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嵬说道,并非询问:“你是不是吓着了。” “还好。”于观真心有余悸,“然后呢?” “二师兄什么都没有说,后来我挨了顿打,赤霞很快与九幽君决裂,我就去将九幽君抓回,这人又不能杀,只好困住。我将九幽君困在冰狱之后,二师兄带我去了一处焦土,我才知道那儿原先是个小城,因赤霞与九幽君决斗而毁。” “那座小城……”于观真顿了顿,“你原先是不知情的吗?” “没有人知情。”崔嵬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二师兄是怎么做到的,他带着我躺在了焦土上,那里的火焰刚熄灭,泥土还烫,有许许多多的灰烬。二师兄很平静地与我说,也许我们所躺的地方,正是旁人的骨灰。” 崔嵬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正是因我与赤霞轻信了九幽君而死的人。” 于观真皱眉道:“这怎么能怪你呢?未免太没有道理了。” “没有人怪我。”崔嵬低声道,“没有人怪我,是我自己觉得的,赤霞那段时日很颓丧,也很痛苦,她总是来找我,说总是梦见那日的大火,烧得无穷无尽,她好恨自己为什么不在其中,哪怕替一个,替两个,换那座小城的人活下来。” “我知道她心中多么痛苦,我不过是帮她说了几句话,就已觉得十分难过,更何况她。” 崔嵬低声道:“有日我在房里思过,二师兄来给我送饭菜,他问我,为何缥缈主人一事如此坦荡;轮到了九幽君,就如此颓靡。” “我说,缥缈主人一事,我无怨无悔;可九幽君一事,我确实狂妄自大。” “二师兄又问我,赤霞喜欢一个人难道是错吗?我说,这当然不是错,纵然重复千万次,我也绝不认为这是错。” “他便问,既然不是错,你为何后悔?” “因为有人提醒过我,我本可以阻止……” “我顿时醒悟,我并非事事都对,那些人也并非全然都错。” 崔嵬慢慢伸过手去,握住了于观真,低声道:“二师兄就笑了,他说你不是剑阁的崔嵬,也不是天下人的崔嵬,你可以选择自己做怎样的崔嵬。” 于观真慢慢有些明白过来了:“他倒是个很好的兄长。” 崔嵬“嗯”了一声,淡淡道:“我这一生都鲜少畏惧什么东西,这件事却叫我狠狠吃了番苦头,以至于直到如今我都会多思多想,性情都平和许多。我并非全无畏惧之心,只是觉得不必耽于往事。” 这时于观真心里忽然一动,意识到他跟崔嵬的情况简直与九幽君跟赤霞女相差无几,唯一的差别是他的名声比九幽君稍微好那么一点,两人都是男人,而且尚没露出“獠牙”来。 都是男人这点还算扣分项。 仔细想想剑阁居然没把他赶下山去,真是宽宏大量……该说不愧是修仙之人吗?
第129章 了解崔嵬的黑历史虽无助于改变现状,但多少放松了心情。 于观真后半夜并没有再睡着,他与崔嵬随口闲聊来消磨光阴,倒是知道了不少他们师兄弟之间的童年趣事,只是如今五人已去一仅存四,想到谢长源的遭遇不免唏嘘感叹。 第二日天才亮,就有弟子来报,说是赤霞女已醒过来了。 本来说是师兄妹重逢,于观真作为外人跟嫌疑人不便前往打扰,不过他自己没多大自觉,理所当然地紧紧跟在了崔嵬身边,换做平日也就罢了,他现在正处于脑洞过后的心灵敏感期,急需崔嵬大补丸,按一时辰一眼服用,不服不行。 随行的弟子将嘴巴张了又闭,到底没敢说出什么话来。 两人前往赤霞女的住处,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师飞尘大声呵斥道:“我不准!” 崔嵬与于观真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当是情况有变,立即推门而入,只见师飞尘的手高高举起,显是怒不可遏,然而手停在半空之中半晌,到底是不忍下手,最终只能缓缓放下,赤霞女苍白着脸抬头看他,病态犹存,却是浑然不惧。 难怪崔嵬会说他们的感情并不算坏,看来这位三师兄是面冷心热。 于观真将房内情景收入眼底,心中已多少有些了解。 “你……”师飞尘咬牙切齿,他对小师妹总是没太大法子,干脆将矛头指向掌门,“都怪你!你平日对她与阿嵬骄纵过甚,才养成他们俩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现在好了!如今竟说出这等荒谬胡言来,难不成你还要袖手旁观不成?” 掌门“咳咳”了两声,以眼神压下余怒未消的师飞尘,转向对于观真道:“叫缥缈主人见笑了。” 于观真急忙回礼道:“客气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长辈没看见几位,自己倒是实打实地当了段时日的前辈,之后所遇种种,玄素子是方外之人,大巫祝又令人毛骨悚然,如掌门这般和善靠谱的长者没有几个,因此颇有好感。 师飞尘这才看见他,当即转过身来,不冷不热道:“我剑阁有要事相商,不知缥缈主人来此做什么。” 话里话外,就差直接说出一句外人来嫌弃于观真,他对这件事倒是有几分准备,只是苦笑两声,捏着鼻子忍下了,这事儿的确是他不占理:“我听说赤霞道友身体好转,甚是欢喜,因此才厚颜跟着崔嵬一同前来。” 赤霞女讶异地看向他,她为人正直,少想弯弯绕绕的事,见于观真与崔嵬神态亲密,只当他是爱屋及乌,因此对自己照顾关怀,心中本有些因丑奴之事而生的芥蒂怀疑,此刻也尽都烟消云散,不由得嫣然一笑道:“我已大好,多谢于道友关心。” 