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羿缓缓睁开眼睛,发觉映入眼帘的不是下着瓢泼大雨的昏暗丛林,而是黑漆漆的车厢,颠簸的路途晃得他的胃里翻江倒海,苦不堪言。 他还没搞清楚眼前的状况,耳边便传来一道森然的声音:“师父醒了?” 沈羿瞳孔收缩,转头看见身旁坐着一位穿着黑衣的青年。 对方眼神泛出幽光,缓缓开口:“我方才下手时刻意避开了师父的要害,所以你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大概养个十天半月就会好了,弟子不是故意弄伤你的,希望师父不要因此恨我。” 沈羿的心跳愈发加快。 他双手被绳子捆在背后,没办法直接杀杨修仪——就算不被捆着,他也伤痕累累,使不出内力,只有任由宰割的份。 杨修仪凑过来,紧紧挨着他的肩膀:“师父,虽说您没能杀了陆阁主有点可惜,不过您放心,等到了天工阁之后,徒儿还是会拼尽全力把您救出来的,您只需要再等等……呃!” 沈羿置若罔闻,一脚踹上他的上腹。 这一脚没令他感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他心中气不过,又补了一脚,谁知下一脚却被杨修仪一把攥住。 “师父,三师弟可是亲手在我的胸口捅穿了一个窟窿呢,我不过是以眼还眼而已,您好歹也疼一下我啊。” “放手。”沈羿板着脸,听到有关张天策的话,脑海中被埋没的回忆被悉数唤醒,“你有什么资格和你的三师弟比?我真应当在半个月前就杀了你,那样天策也就不会……” 杨修仪身躯一僵,捏住他的面颊:“我没资格和他比?师父,张天策算是什么东西,他之前也是讨厌你的,在你的心里,我居然连他也不如吗?” 若是师父喜欢圣人,又怎么会甘愿当裴擒陌的狗,他比那魔头和三师弟差在哪? 杨修仪懊恼地想着,谁知下一刻,沈羿竟如恶犬般咬上他的手指! 若非他及时抽离了手,现在恐怕只剩下四指了。 “师父,咬手指怎么能杀掉弟子,您真的是被逼急了。”杨修仪盯着对方那双仇恨的双目,自言自语道,“若不是那张天策和陆笙歌来搅局,我早就能把你带走了…真是举步维艰,烦躁得很……” 杨修仪说这话时,外面马上有人掀开了帘子。 “杨兄。”一身姿曼妙的女子俯身走进来,脸上带着两个小酒窝,“阁主就在另一辆车上小憩,要不要我把你刚才的话告诉他?” 杨修仪面色苍白道:“你竟敢在外面偷听……” “偷听又如何?是阁主命令我在此盯着你的。”妙盈抚着胸前的发丝,漫不经心道,“你若不想让我把方才的话告诉给阁主,就赶紧换一辆车待着,这儿交由我来守了。” “什么……”杨修仪万万没想到,陆笙歌竟然派来一个女人监视他。 看来陆笙歌早就对他起了疑心,他刚刚故意出手打伤师父,竟然也没能打消对方的疑虑。 若是被陆笙歌知道了他刚刚说的话,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思量了半晌,他从牙缝里冷冷抛出几个字:“知道了。” 说罢,他便捂着胸口上的伤,掀开帘子出门。 妙盈通过听音辨位感知到人彻底走远,才凑过去坐在沈羿的身旁。 “沈庄主,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你跟宗主之间……罢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妙盈本想问他们的具体情况,可凭沈庄主身上的痕迹,就猜到他过了怎样的日子。 幸亏沈庄主武功没有恢复,若是恢复了,宗主再遇到他时,不得被打个鼻青脸肿,口吐白沫嘛。 正当她想时,沈羿语气淡漠道:“我是用了些手段让秃鹰放我走的,不提他了,我们现在在哪?” 妙盈提起此事就叹了口气:“在去天工阁的路上,沈庄主,有件事我要嘱咐你一下,这一路你是没有机会逃走了,等到了天工阁,你不要再冒险去杀陆笙歌,你方才杀他一次不成,若是再露出杀意,他定以惨无人道的方式折磨你。” 沈羿闭了闭眼:“生死存亡,是非荣辱,我早已看淡。” 妙盈心脏一颤,忙俯身趴在对方耳边道:“这怎么行呢沈庄主,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其他啊,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现在江湖上的局势,如今突厥人进了中原,陆笙歌若在这个时候被你杀掉,你不是在消减中原人的势力?” 沈羿眼皮微微上抬。 妙盈:“现在西辽教大受挫败,一些声誉高的宗门都在做好戒备,我知道你想杀了陆笙歌,但是这陆笙歌可以不用你亲自动手来杀,你完全可以借敌人的手除掉他们。” 沈羿这才正襟危坐,转而问:“你们宗主现在在哪里?” “宗主?”妙盈神色显然有些为难,“宗主他现在的位置我也不清楚……但是我一定会竭力传消息给他的,宗主若是知道沈庄主的处境,一定会尽快来救你……” “不,你联络到他后,让他去替我办几件事。”沈羿凑近妙盈的耳畔,悄悄交代了一番话。 妙盈见他如此迅速地交代了这么多事,迟疑地问:“沈庄主,你这是……” 对方交代的这件事,对宗主来说,几乎等同于送死。 好端端的为什么让宗主去那么危险的地方,难道沈庄主已经以为那几日的事,恨透了宗主么? 沈羿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道:“把话带给他吧。” 