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取就好,受苦我倒是不怕,只是我母亲,也会和我一样?” 鹤不归摇头:“殿下和你母亲不同,殿下长年取血喂蛊,两条奇苓三花蛊相当于是殿下一人养着的,那蛊虫在殿□□内扎根,让殿下深受其害,毒素沉积,气血亏虚难以修养,而你母亲只是受蛊牵制,用殿下的血便可以引出那一条。” 姜绫沂放心的点点头,对自己要被割血都不怎么在意。 纪榕时站在一旁,虽然早就听过一遍,此时再听到依旧是不虞地蹙起眉心。 “这蛊在殿□□内时日已久,况且下蛊之人是否有后招还未可知,能取便早取为好,所以殿下同意的话,等会儿就开始?” 姜绫沂看纪榕时一眼,点点头:“行。” 鹤不归和乌羽差着药童开始准备。 纪榕时走到姜绫沂身边坐下,揉了一会儿姜绫沂有些发凉的脸颊,苦笑着说:“他们说解蛊时我最好不要在旁边,免得影响你的心绪。” “你不是说,要听医师的话?”姜绫沂见他这样担忧的神色,眨着眼睛有些揶揄道,显得无辜极了。 纪榕时无奈:“是,看来夫人也不愿意我陪着。” “不然万一本来能忍的,看到你就忍不了那岂不是坏事?” “可我怎么觉得一一心思坚韧,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动摇心绪呢,你自己一个人,我更不放心。” 姜绫沂脸色闲适不见害怕,但纪榕时可不觉得他如同表面上那样平静无惧,此时笑着说话的样子,他看来看去都像是在逞强。 纪榕时安静盯着姜绫沂的眼睛,目光深邃如炬,满含的担忧像被如墨般的深潭一裹一揉,炙热坦诚又不可撼动地说道:“只让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就进来。” 姜绫沂无语,答不答应没有分别,纪榕时说来就一定会进来,他这不是只能答应了。 但他心中,确实不自觉的在纪榕时说出这句话后,如同浇灌进了一阵温暖,心口蓦然一跳,丝丝缕缕的安稳感爬上心头,是面上不显的蜜语。 鹤不归的一间堂屋早被改造过,此时堂屋中央挖了一个小池,有药童正不断往里面加滚烫的热水,小池底下放了一块火石,乌羽往里面加进各种珍稀的药材,像是直接在小池里煮一般。 堂屋的四周有一张简易木床,还有四张竹桌,竹桌上摆着各种医治工具和药材药瓶,怕是只有鹤不归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为了防止互相影响,柳寻月待在自己的房间内,乌羽收拾好东西后,拿着一个小碗和一把小刀过来,躲避着纪榕时像是要吃人的目光,颤颤巍巍地给姜绫沂割腕取血。 姜绫沂也算有些时日没再割血过,对此情此景还算熟悉,伸着手就让乌羽摆弄。 柳寻月身上的那只蛊虫,只需要割破她颈侧一个小口子,喝一碗特别的汤药,就可以直接用那条单独在外的蛊虫和姜绫沂的血引出来,方法简单,鹤不归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乌羽去做。 而他则是需要在这盯着姜绫沂。 鹤不归这人,之前单听乌羽说是个钻心医术的人,研究起蛊虫没人敢去打扰,他们一直都觉得他并不像乌羽说的那样。 没想到,现在开始引蛊虫之后,就严肃的像个小老头。 堂屋的房门被关上,纪榕时被鹤不归毫不留情的关在门外,纪榕时面上不动声色,手中的拳头却已然捏得咔哒作响,手臂上用劲得青筋暴起,才忍住没往里冲。 一个时辰,只一个时辰。 他答应一一的。 姜绫沂只穿了一件单衣靠坐在床边,一时失血让他有些昏沉,但心口却仿佛在时不时的颤出一点心惊感。 想必乌羽那儿已经开始引蛊,所以他不可避免的受到影响有些心慌得难受。 鹤不归端过来一碗浓黑腥苦的汤药:“殿下,这是唤醒蛊虫,逼动蛊虫的药,喝了之后,我们便开始了。” 姜绫沂苦大仇深的接过这碗黑乎乎的药,几乎是屏着气一口闷下去的,这药又苦又涩,喝下去之后却像是在他体内烧,险些烧得他反胃作呕起来。 “药浴温度差不多了。”这边姜绫沂闭着眼烧心,鹤不归在池子边碰了碰水,说道:“殿下可以进池子了。” 只是姜绫沂没能走几步,突然就一阵心悸烧得他捂着心口呛出一口血来。 他身形不稳腿软无力,一下子正摔在池边,一口黑血吐在地上。 鹤不归看了还有些兴奋,扶着姜绫沂进了池子里坐好:“殿下,柳寻月那里的蛊虫想必是取出来了,所以你体内的奇苓三花蛊才会焦急反抗,那碗药想必很快就会有效。” 姜绫沂点点头,靠在池壁上缓了口气,等着鹤不归下一步。 鹤不归又去桌边取来了银针,一针一针往姜绫沂身上扎,这针似乎与往常看到乌羽的不太一样,姜绫沂每被扎一根,就忍不住被痛得一抖。 姜绫沂难挨得背靠着池壁抬起下颌,呼吸急喘着引得喉咙滚动,几滴不知是汗水还是浴水的水滴从下颌滑下,一路滑进衣领里。 好不容易挨着扎完最后一根,也早已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姜绫沂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是失去了一会儿意识,什么也感觉不到、说不了、动不了,再恢复知觉时,心口便有一阵剧烈的痛意打得他猝不及防。 