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不是他,也跟他脱不了干系。”顾北昀交握住手放在桌上,若有所思地道:“不仅如此,蛊毒一事或许他也有所牵连。” “嗯…”林子期敛眉深思,“谢岑是谢明袁的私生子,不受他喜欢,加上谢明袁从前与你在军饷一事上有过嫌隙,倒也不是没可能。” “可若只因这么一点小事便加害于你,未免有些太过激进了。” 顾北昀放开交握着手,眼眉下压,“若是有人指使的呢?” “你是说…丞相?” 顾北昀没再接话,像是默认了他的话一般。 次日一早,林子期准时过来诊脉,脉象平稳,果然只要谢岑安好,顾北昀便不会有事。 收拾药箱时,他随口说道:“今日的药我已经遣人给谢岑送去了,至于他手上的伤再过个几日我去看看情况。” 顾北昀刚抿下一口茶水,听他这话忽然就想起了昨日喂人喝药时的情景,手指涌起几分痒意,他下意识地捻摸起来,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林子期交代完也没什么好待的了,提着药箱便走了。 寄月院内,宁粥端着木盘,上面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她弯着眼进了内间,“郎君,该喝药了。” 谢岑靠坐在床上,闻声偏过头瞥了眼将过屏风的人,神色说不出的冷淡。 而就在人出现的一瞬,他的脸上扬起了和煦的笑容。 宁粥看着谢岑那张惊艳绝伦的脸,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郎…郎君,婢子伺候…您喝药。” 谢岑望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唇角扬出个温和的笑,“先放着吧,我一会再喝。” 听着这话,宁粥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可林医师嘱咐过,让趁热喝,不然会影响药效的。” “无事,等等吧,很快我就会喝的。” 音调温柔如春水般,让人不忍说出拒绝的话。 宁粥没有法子,只好把药碗搁在床边的小桌上,就退了出去。 谢岑转而收起笑容,靠在床边转着手腕上的血玉镯子,细软的发丝半数垂落,另一半搭在肩上,露出精致的侧脸。 初春的阳光透窗而入,打在他的脸上,在上翘的睫羽上洒下一层层碎金般的光芒。 他安静地转着镯子,不多时便听宁粥带笑的声音响起,“将军。” 谢岑勾起了唇,眼眉上挑,停下了转动镯子的动作,正好第十五圈。 侧眸看去,药碗还不停地向上蒸腾着热气。 来得倒还不算太晚。 顾北昀很快进了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谢岑的笑,说不出的乖巧,暖阳落在他的眼里,眼瞳的颜色被冲淡了许多,浅淡而透亮。 很像在舒服晒太阳的猫儿。 “将军。”语调缱绻,声音含在口中,软糯糯的。 “嗯。”顾北昀慢慢挪开了视线,瞧见了一旁的还未动过的药汤,“还没喝药?” 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谢岑点头,随后似有些怕责罚般低下了头,“有些烫,妾想等等再喝。” 烫这个字让顾北昀联想到了很多东西,那一小截灵巧的粉舌,蓄满了泪珠的双眸,可怜巴巴的眼神。 手指又泛起痒来,他摩挲着,声色浅淡,“药还是要趁热喝,不然很影响药效。” “啊,妾不知道,这便喝。”谢岑着急地侧过身子就要去够那碗药。 缠着纱布的手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能拿稳那碗药的样子。 顾北昀几乎是下意识就上前端过了那碗药,恰好与谢岑伸出的手指相触。 凉凉的,不似正常人该有的温度。 他皱起了眉,端着药坐下后,打量起谢岑身上那身单薄的青衣,忽提高了些音量道:“张嘴。” 语气冷淡下来不少,还带着股子刺人的劲。 谢岑颤悠悠地张开了唇,长睫不断抖动,表露着他的害怕。 见他这样顾北昀捏紧了瓷勺,心里的烦躁就要爆发出来,他耐着性子道:“昨日我同你说过,让你照顾好自己。” 谢岑立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之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扯了扯身上的青衣,血玉镯子滑落至腕间。 “妾不冷,妾自幼便体凉,虽不知为何,但妾其实并不冷,穿这些也刚刚好。” 这话听起来很是普通,偏落在顾北昀的耳中就不同了,忆起他被人下毒一事,顾北昀立刻将这两者联系到了一起。 突然有种冤枉了人的感觉。 “…知道了。” 烦躁消退下去,紧接着泛起的是不明原因的焦躁,他轻吹药汤,喂给人喝下,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镯子是谁送你的?” 昨日他便注意到了,就是一直没问。 血玉的镯子一看尺寸就知是女子所戴,只不过谢岑太瘦了,戴上还有些大。 谢岑接下那一口药,才道:“这是家母所赠。” 闻言顾北昀的心忽地放松了下,抬眸就见谢岑颇为爱怜地抚上那镯子,神情中流露出淡淡的思念之意。 顾北昀想起暗探报回来的消息,说谢岑在原先的府上过得很不好,甚至不如一个下人。 因为体弱多病,被人当成了座瘟神,处处受人欺辱。 母亲得宠时,二人还过得尚可,不过自从其母失了宠,他们的日子就一日比一日难过,母子相互依偎,度过了这许多年。 思及此顾北昀心下微动,搅动药汤时,似不经意般问道:“想回去看看你母亲吗?” 闻言谢岑猛然抬起头,眼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光,“真的吗?将军愿意让妾回去看望母亲吗?” 语气里隐隐有几分激动。 像是被他的快乐感染到了般,顾北昀的心底痒痒的,也不由有几分开心,抿起的唇角勾出极小的弧度。 “嗯,先喝药。”
