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羿明白了此人从头到尾的目的,就是想将自己带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杨修仪处心积虑,连陆笙歌都敢背叛,想来当初与天工阁合作,说到底,不过就是利用天工阁的能力,达成他的目的而已。 半个时辰之后,二人来到了一处漆黑的深林空地坐下,杨修仪眼睫低垂,深情地凝望着他:“师父,还记得吗,当初你为了让我离开剑庄,让我当场放血三碗,以铭心志,否则就要赶我走。” 沈羿:“……不记得了。” 他是真的记不清了,他连杨修仪是怎么走的,为什么走的,走完后去了哪都一概不知,哪里知道自己还做过如此冷血决绝之事。 杨修仪自嘲地笑了笑:“记不得也没关系,弟子只是想告诉您,从今日开始,你若再让弟子放三碗血,弟子就让你也放三碗血,你若心里敢有旁人,弟子必将您的心挖出来,让你变成不会说话的空壳,我说到做到。” 沈羿当下有点后悔没有早点选择死了。 杨修仪说完,凑近用鼻尖蹭着他的额头:“师父,从前的您解开这种低劣的穴道不在话下,可是现在,您似乎做不到啊,怎么现在是体虚到内力都用不出来了。” 沈羿面红耳赤:“闭嘴。” 若只是病弱体虚发挥不出实力,他并不会感到有什么窘迫之处。 可他偏偏他失了忆,许多武学心法都想不起来,不然就算伤得再重,也有一战之力,哪里会到现在这个境地。 杨修仪见他仍是嘴硬,冷笑道:“罢了,师父,露天席地,您当下可以嘴硬,等过一会儿,您可以放声大叫,徒儿保证,不会有任何人听见。” 沈羿瞳孔紧缩,看见对方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嘴里暗骂一句:“……畜生。” 杨修仪动作停顿,眸色越发低沉,忽而伸手扳起他的面颊:“师父大可再说一遍。” 沈羿两腮被捏得很痛,但更痛的是他的心脏。 他将自己的毕生所学——除凌飞十二招之外的功法全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对方了,可是对方最后竟反过来用自己教出去的武功对付自己,这是多么讽刺,可笑。 他咬牙道:“我说你是畜生,禽兽,白眼狼。” 杨修仪见他一口气痛骂出声,冷笑着看着他道:“我是畜生?那师父算什么,被畜生骑的羊吗?” 他就是想从内到外地彻底击溃师父,摧残对方的身心,将自己所承受过的痛苦从师父身上一一讨回来。 可是,他见师父难过,竟没有体会到多少想象中的愉悦。 奇怪,当初对他的痴心视而不见,又狠心赶走他的人,不就是师父本人,他为何要心软,为何感受不到报复的快乐? 就在此时,胸口忽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以为是自己情绪失控导致的心痛,可喉咙溢出腥膻,才低头发觉,自己的胸膛被一把长剑穿过了。 杨修仪瞳孔收缩,忍住胸口的疼痛,缓缓回过了头。 他惊讶地发现,身后站着的人,居然是一张曾见过的,熟悉的面庞。 张天策双目赤红,手握剑柄,忍着泪道:“大师兄,亏我以前还觉得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你这个禽兽。”
第64章 杨修仪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怎么会是你……” 他明明来这个地方之前已经四处侦查过, 确定绝无一人在此,这个三师弟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羿脑中极力回想了多次也没想起来对方的身份,眨了眨眼:“是……张天策吗?” 张天策双目猩红:“是我啊师父, 您怎么连我都认不得了,多亏李道长教给了我一套虚空之法,我才能自如隐匿自己的气息,悄悄跟在你们身后,谁知跟上来我才知道, 大师兄他竟是如此的丧心病狂, 他就像只六亲不认的狗一样让我恶心!” 他与李浮尘会面后, 就在山间遇到敌人走散了, 刚刚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 才一路跑到这, 听到声音才一直躲在暗处观察, 哪知道对方竟这般无耻。 如此令人作呕之人,他竟然还崇拜过, 现在真想给曾经的自己一个重重的耳光。 杨修仪没在意那些刺耳的话, 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浮尘”三个字上,眼皮上抬:“李道长也在附近?” 张天策冷笑:“若是他在,也轮不到我来杀你了, 不过你别高兴得太早,就算他不在, 我也一样能杀你。” 杨修仪松了口气,浅浅笑道:“三师弟真是吓了我一跳啊, 李道长不在, 你也敢用这种口气跟师兄说话,是不是师兄离开剑庄太久, 你已经忘了师兄曾经是如何将你打得痛哭流涕的了?” 沈羿见二人剑拔弩张,忙出声提醒:“天策,你千万不要对他掉以轻心,他……” 话未说完,锁骨上方的穴位忽然被杨修仪点住。 “你、你竟然点师父的哑穴!”张天策怒不可遏,手中的剑挪动了一寸,厉声道,“想活命的话,就快解开师父身上的穴道!” 杨修仪面露苦涩,摇摇头:“三师弟,你为何要对我如此嫉恶如仇?当初我被师父赶走之时,你不是还替我鸣不平么?” 张天策瞳孔微怔。 正因为当初的大师兄对他很好,他才一时天真被受其蒙骗,险些背叛了剑庄,与师父对决的那件事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是压在他心中的一块沉重的石头。 就在他犹豫时,杨修仪身体前倾,忍着痛将胸口的白刃拔了出去。 张天策没有想到对方以这种方式脱离了桎梏,拿着剑的时候仍悬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回想起曾经的大师兄就连膝盖磕紫了都会抱怨,现在如此冷静的青年真的是他曾经的大师兄么? 