仔细想来,于观真到底没做什么恶事。 师飞尘却不以为然,正要开口—— “好了,飞尘。”掌门站起身来将其打断,他的目光在众人面前扫过,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叫人看不懂他的心思,“赤霞初醒,缥缈主人赶来探望实属一番好意,更何况若非他送赤霞上山,如今还不知情况会如何。” 于观真猝不及防被点了名,当即惶恐道:“掌门言重,我只是顺手相助。” 掌门哑然失笑:“此言大善,这世间若能人人做到顺手相助,岂不是天下太平。不过既叫于道友觉得拘束,我也不便多提,请坐,啊……我如此称呼,于道友不介意吧?” 难怪这位二师兄能做到掌门人的位置,话说得滴水不漏,言辞妥帖到人心窝子里,三言两句就拉近距离,连给人找个台阶下都不忘加护栏。 “当然不介意。” 于观真欣然入座,心中不由得吊打起出卖莫离愁的叶培风来,人家二师兄,你也二师兄,凭什么你这个二师兄的质量就劣质得活像义乌小卖部批发出来的一样。不过仔细想想,要是叶培风也如这位掌门人一样,很难说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不过看着掌门和蔼可亲,人畜无害的模样,于观真心中忽然打了个寒颤,他现在还有点草木皆兵。 师飞尘的话被堵在嘴里,有点气鼓鼓的,不过总好过以前跟各大宗门商议时被崔嵬拼命拆台,因此一时间倒还能忍耐。 说到崔嵬,他今日倒是出乎意料的安静,这让师飞尘立刻警惕起来,心中暗暗想道:“二师兄的性情素来柔顺,对小师弟与小师妹又颇为溺爱。赤霞任性,崔嵬则是个爱唱反调的顽劣性子,两人从小感情就要好,要是一道请求二师兄,我独木难支,此事恐怕再难有转圜余地,得想个办法岔开话题才是。” 师兄弟相处多年,崔嵬哪能看不出师飞尘的心思,只是不知到底是什么叫他刚刚这般气恼,于是干脆直接地问道:“师飞尘,你为什么跟她生气?” “这是什么话。”师飞尘冷哼道:“我哪敢跟她生气。” 赤霞女将笑脸绷起,显出几分倔意来:“我说过了,你我本无共识,此事我自己去,又不要你帮忙。” 师飞尘本想着忍耐一番,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混账!事到如今还说这样小孩子性子的蠢话,你当你这样说便你是你,我是我了么?都因着你们二人耍性子,无涯宫与天玄门如今对剑阁心存芥蒂,你竟还要为缥缈峰弟子去寻九幽君解火毒,到底有没有想过后果!” 他这一掌直接将整张桌子打成齑粉,木屑簌簌而落,一时间烟尘飞扬。 于观真掩住口鼻,开始后悔自己干什么要来凑这个热闹了,老老实实睡个回笼觉,等着崔嵬回来后再吸一大口不是更好? 可是这话差不多是骂在他头上了,感觉不回不大好,回了又难免有点在人家地盘上挑衅的意思。 不知道现在走人还来不来得及。 “等等,寻九幽君解火毒?”于观真抓住一个细节,不解道,“这是何意,丑奴不是已将他身上的火毒祛除了吗?” 赤霞女本都准备好跟师飞尘唇枪舌战一番了,被于观真一问就岔了气,当即转过身来摇了摇头道:“丑奴不肯,莫离愁身上的火毒虽已经淡去,但始终无法根除,丑奴说……他说有本事你就带着我去威胁九幽君,要么就让剑阁为莫离愁去求九幽君。” 嚯。 于观真想:完了。 当时说出这番话,于观真单纯是为了翻盘,免得丑奴再作乱,这话如果是崔嵬说出来的,大概没人会信他真的打算这么做,可是按照缥缈主人狼藉的名声,他不由得感觉到了心头隐隐作痛,毕竟这就是好人跟坏人最明显的区别。 他是真的想当个好人,无奈做坏人时太逍遥自在总会遭报应的。 就现在的局势来看,于观真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可疑。 这时候仍是掌门出来缓和气氛,他知晓这些话双方听来都觉得刺耳,偏偏这二人的话都有道理,是该好好谈谈,于是索性将皮球踢给了于观真:“好了,此事本应先听听于道友的想法才是。于道友,你那位爱徒是为救赤霞才受此火毒,剑阁上下铭感五内,不论于道友如何抉择,我等都无二话。” 你是滑头鬼吗! 于观真心底暗骂了一声,现在情况更麻烦了,还多个危在旦夕的莫离愁,总不能真看着这孩子去死。 就在此刻,根本看不懂众人脸色的师飞尘英勇地站出来,脸色凝重道:“师兄,无涯宫宫主与天玄门门主已听闻风声,要是为了缥缈峰的弟子开启冰狱,还不知九幽君会提出什么条件,我们又该如何给他们一个交代?” 赤霞女冷冷道:“那你告诉我,莫离愁要怎么办?” 师飞尘故意不看她,平静道:“我想缥缈主人自有办法。” “什么办法?”赤霞女上前一步抓住师飞尘的手,金色的眼瞳紧紧凝视着他,“是什么办法能解决火毒?告诉我。” 师飞尘忍无可忍地挥开手道:“够了!赤霞,你不要再任性下去了,缥缈主人与九幽君交好,丑奴也已交代他是请缥缈主人助阵来解救九幽君,你怎么知道莫离愁帮你是不是一场精心安排的苦肉计!倘若九幽君出逃呢!难道你又要陷剑阁于不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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