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陆景玉声音沉稳,铿锵有力不似孩童,单凭一句就让钱恒,亦或是占据钱恒身体的东西止步。 “他们是亲兄妹,你认错了。” 手脚趴地的钱恒歪过脑袋,满是血丝的眼将董梓玥看了又看,忽然眼白上翻失去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地。 像是有所感应,被震飞的钱恒父母同时醒来,他们连忙起身抱起不省人事的儿子,向董梓玥他们道歉道谢,匆匆赶去镇医院。 几分钟内目睹太多超乎常理的画面,董梓玥现在只会傻傻盯着陆景玉的脸,说不出话。 陆景玉没有解释的意思,向家小跑着,招手示意她跟上。 “我们得赶快回去,不然下一个就是你哥。” 昨天和早上他都没看清楚,然而刚才在钱恒家,他不仅找到角落里站着的另一个钱恒,全身灰白像盖了霜,还看见失常的钱恒脸上,浮现毛茸茸的橘色兽脸。 像狐狸,更像黄鼬。 飞奔回家推开大门,陆景玉不顾三七二十一冲上二楼。 在街口时他就已经闻到那股浓烈的臭味,火辣辣得熏眼睛,但他的速度反增不减。 奔跑加快血流循环,仿佛也能将瑟缩胆怯驱逐,催生无畏正气。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再让那些东西伤害他的家人。 怀着决意闯入二楼侧卧,陆千琴正为董成毅倒水喝,见他窜进来手一抖洒出几滴滚烫开水。 “景玉?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陆景玉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两眼却如老谋深算的猎人,小心翼翼巡视着每个角落。 最终,他站定在床边。 柜上的水银体温计没甩回底,记录着39.8℃的危险温度。高烧下,董成毅脸颊浮肿,眼皮像充了气突然鼓胀。 但仔细看这哪是肿块,分明是隆起了疙瘩大小的球形,似有生命的活物在他肌肤下蠕动,没一会儿就从脸颊游走到脖颈。 这幕令陆千琴全身打颤,手握不住水杯,玻璃砸碎铺了满地。 董成毅痉挛激烈,扑腾手脚,被褥枕头踹下了地,可他的身体像给谁摁住,怎么挣扎都在原位。 陆景玉抬手拦下恐慌的小姑,径自质问。 “你这是在害人夺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和在钱恒家所见一致,听见声音的董成毅笔挺站起,两手举着搭在胸前,眼睛瞪大如铜铃。嘴角抽动道。 “为何?!” “为何这般待我?!” “历来你我互不相干,我等恪守己身,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何至于此?!” 随着怒吼门窗震动自行合紧,作呕臭味顿时溢满整个空间。 受到刺激,陆千琴最先昏厥瘫软在地,视线涣散的陆景玉也暗道不好,连忙捂住口鼻。 好似图片失真,他眼前的景象斑驳而朦胧,所有事物中,董成毅那张牙舞爪,朝他脖颈掐来的身影最为清晰。 这千钧一发之际,陆景玉右手猛然下摆,势如挥剑。 阵阵铃音激荡四周,仿佛破开无形屏障,双目得以恢复清明。 ‘太得意忘形了,你这猪猪孽徒!’ 这大概,是陆景玉因师傅现身而最欣慰的一次,他亦安心交付自己身|体,退居二线。 交替一瞬,男孩举止神态骤变,踹正躺椅翘腿坐下,单手支着下巴,懒散又嚣张。 见了此刻的他,董成毅不再凶猛狂放,缩头缩脑退至角落,双手勾成爪状不安搓动。最后甚至不敢与他直视,埋头连连跪拜,似是求饶道歉。 “哟,这会儿倒是毕恭毕敬了?噫呕——这味道大的,臊死我了。” 抱怨声刚落,那董成毅力气瞬间抽离,栽倒一动不动。 取而代之的,是只惶恐跪拜的黄鼠狼。它出现后满屋味道即刻消失,恢复原样。 这黄鼬通体橘红,体型快有五岁孩童一般。而那身皮毛,比陆景玉见过的所有黄鼬都更加艳丽光亮。 它双爪合拜,直喊道,“求先辈宽恕,求先辈做主!” “你要是真想找人给你和你崽子做主,你就不会忍不住上门索命送便当,白白为一群迟早会死的人类小鬼葬送自己道行。亏不亏?” 被说中伤心处,黄鼬抬爪抹眼角,拭去几滴晶莹泪珠,悲戚哭诉。 “我只可怜我的子子孙孙,听我训戒从不下山作恶扰乱。” “可这山丘被挪了,林地被烧尽了,就剩吾辈最后安居的一隅,还要被无耻小童凌|虐残害,死无全尸······” 观看着,倾听着,陆景玉配合他师傅的‘脑中传音’理清了起因。 月杏镇临海地属平原,近几年为谋发展而大兴建设,推平不少山丘野林,如今只剩离阳河上游的永幸岭被划入自然保护区,对当地人免费开放森林公园。 董成毅钱恒等人正是因此能进出森林,碰巧遇见黄鼬的子孙们,狠下毒手。 他们并不知道这黄鼬吸取日月精华,懂得磨练心智,而今已有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修行,通人性吐人言,会几招小术并一直追到这报仇。 躺椅里陆景玉伸完懒腰,好整以暇盯着黄鼬。 “嗯嗯嗯,对对对,你很惨,我感动。好了,下一个。” 好不容易产生自己师傅很可靠的想法,听到这陆景玉差点没绷住要出来。 可下一句对方又说。 “因果循环,轮回报应,你的小崽子是被他们残杀没错,但这几小鬼头没有一个能善终,根本不必你亲自出马。” 黄鼬垂头抽抽搭搭,像是心存不甘,继续搓着小爪不肯走开。 正为师傅的惊悚发言辨别真假,陆景玉眼一晃,重新回归身体,后背残留着被手掌推动的触感。 无需言说,他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是要试试他的态度。 一边是自己的血亲始作俑者,一边是满怀怨恨的‘受害者’。 身处两难的抉择境地,陆景玉最后怅然问道。 “有没有什么方法,任何无害的方法,能帮你的子孙安息。”不知名的心绪作祟,他又说,“至于我表兄他们······以后我会尽我所能保护那座山林,竭力阻止像这样悲剧的再发生,我起誓。请别再衍生冤孽了。” ‘哈!’ 师傅在他脑中阴阳怪气一笑,没再夺取掌控。 而那黄鼬抬眼瞅着他,似顿悟般挺身,拱手朝他作揖。 “劳烦小哥,十五日请于与飞霞瀑同我相会,多谢,多谢!” 在他点头答应后,那黄鼬缩成一团橘色漩涡,眨眼凭空消失。 ‘唉~恨铁不成钢哟,我的天真小圣父徒弟,我又要赔本喽要赔本······’ 听师傅哼哼唧唧嫌弃着自己,陆景玉无奈起身却突然发晕。好在昏厥的陆千琴悠悠转醒,及时接住失去意识的他。 说是失去意识,陆景玉其实照样感知着外界。 他知道董梓玥姗姗来迟,终于赶到二楼。 小姑表妹两人怎么都唤不醒他,便背起他求助邻居,将他与董成毅一起送往医院。 急诊医生为他看病,护士给他扎针打点滴。寂静空旷的输液室,他躺在长椅上,活跃的思维接纳着庞杂繁多的信息。 大都是过眼烟云,难以抓住记牢。 唯独一个愤愤敲他脑壳揪他脸颊,红衣银发的人形虚影,被他深深烙进心里。 你是谁。 他在梦中喃喃问着,那抹嫣红却骤缩成团从他脚边溜走。 转身映入一片青葱树影,古柳枝条飘荡,由上到下系满了叮咛脆响的金铃。 道不明原因。 他光是这样痴痴望着柳絮翻飞,金光微闪,欢喜忧愁便缠绵不绝,千丝万缕蔓遍心间。
第175章 ???? 陆景玉高烧不退在家昏睡两日, 世界照常运转,不过某几户人的家里倒传来了好消息。 阳江小学出事的七名学生,包括癔症严重被送进市里的钱恒都陆续恢复健康,神志正常。 就是董成毅脑袋缝了两针剃光头发, 要等好一阵时间才能复原, 而钱恒则申请了休学, 不知何时回来。 重回学校第一天,陆景玉明显察觉到班里的人注视他的眼神更古怪了。 没有害怕抵触的成分, 倒像是看见什么稀罕物的狂热,敬而远之又禁不住好奇。可这节骨眼他正烦恼着某些事, 无力更无心猜测同学们的想法,态度一如往常。 ‘某些事’的其一, 正是关于他的眼睛。 以往他能看到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假,但那是时间短暂, 偶发性居高的意外事件。然而大病后他的世界, 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上课中他往外望, 几个断手断脚, 甚至抱着脑袋跑的小孩闯入他视线, 欢快的嬉笑打闹。 午间穿行食堂, 他看到空座位上坐满一列骨瘦如柴的士兵,他们正襟危坐, 眼神如饿狼饥渴, 死盯着学生们的菜盘。 去厕所解手, 每个便池前齐刷刷蹲着全身漆黑的人影, 打开隔间他还会被蹲坑的黑影赶出去, 叫他根本没法完成开闸、扶|鸟、放水的三步走。 太多了!! 面对随处可见的鬼影,陆景玉只想冲到天台, 无能呐喊。 第五天忍到极点,他果真来到音乐楼四层,心力交瘁躺倒在地。不过无故大喊大叫不是他的作风,愁苦后他很快接受现实。 顺便,思念一下他沉睡已久的‘师傅’。 ‘某些事’其二,送走黄鼬并相约这月十五日会面后,他这师傅没再出现过一次。 相比最初惊悚的急着要摆脱,陆景玉是愈发想知晓对方身份。 那天黄鼬称他师傅为‘先辈’,之前的女鬼小星星却又喊‘仙人’。对方难辨真假的胡诌言语,为自己覆上层层神秘面纱,让猜测的他毫无头绪。 陆景玉抬手轻晃,那颗金铃滑出袖口,冰凉光滑亲贴着他的肌肤。 这可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当初怎么就选了这个呢。他心里嘀咕着。 一天又风平浪静过去,陆景玉加入表妹的回家小队。 可应付着热情如火的同学,他只觉分身乏术。也不知道董梓玥跟他们说了什么,现在有他在场,话题总有意无意朝灵异鬼怪拉拢,还故意问他的看法。 他能怎么看? 满大街都有鬼在散步打拳,几棵老树上吊着的长衫马挂梳长|辫的古人,彼此吟诗作对。凉亭里除了下象棋的老大爷,还有指点江山无人知晓,暴怒锤柱子的棋痴亡魂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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