脑海里偷偷演习了无数次。 可惜那个傻子最后死在了二十五岁。 说到这里,朝弋忽然低低地笑:“那个蠢货故意把愿望说出来,大概是希望有人能成全他。” “还记得最后你有答应他吗?” 大门外的夜风直往屋里灌,被朝弋扇过的那半张脸有些火辣辣的。 郁琰听着他那仿佛发癔症般“虚构”出来的故事,脑中竟离奇地浮现出了几个破碎的画面来。 记忆中的他看着朝弋那亮盈盈的眼神,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有机会的话……” 对面似乎是不满意他这样既像同意、又像拒绝的答案,小心翼翼地凑到他跟前,几乎像要吻上来,嘴里却有些委屈地哀求着:“能不能换一个稍微准确一点的答案?” 他不回答,这人就变本加厉地撒起娇来:“明年我们一起吧?” “去吧……” “和我一起吧?” 郁琰被他絮叨得实在没办法,最后只得点了头。 “好,”他无奈地说,“和你一起。” …… 他觉得自己一定也快要疯了,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就像是被人硬塞进他脑海中的,充斥着一股错乱的失真感。 他看见“自己”把朝弋的骨灰安葬在了一处临海的墓园里,是阶梯式墓地上的中高段,从那个位置眺望过去,刚刚好能看见大海,和一处废弃的灯塔。 视线落下去时,郁琰又看到了“自己”那微微隆起的肚子,说不出的怪异。 一束向日葵紧接着被摆在了刻着朝弋名姓的墓碑前,他下意识数了数,刚刚好是七朵。 “夏天了。”他听见自己说。
第63章 63 郁琰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 朝弋有时好几天才会过来一趟,他不在的时候,郁琰就只能待在卧室里。 有了那天的前车之鉴,朝弋让人把套间里所有可能伤到人的东西全都搬空了,就连浴室里洗手台上的那面镜子、淋浴室隔间内的浴缸,都一应被卸去了。 卧室里光秃秃的,甚至原本的方形茶几都被换成了圆桌。 每隔一小时朝弋就会看一眼监控画面,一开始的几天这人偶尔还会走到窗边去看看海,窗是全落地的,几乎占据了一整面墙的大小。 窗帘一开,外面的风景便一览无余。 潮涨、潮落。除了海鸟以外,偶尔也会有货船途经,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就算他在屋子里喊破了嗓子,也没有人会听到他的求救声。 当然,这个人也没有尝试过用这样愚蠢的手段来引起海上货轮的注意。 朝弋有些焦躁地看着眼前一成不变的监控画面,最近这个人突然开始连床都不怎么下了。 整个人都埋进了被褥里,无论从什么角度都看不见他的脸。 他看着床上的那个鼓包,紧接着拨通了一个号码,下一秒画面中那间房内的有线电话便开始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可床上的人却仍然没有一点反应。 正当他打算再给那边的人打个电话,让他们去把郁琰房间里的电视打开时,陈颐鸣却忽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朝董。” 朝弋关掉了班台上电脑的显示屏。 门外紧接着响起了轮椅滚动的声音,朝宪阴着张脸被人推进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高壮的保镖,正是之前在老宅里和他有过龃龉的那几个人。 朝弋瞥了把人带进来的陈颐鸣一眼,然后才看向朝宪:“爷爷。” “您怎么来了?”朝弋佯出几分惊讶的神情,“前台那边怎么也没拨通电话知会一声?” 朝宪没什么好脸色:“我们朝家的产业,我要来难道还得知会你?” 他说到底是朝弋的爷爷,要来集团探察,底下自然没人敢拦,甚至前头还有一个董助亲自邀领着上来,旁人大概都以为老头子事先已经和朝弋打过招呼了。 朝弋给陈颐鸣使了个眼色,让他领着老爷子进到会客区的茶几边上,祖孙两人相对而坐,陈颐鸣则拿个小凳坐在中间,分别给两人倒了杯茶。 “昨晚医院那边给你父亲下了病危通知书,”朝宪看着他,“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接,你有这么忙?” “朝董?”他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名头是谁给你的,现在家产和权势都抓在手上了,就不想演了是吗?” 面对老爷子的咄咄逼人,朝弋却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脸上没什么表情:“最后不是也没死吗?” “您放心,等那边真用得上我的时候,那我肯定是义不容辞。” 朝宪把手中那盏茶杯“啪”一声摔在了桌面上,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混账!”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年初那会儿晨练时在老宅院里摔了一跤,好在家政阿姨发现得早,送医抢救得及时,只是轻度偏瘫,左半边身子有些不大利索了。 元宵节那会儿朝弋还去医院看过他一眼,这老爷子当时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没想到这才几个月过去,人就又“硬朗”回来了。 气氛忽地就冷了下来,办公室内安静得可怕。 见朝弋并未再出言顶撞,朝宪勉强耐下性子,冷声开口道:“我与你父亲商量过了,你和杨家那个女儿的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你自己看着办。” “爷爷。” 说话间朝弋抬眼看向他:“我爸难道没和您说过吗?我和杨纾雯不过是逢场作戏,婚约早就取消了,没人通知您吗?” 老爷子的神情扭曲起来,轻度偏瘫让他很难控制好左半边的面部肌肉,盛怒之下,他脸上的表情不免显得有些滑稽:“谁给你做的主?” “我们两家长辈商定好的婚事,是你一个小辈想随便取消就取消的?”他几乎震怒,右手在茶几上连拍了好几下,“宴席都摆出去让那么多人看了,你当这是儿戏?!” 陈颐鸣生怕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气撅过去,因此连忙又倒了杯茶递送过去:“老先生您消消火。” 却不料坐在他对面的朝弋忽地又轻悠悠道:“你们不就想要个孙子么?只要是朝家的种,谁生的不都一样?” 这事老爷子也在朝文斌那里听说了,可他却丝毫不想提,说出来都嫌脏嘴。 “你还……”朝宪气结,额角青筋暴起,“你还有脸提!” 秉承着“家丑不外扬”的原则,朝宪一挥手让这些人先出去了。 等外人都走干净了,他才压低声音继续道:“这事没得商量,你趁早给我和那个不三不四的男人断干净了,他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你敢要?” “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了,我们朝家不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你知道他们那些人以前是怎么在背后说你大哥的吗?” “你现在比他更荒唐,他只是喜欢男人,他有病,你是他妈的疯了,你和你哥的人纠缠不清,你这是……” 到底是什么,老爷子怎么也说不出口。 “乱|伦吗?” 朝弋讥讽地笑:“要是真有转世投胎,我哥现在说不定都已经能跑能跳了。再说了……” 他故意顿了顿,然后才漫不经心地:“我记得您的前妻才刚去世不到两月,您不就迫不及待地娶了现在的这位奶奶么?”
93 首页 上一页 62 63 64 65 66 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