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一行人少,在出关路上被蒋升又吓又训,行军时走得倒颇像个样子。从早玉镇出发时,众人虽然带着不同式样的铁盔皮盔,但白布往上一蒙,看着倒很是整齐。只是远远望去,一水的白帽麻衣白腰带,后面还跟着三辆拉粮草也罩着白布的大车,活像是出殡的队伍。 蒋升本意给师父戴孝,顺便掩饰盔甲的不同,却不想达到了奇怪的成效,路上真有各种劫掠的狄人和山贼以为他们是出殡的队伍,冲上来抢夺陪葬亲眷,结果被众人反抢,运气好的捡条命跑了,运气不好的直接葬身于长枪手刀之下。如此快到阴州时,竟有一半人骑上了马。 山路难行,沿途又有袭扰,他们用了十日才远远看到阴州城,改名为贾信的池二先去探查,随后回来报道:“大哥,阴州城门处正在激战。” “什么?”蒋升命方偌带队慢行,自己和贾信一起去看,他俩站在阴州城旁边的山头上往下看,果然城门内外已有不少人混战在一起。 贾信还未见过如此场景,腿肚子有些抽抽。蒋升毫无惧色,他细心看去,似乎是有一支兵马在突围,城墙上乱箭齐发,间杂着叫喊,混乱无比。 “恐怕是阴州叛了,”蒋升沉着分析,“这里居高临下,再往前走可俯瞰城池,地上明明有火烧痕迹,怎么会没有兵士把守?恐怕是把人都抽调去对付城中朝廷派来的军士了吧?” 贾信咬咬牙,问道:“大哥,那咱们怎么办?” 蒋升下马前行,到离得更近处隐在山石后再看,果然有一队人被围在内外城之间的瓮城中。 “看到那个地方没?”蒋升指着前面,“从那边山坡上滑下去,能直接到城墙上角楼的顶上。” 那处极高,稍有不慎就会落入城墙和山壁的夹缝中,贾信吓都被吓死:“大哥你不会是……” “废话,”蒋升道,“你就守在这里,让他们都躲在石头后面不要出声,一会儿敢滑下去的让他们准备着等我摇红旗,不敢的守好这里,若……你带人原路往回跑去录州报信求援,就说是逃出来的残兵。” 他说着确认了怀里的小旗,勒紧甲胄,挎着手刀拿着长枪,猫腰就往前去。 贾信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蒋升孤身一人滑下陡峭的山坡,纵身一跃,借力踏在角楼边沿处,翻身攀了上去。 城墙上阴州兵不甚整肃,站的乱七八糟。蒋升看了看,自觉能混入其中。他除去头上明显的白布绕在角楼顶上,将长枪用力抛向山坡插在上面,自己轻手轻脚从侧面下到城墙上。 他刚下去,一眼就看到正在中间指挥的阴州降将郭鸣。蒋升赶紧捡了把弓往下佯射观察,瓮城里被困的人他也认得,正是贺远钦的堂兄贺则。 这可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蒋升再无犹豫,从后面慢慢绕过去忽然暴起大力勒住郭鸣,手刀横在他并无防护的脖颈处。 郭鸣身边的副将根本没反应过来,只看一道黑影闪过,主将就被人制住。郭鸣本人被吓得魂飞魄散,大喊道:“你是谁!” 蒋升不屑道:“你这出尔反尔的小人,还想再叛去狄人那边?”他擦着城墙慢慢后退,巧妙地把自己卡在城墙和郭鸣之间,直走到城角大钟处,命兵士敲钟。 郭鸣赶紧下令让敲,城墙上兵士都被吸引看这边,蒋升就势在钟声停后大声喊道:“阴州兵士,如今朝廷先锋已至,大军随后便到,若有仍愿意归顺朝廷的,放下兵器我可饶你们一命,有顽固不降者,全家陪葬!” 贺则本以为自己命丧于此,不想城上的阴州兵忽然停了箭,又听到熟悉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缓缓松了口气。 郭鸣最是怕死,要不也不会如此反复无常,他先道:“我投降,真的,将军求你饶了我吧。” 他如此说,两个副将也识相跪下投降,一时城墙上跪倒一片。 蒋升喊下面的人上来纳降,然而并不松手,又挟着郭鸣到了角楼处,对山那边大喊道:“你们重新上马,走大路进来!” 谁料他说完,山坡那边并无动静,他怀疑贾信是不是带人跑了,又喊了句:“贾信,方偌,听见的都吱个声!” 这回反应很大,山石后一声齐刷刷高喊的“是”吓得郭鸣腿发软。 直到阴州兵都被制住,蒋升才捆了郭鸣和俩副将,与贺则叙旧:“小师叔,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严大将军让我回家路上带人过来看看,”贺则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昨夜还好好的,今晨我听脚步声不对,带人想冲出城去,谁知就被困住,你又是怎么来的?” 蒋升摇头道:“不说也罢,既然阴州反叛,咱们赶紧让人去录州和允州报信吧。” 贺则点头,就地写了两封血书,分别着人快马送去两地。他再抬头,正好看到蒋升那一队人进城,不由疑惑道:“你的人……怎么是这个打扮?” “他们陪我戴孝。”蒋升简短解释,“我师叔呢?” 贺则默默流泪:“我哥与你师父一道……我回家是报丧的。” 蒋升闻言心中恨意更甚,听郭鸣还在旁边哭求,走上前道:“郭鸣,我师父招降的你,你现在又想反是吧?”他忽然拔出身边亲卫腰间佩剑,一剑从郭鸣头顶灌入。 