杨修仪捂着伤口,勉强露出笑容:“三师弟,你我同门一场,何必这般刀剑相向,我们好好谈谈罢。”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大师兄,你误入歧途,我已经不能容你了。”张天策忍下心中的杂念,缓缓移开目光,“就凭你做的那些事,传出去,整个江湖都要骂你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杨修仪闻言叹了口气,轻轻掀起自己的衣摆:“那你看看这个呢?” 张天策听到声音,又移回目光,随着对方的动作向下游移,发觉那衣摆下露出的腿缠满了绷带,形状崎岖,细得可怕,就像一根光秃秃的腿骨。 顿时打了个激灵:“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修仪抬起自己的“左腿”,叹了口气:“意外吗?当时的我不过只是质问师父为何要将我赶走,师父就二话不说,直接废了我一条腿,若非师父这样心狠,我的腿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对他做出禽兽的行为,都是他逼我的!” 沈羿蹙起了眉,心道此人竟然大言不惭,颠倒是非,自己打伤他腿的原因根本就不是这样啊! 可是他被点着哑穴,根本发不出声,只能急切地望着张天策。 张天策似乎明白了他要传达的讯息,瞪着杨修仪:“就算真相如此,我若是你,也不会对师父做如此禽兽之事,大师兄,你不要为自己的无耻找理由了,你越是这样,我越是看不起你。” 杨修仪听闻此言,哈哈大笑:“三师弟,难道在你眼里,师父就是个不可被玷污的圣人?” 他忍着胸口的痛处,转身抓起沈羿的衣襟道:“你看看师父身上的痕迹,你可知他背地里偷偷瞒着你做出什么事,说不定他还杀过德高望重之人呢?” 沈羿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杨修仪转头看向沈羿,唇边扬起一抹轻蔑的弧度:“我十岁时,曾因为习武劳累在剑庄内禁地的房屋屋顶上睡着,那日我被冷风吹醒,恰好看见师父半夜三更走进了屋中,我在屋顶悄悄掀开砖瓦,看见师父竟对着一个匣子唤着师祖的名字,还看见他将那匣子打开,里面装着……” 沈羿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嘴唇微微张开,不想让他说出口。 杨修仪见状,抿唇接着道:“装着什么呢师父,要不要我解开你的穴道,让你来说?” 沈羿自然又把嘴巴闭得死死的,而张天策被他吊足了胃口:“到底装着什么,凌飞十二招的秘籍么?” 杨修仪冷笑:“三师弟,你真是天真无邪,我那日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匣子里竟然装着某人的骨灰,师父还对着对着那匣子里的骨灰唤作柳渊鹤,还亲口说自己手刃了他。” “嗤!” 沈羿急火攻心,面色铁青,竟是当场吐出一抹殷红的鲜血。 张天策脸上也失了血色。 大师兄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师祖并不是突然失踪,而是被少年时期的师父亲手杀害,还烧成了灰? 那日,他偷偷潜入禁地,差点撬开锁找秘籍,最后那屋子里关着的,竟是骨灰? 杨修仪目不转睛地欣赏着沈羿失意的神情,心头惬意不已:“师父,您大概不知道,弟子知道了你的秘密,就用这个秘密与陆笙歌交换,得到了天工阁的帮助,在被你赶出剑庄之后,弟子被陆笙歌培养成心腹,又在天工阁混得风生水起,如何?你生气吗,心痛吗,是不是后悔赶走徒儿了?” 沈羿面色铁青,咬着嘴唇。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人能将他的精神摧残到这个地步,杨修仪做到了。 早知今日,他当初何必留情面,不如在剑庄就直接杀了此人。 脑中产生出这个念头的那一刻,他心中掀起了剧烈的恐慌。 等等,若是如此,他与那柳渊鹤又有什么区别? 难道他活着活着,竟要变成他最讨厌的人的样子吗? 杨修仪见他抿唇不语,便半跪下来,揪起那乌黑的发髻,进一步刺激他:“罢了,我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今日我放张天策回到剑庄,可能明日后日,整个剑庄的人就都能知道你的这个‘秘密’了,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等弟子带你隐居山林,这些名誉就都与你无关了。” 沈羿头发被他扯得有些痛,又咳嗽几声,唇角溢出的殷红愈发浓郁。 杨修仪看在眼里,想将对方唇角的血迹抹去,可就在这时,手臂忽然被一只手握住。 张天策冷冰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放开师父。” 杨修仪双眸闪过一丝意外:“三师弟,这可不是你曾经最敬重的那个师父了,他表面上做出的那些正义的举动,不过都是平时做戏给你看罢了,师父现在与那些魔门的人有什么区别呢,就算是这样,你还要护着他吗?” 张天策语气阴森:“再不放开你恶心的手,我就砍死你。” 杨修仪蹙起了眉。 明知道师父是一个恶人,还要处处护着,这还是那个一直站在他这一边,对他唯命是从的三师弟么?这两个多月,沈羿到底与他做了什么? 他心中想不通,也渐渐没了耐性。 既然张天策只愿意当一块碍事的石头,不如就灭了此人的口,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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