第8章 娘,帮帮我 三日后,林子期将谢岑手上的纱布拆了下来,伤口处已结了痂,要想完全消除还得一段时日,不过正常活动倒是没什么问题了。 谢岑如愿坐上了回谢府的马车,同去的还有顾北昀。 本来他是没打算去的,不想谢岑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衣袖,问他可不可以陪着一起去。 顾北昀想起他在谢府的遭遇,怕人回去又被欺负个半死,这才答应了下来。 二人这一行没有事先通知谢明袁,故而当马车到府门口时,门前的侍卫都傻了眼,忙跑进府去通知。 顾北昀先行下了马车,等待的间隙,余光就瞥见谢岑背过身子扶着马车门,伸出一只脚费力地向下探,动作轻微又小心。 “啧。”顾北昀皱着眉,伸手揽住他的腰就将人带了下来。 “啊!” 谢岑被他这举动吓到,立马喊出了声,后来对上顾北昀不耐的眼神,才住了口。 站定后,二人还未说些什么,谢明袁就迎了出来,正巧看见顾北昀揽着谢岑,手还搭在他的腰间。 精明的眼神中闪过了然,他装作没看见,下了台阶,抱手道:“顾将军大驾光临,下官来迟了,还望将军莫要怪罪。” 顾北昀瞧见他来,才松开了手,声音冷淡,“嗯,知道来迟了就行。” 可以说要多不给面子就多不给面子。 谢明袁被堵得没了话,视线只好转到谢岑的身上,见他病态消去不少,便知他在将军府过得不错。 他露出个慈爱的笑来,“小岑,为父看着你的气色好了不少,为父真的是为你感到高兴。” 谢岑回以一笑,而顾北昀却不欲跟谢明袁多废话,直接跟他点明了来意,“我这次是陪阿岑一道来的,他想回家看望母亲,多余的废话就不用说了。” 谢明袁彻底没了话,不过脸上的表情依旧保持得很好,迎着二人就入了门。 顾北昀跟着人往里走,不防被人拉住了衣袖,偏过头就见谢岑一脸有话要说的模样。 他没说话走到了一边,谢岑跟在其后。 谢明袁看见二人走开只站在原地默默等待。 “将军,一个时辰后可不可以到母亲的院子接一下妾?” 谢岑的个子比顾北昀矮一些,说话时他似乎不想被别人听见,刻意踮了起脚,凑到顾北昀的耳边。 声音软软的,又带着小心的试探,呼吸落在耳畔,痒的不行。 顾北昀逃一般地偏过了头,点点头,应承下来。 待谢岑随着婢女走远,顾北昀才回过神来,揉了揉耳朵,莫名又有些烦躁起来。 …… 对于谢府,谢岑已是熟到不能再熟了,走出顾北昀的视线后,他就让婢女走了。 沿着记忆中的路走到了个稍显破败的院子中,里面没有人。 精致的小池塘中被污浊覆盖,几条小鱼翻着肚子飘在上面,另一边的花植没有人打理,已经枯败凋零了。 谢岑视若不见,径直入了屋,眼前黑了下来,分明青天白日,这屋子却像是透不进来天光般。 几下咳嗽声从内间传来,屋里见不到伺候的人,谢岑勾了唇,朝着声音的来源而去。 内间的人听见动静还以为是婢女来了,抬眸看去之时,却全然愣住了,接着浑浊的眼中溢出怨恨。 “你怎么还不去死,若不是你,老爷怎么会不要我!咳咳咳,你赶紧去死啊!” 听着这些咒骂之语,谢岑依旧无动于衷,只是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深。 在这样的氛围中,显得格外阴森。 “娘,很可惜吧,我还没死。” 谢岑边说着话边走近妆台,带着些许疤痕的手指拉开柜屉,在里面翻找着什么东西,全然不顾床上那人怨毒的眼神。 “娘,我有了个合心意的人,他对我很好,会心疼我,还会喂我喝药,对了还是你教我的,有了满意的人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要留下他,我记下了,我等了他三年,最后我做到了。” 分明是平缓的语调,听起来却含着隐隐的欢快,如同陷入恋慕中的女子般。 这时翻找的声音一顿,谢岑从里面拿出一只点唇用的朱笔,圆圆的头,上面是鲜红的朱砂颜色。 “滚!我才不是你娘,我没有儿子!你去死啊,快点去死!” 谢岑看着朱笔露出满意的神色,对女子的话置若罔闻。 “我虽用手段到了他的身边,可眼下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解决,我心下难安,眼瞧着他随时可能离我而去。” 平稳的语气中带着为难,像是真的在诉说着自己的愁苦。 谢岑持着朱笔看向床上的女子,面容隐在阴沉的屋中,嘴角的笑容活像是条毒蛇吐出了信子,“所以娘帮帮我,就帮我这一次就行。” 他说着就朝床边走去,罩住了床前的天光,女子咒骂的声音也变得凄厉起来,“走开!去死啊,你去死啊!别碰我!滚开!来人,来人啊!” 叫声穿过屋子,随后在院中消散个干净,什么都没惊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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