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不着。 那些不明真相的手下都以为他是因为痛失了文姝而夜不能寐,痛心疾首,其实他根本不在乎那个蠢笨单纯的女人。 ……一个女人而已,死了就死了。 易覃麻木地想,他俨然已是这个溪城的霸主,只要他想,多少女人——乃至是男人都会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给他暖床。 文姝……文姝只不过是长得漂亮一些,听话一些,实力也不差。他使唤着顺手,才一直留在身边。 但并非不可取代。 易覃在意的,只有他身体里的那只虫子。 直到后来,他已经摸不准那恶心的玩意儿究竟爬到哪里去了 。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全身上下都遍布那脏肉虫爬过的痕迹,让他腰酸背疼,肌肉僵硬。 易覃疑神疑鬼,草木皆兵,总感觉那虫子会趁着自己入睡的时候在他的躯壳里爬来爬去。 他的精神日复一日地高度紧绷,始终无法安眠。 易覃甚至特意为此叫人从城里搜罗来心理医生问话 。 对方告诉他不要多想,人体的排异系统会在蚂蚁幼虫进入到他体内的一瞬就开始攻击外来入侵者,然后,将其变成一团废料,排出体外。 “而且,它吃什么呢?”易覃还记得那个医生是这么笑着对他说的,“它根本没有生存的空间。” 不。一滴冷汗从易覃的额边落了下来。他的心情非但没感觉到丝毫轻松,反而更加布满乌云一般久久挥之不散的阴霾。 他知道,这只虫子能吃东西。自己的体内……全部都是虫子的饲料。 当天晚上,易覃又一次在自己的手臂上感受到了那阵说不出的诡异酸胀。 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了起来,在黑暗中屁滚尿流地爬起来打开灯,双眼圆瞪,死死地盯着手臂内侧的凸起。 ……不是一个,而是一群。 短短几天时间,那只可恶的臭虫子居然从原先单一的个体分裂成了十多个!
第33章 【一更】 望着自己的手臂, 易覃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没对着这鼓鼓囊囊突起的怪异“肉瘤”呕吐起来。 这些埋藏在他皮下的东西分明无比鲜活,像是感受到了易覃注视的目光一样, 居然还耀武扬威,更加欢快地在他眼皮底下颤抖不止。 他再也受不了了……他要把它们挖出来! 易覃睁着一双充满网状血丝的赤红双眼,找来了刀片。 锋利的刀刃毫不犹疑地割开了男人的皮肤, 沿着冷刃淌出流动的鲜血。 易覃却像感觉不到疼痛, 按着刀片的手持续加深力道, 噗呲—— 切进了更深一层的肌肉组织。 …… 易覃将埋藏在手臂里的虫子取了出来。 几天没见, 它已经膨胀到了原来的两倍,和自己多出来的“同伴”们在男人肉/汁淋漓的血肉间撒欢翻滚,显然在易覃的体内吃饱喝足,得到了最优待遇。 易覃神情冰冷地将那几只令人作呕的虫子愤愤扔在地面,用鞋重重地、泄愤一般地踩了上去,将其碾成肉泥。 到了这里, 他以为事情终于结束了,甚至没按捺住喜悦的心情, 在睡前喝了点酒, 帮助自己更快地进入安稳睡眠。 一夜酒醒。 易覃从床边坐了起来,用自己被纱布包扎好的左手揉了揉眼睛。 在路过本来是准备给文姝用的穿衣镜时,他随意地向镜中一瞥,身影突兀地停顿下来。 易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像是看到了世上最可怕、最令人感到绝望的事物。 他充血的双眼睁得滚圆,鼓突的眼球像是随时要从眼眶中爆裂出来。 易覃浑身发抖,哆嗦着的手指飞快掀开了胸口处的浴袍领口。 在那里, 他的胸口处,竟赫然出现了一片被密密麻麻的虫子顶得鼓突起伏的可怕形状! “啊!——” 易覃又开始整夜地睡不着觉。 刀片彻底被血染红、打湿, 成日浸泡在从伤口中流出来的血液里。 锐利的刀锋一次又一次地划破人类脆弱的皮肉,易覃也一遍又一遍地,疯了般地不断划开自己身上的肌肤,把那些恶心又黏腻的白色幼虫给取出来。 不知疲倦,也感觉不到疼痛。 到了最后,他干脆连辅助工具也懒得用了。 易覃变化出美洲狮的爪子,用兽类的尖爪毫不留情地凶狠割开皮肉,直接将那一只只令人憎恨的臭虫用指甲抠挖出来,捅个对穿,要不然就踩烂,碾碎。 虫子正以一个令人咂舌的速度,在易覃的体内飞速繁衍。每当他挖出一群虫子之后,没过多久,马上就能在身上的其他地方找到新的虫堆。 像是永远没有止境。 手上,背上,胸口,喉结,大腿……易覃永远都猜不到,这些虫子下一次究竟会在哪里出现。 他开始变得昏昏沉沉,畏光,懒惰,极度容易困倦,一天能睡满十几个小时。 易覃每天除了必要的吃喝、排泄以外,唯一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强迫又偏执地接连清理着体内的虫子。 当他发现就连自己的脸上都长出了蠕虫的那一天,易覃的心理彻底崩溃了。 这些紧密排列、簇拥在一起的肥蠕幼虫就那样凭空出现在他的额头还有脸颊上方,像是某种邪恶而又古老的图腾正被“法力”催动,在男人的目光中挑衅地跳动着。 镜中的易覃是如此丑陋不堪。他浓眉紧锁,脸色苍白,唇色诡异地泛起黄。 一块脸皮忽然像起皱的纸一样脱落下来,露出底下白花花的虫身。 