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啊——” 如撞断天柱的共工,张不二以肉身为弹,撞向了盟誓柱的豁口。 轰—— 盟誓柱应声而折! 半截巨大的柱身,砸进江面,水花直冲天穹。 蛟龙妖们静了一瞬,尔后,是比冲天的水花更加喧腾的呼声: “盟誓柱,断了!” 首先是几头蛟龙妖先反应过来,他们奔往岸边,双脚并用地爬上岸,久违了千年之后,双足终于重新踩上陆地。 “快来啊,是真的土地,是真的土地啊!” 几十头,上百头,上千头紧接而上,冲上岸。 他们眼含热泪,跪倒在地,不可置信地抓着身下的土壤。 头顶的天道沉默了,闪电隐没了。 张不二倒在大师兄的怀中,看着身边大呼小叫的蛟龙妖。 “大师兄,我……做到了?” “你做得很好。”涂凭阑的掌心按在张不二的心脏上,用灵气替他稳住心脉,张不二的经脉,过度使用灵力又断了一遍。 “这根盟誓柱,按照魔界一开始的设计,需要数一数二的大力士才能折断。” “他们究竟得罪了什么人……”张不二咳了一声,把喉间涌出来的鲜血用力吞下去,“魔界的人要这么针对他们。” “不重要了。” 张不二得闲了,对大师兄好声好气地解释,“大师兄,我刚才不是故意要驳你的面子,破坏你的计划。我是担心大师兄行事过酷,会得天道报应。” 涂凭阑听他提“天道”,就忍不住勾起嘲讽的笑意,“它能奈我何。” “天道吃恶人,恶人吃善人,善人吃天道,首尾相衔,报应不爽,是以修仙问道,善意为上,”张不二见大师兄不以为意,忍不住要絮絮叨叨地劝他,“再者,大师兄身体不好,多行不善,恐会有损福报,受到反噬,短命而亡。” 涂凭阑看张不二迂腐的样子,倒是可笑,“你在意大师兄短命?” 张不二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肯定是在乎大师兄的性命的。” 涂凭阑:“就算大师兄是坏人,也在乎?” “无论大师兄变成什么样,我都在意,”张不二吁出一口气,经脉断裂实在是太痛了,“如果大师兄短命死了,或许真的如大师兄说的,三师弟、四师弟甚至师尊,整个苍霭派都不在乎。但至少,我会很伤心的。” 涂凭阑本是漫不经心地调侃张不二,一句戏言而已,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认真地回答。
第165章 我师兄的母亲 眼前张不二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一张女人的脸,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初冬的乱葬岗,很是萧瑟。 前些天连下了几天雪,连天的衰草都被压弯了腰,大部分的坟墓被掩没在积雪下,零星几座孤坟黑色的坟角,突兀地露出来,像骷髅幽深的眼。 五岁的涂凭阑,光脚站在雪地里,他身上还穿着又脏又破的夏衣,一头白色的长发,混着血和土,凌乱地披在瘦削的双肩上。 “从这里,走到万骨坑那里,等到半夜,百鬼厮杀完,拔出他们的犬齿交给我,”一个极美、神情极冷漠的女人对他说,“这个月的饭钱,就看你今晚,能不能完成雇主的要求了。拿不到东西,我们都要饿死。” 涂凭阑沉默寡言,似是在发呆,又似是在看他脚边的几头秃鹫。它们在扒食一个穷人的尸体,冻死的人青紫的皮肤,很像是每天,仅能吃到的唯一一餐,泔水煮素面的颜色。 “母亲……” 涂凭阑还没说完,女人一个巴掌,把他打得跌倒在地上。 女人厉声道:“不许这样叫我。” 涂凭阑不声不响,重新站了起来,他已经很习惯被这样对待了。在他人生很长的一段岁月里,他以为全天下的母亲,都是这样对待孩子的。 现在若是有人站在旁边看,会发现他们母子的脸,长得异常相似。 涂山氏是神魔的后裔,这种自恃血统高贵的,往往会想尽一切办法,想要保留自己血脉的纯洁性,毕竟,血统越纯,力量越强大。 对这种血统的自视清高,就会导致,对其他低等血统的轻蔑与厌恶。因此,涂山氏的婚育观异于人间,兄妹相亲,叔侄联姻,是常规操作。 涂凭阑的父亲,是兄妹成亲生下的纯血孩子。 涂凭阑的母亲,虽说号称是战修罗一族的嫡女,但是也流着一半涂山氏的血,是涂凭阑父亲如假包换的同父异母妹妹。 “我只有有二分之一的血统,你有四分之三,按道理,你比我强多了,”母亲把涂凭阑的身体用力地往前一推,“去吧,为我拿恶鬼犬牙。” 前方的万骨坑中,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压下了幼年的涂山氏的血统优势,幼崽对于死亡的威胁尤其敏感,涂凭阑的小手紧紧地抠着一棵老树的树皮,想要回到母亲的身边。 母亲拢了拢白狐貂绒的罩帽,冷冷地鼓舞他去送死,“你现在,是在顾惜你的命吗,你怎么还不明白,你,死了也没什么的。你父亲,现在满世界追杀你,你母亲我,这辈子,最恶心的事,就是和你父亲睡了一觉,更不幸的事情是,还有了你。” 母亲说着,突然暴怒起来,拿出鞭子抽打涂凭阑: “你是不是想问,我这么不想要你,为什么还生下你,那是因为你父亲怕生儿子啊,怕他的儿子,像预言那样杀掉他,我就偏要恶心他,恶心死他!当时啊,我原想,生下来是女儿,就立刻弄死,生下来是儿子,就恶心死你父亲后,再一把弄死。很不幸,你是儿子。” 不知是因为母亲的话,像刀子凌迟得人心痛,还是扛不住母亲鞭鞭抽得皮肉见骨的疼痛,涂凭阑往前跑。