妙盈印堂发青,可是看沈庄主那张憔悴的面容,一时间竟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来。 沈羿望着摇摇晃晃的窗帘子,满身的倦意席卷而来,不到片刻,就缓缓睡去。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全程无梦,不知过去了多久,肩膀忽地被人拍了拍。 “我们到了。” 沈羿听到是男人的声音,还以为是杨修仪回来,警惕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却是那张涂脂抹粉的苍白面容。 陆笙歌勾了勾唇,抬手为他掀开窗帘子。 沈羿随之望去,瞧见了一座刻着金纹又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阶梯。 这阶梯似乎能直接通到天上,阶梯的最下层站在几位待命的美貌女子,沈羿一看那惨白的肤色,便知她们都是陆笙歌手下傀儡师制作的傀儡。 陆笙歌嗤笑:“如何?你十几年没有回来,是不是都已经认识了?” 沈羿未等回答,就听见对方趴在他耳边低低道:“你方才伤了我的脚,我可是怀恨在心,到了这里,你若想违抗我的命令,我便命这里的傀儡把你撕成碎片,到了那时,我要将你的碎片装进盒子里,寄给裴郎看。”
第66章 沈羿全然不怕陆笙歌恐吓的话语, 双眸透过那帘子的缝隙看向天工阁的墙壁,心底道:这地方的确与二十年前他见过的样子截然不同了。 陆笙歌见他毫无反应,心中暗暗不悦, 又不想现在就处置他,只得高声道:“外面的人,进来几个,请沈庄主出去。” 方才赶马的侍从忙屈身进来强行拉着沈羿下了马车。 他们没有沿着那通天的楼梯上去,而是转去走到楼梯旁的那面墙壁前, 拍下一道凸起的石砖, 那砖墙顿时朝两边敞开, 一个昏暗的密室映入眼帘。 沈羿被人推着进入密室, 只见陆笙歌微微勾唇, 掰下室内的一根撬棍, 道:“沈庄主, 看好,你多年不回的天工阁现在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话音落下, 脚下的地面开始剧烈震动。 这间密室只够容纳七八人, 沈羿不知这密室接下来要用来做什么的,也不知脚下为何会有向上顶的力度,心中有一瞬间想到他们可能是在上向上攀升, 可就在此时,他足下颠簸, 身体因为站不稳而撞到旁人。 就在这时,他的臂膀被一只手捏住。 沈羿头皮发麻, 身子迅速缩到一旁。 “只是顺手帮忙而已, 师父何必如此大惊小怪。” 杨修仪低低说完,忽而像是触电一般, 缩回了手。 原是陆笙歌朝他二人的方向走过来。 “杨修仪,方才我就看沈羿那一身痕迹碍眼,你说说,他身上的这些痕迹,是从何而来?”陆笙歌语调听上去竟极为悠然。 杨修仪神色微变,搞不清楚状况:“师父身上的痕迹……问我?” “哎呀杨兄,你不必装了,奴家早就看出杨兄觊觎沈庄主已久,他这一身触目惊心的痕迹,若不是你,还会有谁这般禽兽呢。”妙盈在一旁插话道。 杨修仪没想到妙盈竟将裴擒陌留下的痕迹归结到自己身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是我,这、这是那裴……” 说到一半,他忽然想到若是让知道了他的师父与那魔头行鱼水之欢,以陆笙歌的妒性,必会让他的师父即刻就死无葬身之地。 沈羿也不知妙盈为何要将此事嫁祸给杨修仪,一时之间也静观其变,没有反驳。 陆笙歌与杨修仪的目光对视刹那,双眸浮现出一丝寒意:“杨修仪,今夜是不是我没来,你就要带着沈羿脱离天工阁,找个无人知道的小岛上隐居了?” 杨修仪面色苍白:“阁主,属下不敢,属下就算是下辈子投胎成人,也绝对会对您忠心不二,肝脑涂地,您交代的命令,属下怎么又会不听……” 话未说完,他就感觉小腹收到重击,唇间即刻溢出一口白沫。 掌心不紧不慢地收回,陆笙歌盯着自己指甲上涂的黑蔻丹道:“这样最好,你要记住,我带沈羿来天工阁,是为了能让他像十年前那样为我们天工阁改造出像龙铳那样的机关,机关造完之前,你不能碰他。” 杨修仪捂着下腹,连大气都不敢出。 说罢,他转头看向沈羿:“沈羿,当初的龙铳不过是一把普通的暗器,只有你,想到了将火药与暗器融合起来,将一把防身用的暗器做成了名扬天下的火器,让我天工阁长盛不衰,我相信,你能制造出一把龙铳,一定能造出第二把无人可敌的暗器机关来。” 沈羿一时讷讷。 他自从失忆,就已经将很多机关术忘得一干二净,连龙铳怎么制作都记不清,哪里还能遂了陆笙歌的意,帮天工阁制作暗器。 遂摇头道:“我不会做。” “别骗我了,你不造机关不是因为你不会,而是你不想造而已。”陆笙歌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若是你迟迟想不出来如何制作暗器,我可以帮你回忆,稍后你就能体悟了。” 僸⒉傳 说话途中,脚下的震动已经停止,密室的门打开,陆笙歌便先命人带着沈羿出去,沈羿刚刚迈出脚步,上方就忽然跳下一抹黑影。 脚步停顿了一瞬,抬头发现眼前出现的竟是一位双目空洞的女子。 女子的肌肤苍白如纸,瞳孔漆黑得像圆润的珍珠,神色倒意外的亲和,缓缓走到沈羿面前,伸手在他身上下抚动。 “搜身完毕,没发现携带利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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