易覃举起床边的落地花瓶,重重地向镜面砸去。 …… 易覃开始不再外出。他的形象,已经不能够再允许他出现在帮众面前——那一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他深居简出,通常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刻,才会到外边透气。 那个时候,绝大部分帮众都已经睡了,易覃不用担心自己难看的模样被人发现。 但偶尔也有例外。 比如那天,易覃在帮派院内的后花园里吹风,却不巧碰上一个不长眼的手下跑出来抽烟。 二人四目相对,年轻的男人打着手电筒,正好看见易覃那皮下爬满虫子的、丑陋的脸。 ——还有他残忍冷峭的深沉眼眸。 易覃的下眼睑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下一秒,在那手下情不自禁地想要张嘴大叫之前,易覃就猛地伸出手来,掐住了那人的脖子! 男人的身体软塌着倒了下去。 那个夜晚,易覃第一次品味到了吃人的滋味。尽管严格意义来说,吃东西的是那些生长在他身体里的虫子。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易覃只知道,自己在看见对方惊恐又诧异得仿佛撞了鬼的表情的一瞬间,他的心中只闪过一个想法: 不能让这个人活着回去。 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他杀了他。 一种暴虐残酷的性格——或者说意识,忽然主宰了易覃,让他在那一刻变得非常饥饿,非常地想吃东西。 他看见自己的两只手顷刻间分散支离开来,变成了两摊蠕动四散着的虫子。 它们的形状不断地变化着,表面再看不到人体的肌肉纹理痕迹。但易覃确实能感觉到,那是他的双手。 易覃的“手”深深探进了男人的心脏里。 他看见那些白色的肥虫纷纷张大嘴巴,饥渴若狂地爬进了男人的身体,钻入他的七窍,啃噬着对方的内脏—— □□就在这过程中被一点一点地蚕食干净。 而易覃也感觉到了一阵诡异的饱腹感。 当白虫们彻底吃掉男人心脏的那一刻,易覃倏然觉得,自己的体内多出了什么东西。 他张开嘴巴,一条肥厚的长舌顿时从易覃的口腔深处弹射出来! 这个男人,是一个青蛙变种人。 ……他,获得了对方的能力? 处理完男人的尸体后,易覃又悄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歇斯底里了一个多星期的他,突然感觉到一阵无比诡奇的满足与宁静。 他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易覃早早地醒了过来。 他叮嘱上门的手下,让他们不要去管那个突然消失在帮派里的男人。以及提出了一个相当奇怪的要求,让他们……去给他找一些变异生物来。 他需要做一些实验。 一开始,易覃只是叫手下专门剖开动物们的内脏,端上来给他吃。 但那些经过几道转手处理的内脏器官对他来说没起到任何作用。 于是他又发话,让手下直接把活的动物送到房间外面。 帮众们并不知道易覃的用意,但帮主发话,他们也不敢违背,纷纷出去打猎。 那个男人的能力,还是有些太鸡肋了。易覃活嚼着一只变异变色龙时,这样冷漠地想着。 其实如果拿帮里的帮众来实验,也不是不可以。但太弱的能力,吞噬了也没什么意思。 如果能吃了他那些手下的得力干将—— 易覃眯了眯眼睛。 他倒是愿意。可自从去了一趟防空洞后,易覃的得力干将本就折损不少,死的死,伤的伤,帮里如果再有更多的人消失…… 那就太明显了。 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摆脱不了这些虫子,从而放弃了抵抗之后,易覃开始专心研究夺取能力的事。 在他最初极度崩溃之时,易覃曾绝望地想过一瞬,或许这些虫子就是对他抛下文姝的惩罚与报应。 文姝死前仰起脖颈来看他的那一幕时不时在易覃的脑海中闪现,变慢,回放,好像挥之不去的阴魂。 但后来,易覃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就连走入地下防空洞,似乎都是命中注定好的一环。 他注定是要成大事的人。 易覃吃了很多很多的东西。 他有些失望地发现,并不是所有他想要的能力,都是可以靠“吃”来获得的。极少时候会成功,大部分尝试会失败。 在二探地下防空洞前,他总共也就获取了三种额外的能力。 他开始接受那些给他带来意外之喜的虫子——并且事实上,除了接受,他也别无他法。 那头先爬进他身体里的虫子究竟分裂到了多少个?易覃有时也会短暂地思索一下这个问题。 一千只?一万只?还是更多? 恐怕只有虫子自己清楚。 易覃不再试图将这些虫子取出来。他用纱布缠满了身上被划拉得血肉模糊的伤口,定时上药,依旧不打算见任何人。 直到一个星期后,绷带脱落。易覃发现,他已经不能用肉眼看见那些虫子了。 但他知道,它们并没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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