姜绫沂呼吸沉重又急促,忍了又忍,咬紧牙关,唇瓣都被咬出了血才忍着吞下了一声痛哼。 他的额角霎时出了一层薄汗,发丝微撒下来,发尾拖着一同泡进了池子的药浴里,药浴里的药热烫得他有些坐立难安,但他不能逃也没力气逃,只能撑着忍。 姜绫沂觉得浑身上下仿佛是有万千蚁虫噬咬,仿佛被万千针扎,又如同在滚刀山火海,一时被热浪裹袭,一时又被冰雪覆盖,在剧痛中沉沉浮浮,有时觉得心口的剧痛不过如此,过了一会儿却又觉得自己快要痛死了。 他的意识渐渐昏沉,被疼痛裹挟着翻来翻去间连时间都模糊了,亦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呼痛出声,姜绫沂根本没心力放在忍着不痛哼出声上了。 为什么是他呢? 他为什么要受这种痛……是不是昏过去了,就不会再痛了? 姜绫沂觉得烦躁又委屈,伤心难过失望等等的情绪莫名的冒出来怎么也压不下去。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揉碎被打断被翻来覆去的折腾,没有一处是让他可以躲避的地方。 可就在他觉得自己忍不住痛了的时候,姜绫沂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让人安定的怀抱。 这个怀抱如同能让沉雪融化的烈阳,如同能护住所爱的锋利刀剑,冲破一层层痛感,环住了他的意识,是能遮风挡雨的庇护,让他能短暂的休息一会儿。 纪榕时进来了,是一个时辰过去了吗? 他是不是就不该答应让纪榕时进来的,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不好看,脸色一定很差,面目说不定是狰狞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沾着血,发丝一定也凌乱了。 姜绫沂胡思乱想的,痛得实在太狼狈了,好像比他几乎要遗忘的记忆里被下蛊的时候还要痛很多。 可他下意识仍旧往温暖的怀抱里躲了躲。 姜绫沂思绪乱飞,他说着不想纪榕时看到他这样子,可纪榕时冲进来抱住他,他又是高兴的,很开心。 有人在如此的在意着他。 姜绫沂想睁开眼,可刚睁开一条缝,就如同被光晕打中眼睛,头晕目眩的又紧紧闭上。 一只温暖的手像是怕碰疼了他,轻轻拭去了姜绫沂流出的泪珠,张开手掌像以往那般盖住了他的眼睛。 纪榕时声音轻哑:“不能睡,一一,我在这里陪你。” 纪榕时满眼疼惜,心中万般心痛,却无法以身代之,便只能让心疼、怜惜与愧疚塞满自己的心口,陪着姜绫沂一起痛。 姜绫沂起先确实没发出过什么声音,他对蛊虫一事有点近乎执拗的隐忍与逞强,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被下蛊时留下了阴影,脆弱又倔强的想要自己一个人扛过去。 所以纪榕时允许他自己待一个时辰,最多也就一个时辰。 可真等纪榕时听着姜绫沂从屋内传出的呜咽声,他发现真是高估了自己,他根本就不能放任姜绫沂自己痛。 纪榕时脸色难看,浑身血液仿佛在烧着,心痛在他心里到处翻滚,如同轰然爆炸的烟火窜进他脑海,他瞬间就破门而入,避开银针环抱住姜绫沂颤抖着的身体。 姜绫沂自己意识不到,但纪榕时眼中,姜绫沂明显吐过好几次血,脸上流出泪痕,唇瓣被他自己咬得红肿破皮还出了血,浑身泡在浴池里的样子已然是里衣全湿透了,手上的伤口也裂开来流着血。 这样子的姜绫沂,脸色苍白的蹙眉抿唇,发丝散开着披落在肩头,脆弱易碎却是美得惊心动魄。 但纪榕时无心欣赏,按着自己的方法哄着姜绫沂,终于见他颤抖的动静小了一点。 纪榕时心痛的无以复加,对罪魁祸首就更加的深恶痛绝。 鹤不归皱着眉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确认纪榕时进来不会有事,才放心下来默许着去重新关上了门。 他从桌上的瓶子里倒出来一颗药,递给纪榕时:“陛下,喂殿下吃一颗这枚药丸,补补力气,还有得熬。” 纪榕时接过药面无表情得看了看,抬头眯眼看向鹤不归:“鹤先生可有准备?” “嗯?什么准备?”鹤不归没听明白,解蛊的准备的话早就准备好了。 “被我迁怒的准备。”纪榕时恶劣的笑了一声,“被我杀的准备。” 许是纪榕时此刻表情实在是凶恶又暴戾,目光沉沉仿佛巨大的野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瞧,鹤不归突然就顿住了一会儿。 “伴君如伴虎啊,陛下可真是喜怒无常。”鹤不归回过神,不在意的说:“我说过会竭尽所能,自然不会食言,定会护殿下安全除蛊醒来。” “哼,最好如此。”纪榕时冷笑一声,“还要多久?” 鹤不归去拿过一个小碗给纪榕时看:“其实蛊虫已经逼出来了,但殿□□内毒素沉积过多,以前有奇苓三花蛊压着不会怎么样,现在取了蛊就必须得把毒素祛干净,否则会有危险。” “取这蛊其实就麻烦在这儿,得等这药浴泡得变清澈才算可以,而且途中不能昏睡过去,所以我说可有得熬。” 纪榕时轻颔首表示记下,鹤不归便终于把银针取下来,坐在一旁盯着。
62 首页 上一页 35 36 37 38 39 4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