郭鸣挣扎许久才断气,两个副将不敢继续求饶,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贺则拦着道:“这里全是郭鸣做主,这俩副将先不用杀,或许大将军还有问询。” 阴州城为边塞重镇,没有景阳城大,却比录州城大上许多。两个时辰后,袁恩带录州兵马赶到,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朝廷兵马还有百来个活像是出殡的,忙下马道:“我是代录州都尉袁恩,走到半路收到贺小将军的血书,急行而来,不知这些是?” 贺则忙为他们引荐,蒋升开口便道:“余将军乃是我恩师,师父阵亡后我招募本地乡勇出关助战。”他总觉得袁恩的名字很耳熟,半日才想起,这不是给陈文维灌酒的那个守将嘛。 想到陈文维,他自然又想起周瑑,心里顿如乱麻,蒋升决定把那段日子封存心底,等报了仇再考虑。 他们说着话,正巧边耀从旁边走过,袁恩多看他两眼,不由疑惑道:“你这乡勇,怎么还有缺胳膊断腿的?” 蒋升胡乱解释道:“他是出关后被狄人偷袭受伤的,那我总不能扔下他不管。” 袁恩点头道歉,随后道:“贺小将军还要回家,阴州这里不如暂由本将接管。放心,袁某不是冒领功劳的人。” “这个功劳,合该袁将军领,”蒋升见袁恩还要推辞,忙诚恳道,“我无所谓,但袁将军一定得多立几功,就算我不来,袁将军大军赶到,也能轻而易举平了阴州之乱。” 他嘴上这么说,心想我害你得罪了马上要升侍郎的户部郎中,你再不多几个功劳,非得被人活整死。 解阴州之困后,蒋升怀揣袁恩的书信,带着换了新盔甲的队伍转道往允州而去。贺则和袁恩又派了些兵士给他,凑足五百人。 严大将军和夫人见了蒋升,虽不至于像见了救星,却也十分高兴。 蒋升开口便问:“我师父和师叔是怎么死的?” 夫妇俩对视一眼,严夫人道:“大将军和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只知道你师父说要劝降月安吉,自己一个人去了允州两趟,之后有一日他就不见了,只给我留下这封信。” 她递给蒋升一张纸,纸上黑点斑斑,显是很久之前沾的血,上面写着这几句话:“慕清,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已与月安吉同归于尽,打仗太累,真让我觉得这辈子都过够了,所以做了如此懦夫。允州易守难攻,除非先取敌首不可得,希望你能照顾好我的弟兄和部从,多谢。” 严夫人又引蒋升去那条上下都是悬崖的小道,里面还是焦火过境的惨状,蒋升拜了一拜,回首道:“我今后任凭夫人差遣,必竭诚效力,为我师父报仇。” 大将军夫妇接纳了蒋升带来的人,还任命他为校尉,统领一部,把他当子侄看待。 到六月中,大军分两路攻昱州,一路从允州出发,走大路攻克昱州各县,另一路由蒋升率本部绕回阴州,自东侧的山道突袭,直捣昱州后方。 蒋升拿下昱州西边的两个县后,忽天降暴雨,冲毁了那条连接阴州和昱州的小路。他无奈下只得给大军传信,同时强攻昱州,虽破城而入,却因兵士不足在城中与敌僵持。 大军及时赶到,收复昱州后,方偌上报校尉蒋升在连日城战中下落不明。 此时,朝中有关换将的议论甚嚣尘上,严大将军无奈,从速写了昱州大捷的奏章上奏,却被袁恩拦下。他道:“大将军,听说朝中屡屡非议换将,若我们如此上奏,说不准朝中那些人又要说什么本来轻易就能攻取的城池,非要拖延之类的话。不如我们将阵亡将士名册一起递入京城,也能堵堵他们的嘴。” 就这样,蒋升被草草赋予先登之功,出现在了阵亡将士名册上。 ---- 这段和昨天那段还有下一段都只是交待一些剧情人物,跟后续有关系,随便看看就是
第23章 21 大悲 周瑑这回是真病了。 昱州大捷,皇太子突发病症昏了过去,牙关紧咬,水米不进。 偏偏他还是在勤政殿门口,数位重臣面前晕过去的,一时暗流汹涌,非议纷纷,都说是太子得知前线大捷,急火攻心气晕过去的。至于一国太子为何听说好消息反而气晕过去,传闲话的人讳莫如深,直言不可说也。 御医不知病因,周瑑被灌了两日药,才缓缓醒来。 “是我害死他的吗?” 这个问题周瑑从白日想到黑夜,明明上辈子蒋升在数年后还活着,怎么会现在就死了呢?他呆呆地盯着帐顶,只有胸前起伏证明他还是个活人。 “殿下,庆平长公主和驸马看您来了。”小夏小心翼翼地禀报。 但周瑑并没有任何回应,小夏转身垂首道:“长公主殿下,太子殿下一直就是这样,虽说醒了,但也不说话。” “还不是你们这些奴婢不会伺候,御医也都是些废物。”庆平长公主坐到周瑑床前,拿帕子给他擦拭额头,絮絮道:“太子不要多想,还有姑姑在,二哥心中只有他的爱妃,母亲儿子妹妹一概不顾了吗?” 周瑑能听到庆平长公主念叨,还是不想说话。 驸马白炎徵劝道:“太子殿下需要静养,公主殿下同臣回公主府吧?” 门外通报昭妃和常宁公主来了,庆平长公主眼睛都没抬:“驸马请回吧,我再照看太子一会儿,等孤想回去自会回去。” 白炎徵遵命离去,看到匆匆而来的昭妃和小公主忙停步行礼。昭妃略还一礼,见庆平长公主坐在床边,微躬身道:“长公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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