第166章 我不收小弟 身后母亲的声音如影随形: “你这样的人,死了,对所有人都好,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人,会为感到你伤心。去死,快去死吧!” 涂凭阑跑到万骨坑的边缘,一脚踏进弥漫着死气的禁地的时候,他回头,隔着漫天的飞雪,看了一眼他的母亲,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她。 五天后,涂凭阑拖着一口气,手中攥着母亲想要的东西,爬出万骨坑,发现他的母亲,已经不知所踪。 她把他赶进了一个五岁的孩子,绝无可能活下来的地方,然后直接抛弃他走了,连帮他收尸都嫌弃。 二十年后,魔界伏仙宫长生殿中,双手沾满血腥的涂凭阑,再次把他的父母聚拢在一起。他坐在富丽堂皇的王座上,托腮,笑容满面地看着,高台下踧踖不安的他们。 小时候,他觉得他们很高大,现在,他觉得他们有些矮小了。 他穿着如血的红衣,涂山氏纯血标志性的白发,像流水一样披在身后,持刀,刀尖拖在地板上,发出金玉摩擦的鸣叫声,他拖着刀,一步一步走下高台。 “今日你们夫妻相见,可欢喜?” 刁蛮了一辈子的母亲骂:“逆子!” 尊贵的魔尊父亲呵斥:“你想做什么?” “五岁时,本座便立誓,今日我死在万骨坑便罢了,若是让我活下来,我一定要让我亲爱的父亲母亲,彻底后悔把我带到这个世上。” 血溅上屋梁,血流被毡毯吸收,弑父杀母,碎骨分尸。 涂凭阑在血腥味中陶醉地闭上眼,他想他明白了那种感觉,那种父亲要杀他时、母亲要杀他时,他们的心情。 那种感觉,就是毫无感觉。 母亲说得对,每一个涂山氏死了,没有人会伤心的。 “大师兄?大师兄?” 张不二扯了扯涂凭阑的衣袖,把他从上世的记忆中拖了出来。 涂凭阑回过神,看到鱼伯渠黑着脸,一步一步地朝他们走来。 张不二沉思道:“大师兄,我们要不要先跑路?我现在灵力暂时无法恢复,他们人多,斗殴起来我们要吃亏。” 鱼伯渠把他手中的大砍刀往地上一扎,四周的蛟龙妖,一个一个地安静了下去,他们向前,把张不二和涂凭阑一圈一圈地包围起来。 张不二咽了口口水,挡在大师兄的身前,“你们听我解释……” 鱼伯渠沉着脸,又走前两步,他先看一眼涂凭阑,再看一眼张不二,踌躇了。 他昨晚通过手下的汇报,已经知道了涂凭阑的身份,刚才在水面上也看得清楚,是张不二借助了涂凭阑身上涂山氏的血,才折断了盟誓柱,公允地来说,没有涂凭阑,今天他全族无法解放。 他腿上一沉,他妹妹裹着他的红斗篷,又开始抱着他的腿,当他的腿部挂饰了。 妹妹的手臂上,都是被烫伤的伤痕。 作为一个资深妹控,鱼伯渠又愤怒了。 如果一定要在这两人中,选一个人认主,鱼伯渠宁愿选张不二。 他单膝跪在了张不二的身前,俯下头,“道长把我们全族,从千年的禁锢中解救了出来。从此,我鱼伯渠,供您驱使,以后谁敢得罪您,您只要跟我老鱼说一声,我立刻提刀去肝他!”
第167章 我真不想养鱼 张不二的双臂,还作老母鸡保护小鸡的姿势,举着,“啊?” 鱼伯渠抬头,和人群里蛟龙妖的长老交换了一下眼神,长老点了点头,鱼伯渠沉默了一会,又深深地低下头。 “我们全族,曾经发誓,只要能上岸,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既然今日,是您给予了我们上岸的自由,那以后,我们全族,便是您的奴仆,要杀要剐,或者是要……皮,听您主宰。” 张不二看着四周上万头蛟龙妖,奴仆?还一下子来了上万个? 这么多张嘴,怎么养啊,这不还有一支军队吗,武器盔甲都是大开销,要饭都养不起啊! 每天伺候飞天马的恐惧,涌上了张不二的心灵。 作为贫穷的修仙门派里,一介两袖清风的修士,张不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连连拒绝:“不了,不了,不要了。” 鱼伯渠不可置信地看着张不二。 张不二说道:“你们自由了,请回魔界去吧,别再骚扰人间了。” 但凡有点野心的人,都不会放过能够拓展自己势力的机会,张不二却干脆地拒绝,也不索取其他高额的报酬,直接就赐予蛟龙妖一族绝对的自由,鱼伯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时,在鱼伯渠的眼中,张不二就是一尊闪着圣光的真人神袛,他愧疚又后悔,先前他居然和元虚派勾结,要拿张不二的命。 鱼伯渠决定,以后元虚派的老道,见一个打杀一个。 鱼伯渠用力地抹了一下眼睛,他咬破手指,一线鲜血从他指间,如同一条红线,圈住了张不二的手腕。 鱼伯渠:“那我就代替族人,做大人的奴仆吧。请给我十年时间,等我安顿了族人之后,必回来随侍大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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