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崔嵬……至于崔嵬—— 于观真一直觉得崔嵬生得很英俊,这会儿熟睡着,又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懒意来,曾毕露的锋芒被掩藏在皮囊之下,这个人既是剑又是鞘,。 也许正因如此,峥嵘为天下人所求,而唯独只有崔嵬能够掌控。 于观真轻手轻脚脱了鞋子与外衣,将刚过了水的手贴着自己慢慢捂暖了,这才掀起被子一角躲了进去。这张床一人睡时还算宽松,两个人挤上来就显得逼仄了,他只好侧着身体详细观察崔嵬的脸颊,脑中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最终又都散去了。 “于观真。”崔嵬在半梦半醒之间说话,他仍闭着眼,嗓音干哑,“是你吗?” “是我。” 崔嵬就再没有说什么话了,他的一侧肩膀正挨在于观真的胸口,就轻轻转过身来,用另一只完好无缺的手搂过于观真的腰肢,动作有些僵硬,看起来并不习惯,更何况这样还压着了伤处,他似乎不怎么在意:“睡吧。” 于是于观真什么都没有想,他靠近崔嵬的怀里,透过半开的衣襟贴在温暖滑腻的胸口处,听见了平稳的心跳声。 不过睡着之前,他同样听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这没能阻止于观真陷入梦乡。 梦里有片白茫茫的大雾,于观真在摇曳的芦苇丛里行走,水打湿他的鞋子与衣摆,并没有什么目的,既无来也无去,直到听见遥远传来箫声,于是他突然决定去见这个人,去见这个吹着长箫的人。 崔嵬睡醒时,只觉得身体比往日沉了些,他直起身来,还沉浸在久违睡了个好觉的愉快之中,九幽君的确吸走了大多数炎气,只是皮肉当时已被焚伤,灵力再生时,藏匿于伤处的炎毒就会再度出现,他已不知道多少个睡梦之中惊醒过来,忍耐着痛楚渡过,好在这伤除了疼痛之外,倒也没什么大碍。 他很快就意识到并非是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而是身上多了个人。 熟悉的长辫松垮垮地垂在缓缓起伏的背脊上,于观真用双手搂着他,如同无形的镣铐,将整个人当做囚笼,令崔嵬寸步难行。藏锋客只能勉强低头,望见对方漆黑的长发零零散散地披着,长辫早已扭曲变了形,正以跪坐着的姿态睡在自己怀中,不过他很快就支撑不住这个姿势,慢慢滑落下去。 这让崔嵬的心险些漏跳一拍,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把对方挪回原位,好在于观真最终枕在他的大腿上,隔着厚厚的被褥,将脸颊压在精细的刺绣上,想来过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在脸上印出一条喜人的万寿藤。 于观真似乎察觉到掉下去的危机,将一双长腿曲起,整个人团缩着,显出几分可怜来。崔嵬只好小心地拽过被子盖在于观真的身上,对方正好整以暇地枕着藏锋客柔韧有劲的大腿,丝毫没有改变睡姿的打算。 崔嵬就这样看了会儿于观真,望见一颗黑色的珍珠,枕在雪白的肌肤上,映入碧水般温柔的眼瞳之中,他谨慎地伸出手探去,谁知珍珠上还带着炙热的体温,如同触碰于观真本人。 于观真没有睁开眼,在崔嵬缩手前捉住他,语调慵懒,带着十万分的记仇。 “崔道友,眼下这样才叫做伤风败俗。”
第127章 时辰还早,于观真并没有起床的意思,他的手松松搭在黑珍珠上,双眸又再紧闭。 “放我下去。”崔嵬有些好笑地理了理他的大辫子,柔声道,“我去准备早点。” 于观真枕着他的大腿,哼哼笑起来:“要是昨日那种晚饭变夜宵的早点,那还是免了,我宁愿你在这儿给我当人肉枕头,也好过得苦等到正午才能吃上这顿早点。” 他有意调侃,身子倒是实诚地轻轻抬起,连眼睛都没睁开,等着崔嵬借机溜下去后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躺姿,只是被褥团成一鼓,如云般堆簇着他,不是漏了背就是漏了腿,只得一缩再缩。 崔嵬将被褥拽拉过来一点,给他重新盖好,这才瞥见桌上放着的那盆水,用受过伤的那只手沾了沾水,只觉得寒意入髓,便立刻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端着水盆离开了房间。 等到于观真醒来,太阳已升得老高,斜照他的肩膀,晒得好似火烧般的烫,他眯着眼在床上摸索好阵子,摸不到自己的等身崔嵬,入手绵软,大半被子都被卷到了他自己怀里。 崔嵬呢?! 于观真惊悚地倏然起身,仔仔细细查看了下整张床,愣是没能找出第二个活人来,外头也没听见半点声音。 睡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睡醒就没了一个,这被窝是会吃人吗! 这时门忽然被推了开来,来人正是崔嵬,他还端着早点,险些撞上要出门找他的于观真。 “你……”于观真声音一顿,看向了崔嵬手中的早点,喃喃重复道,“早点……”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原来吃饭这事儿不是做梦。 “是啊。”崔嵬应了一声,他看着于观真的神态就将事情猜得八九不离十,心中很是受用,“不过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随便挑了几样,先坐下吧。” 两人安静落座后吃起早点来,粥是热的,腌菜是凉的,还有做成各种形状的包子与两碗汤。 “你的手艺要更好点。”于观真忽然开口,他正将只小猪包用筷子一分为二,热气飒飒扑面而来,丝网般的白面底下藏着浓郁的肉香,于是吹吹凉,等着塞进嘴里,懒散道,“我还当你大清早起来给我做饭去了。” “慢慢吃。”崔嵬正在搅自己的粥散热,“我也睡迟了,要是给你做饭,只怕你真要到晌午才能吃上了。” 粥熬得有些过稠,于观真讨巧地用勺子在上面刮过,闻言险些没忍住笑来,便赶紧咬住嘴唇,故作严肃道:“你这人不老实,居然指桑骂槐地抱怨我起晚了,崔道友,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这时崔嵬已开始喝粥,无可奈何地瞪了于观真一眼,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当做贿赂,总算将一顿早饭对付过去了。 有时候于观真会觉得崔嵬的规矩实在有点儿有趣,尤其是食不言这一点,他看着崔嵬收拾器具,捧着脸问道:“崔嵬,我在想,别人要是在你吃饭的时候说些难听的话,你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打倒未必,动手肯定是性命为重,可是大放厥词就很难说了。 崔嵬觑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明白这脑袋里怎么装着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蹙蹙眉,寻了根干净的筷子随手扬去,只听“铮”地一声响,筷子已没入墙壁,藏锋客简洁道:“这就是办法。” 好残暴,我喜欢。 于观真凑过去看了看筷子,费劲地拔了拔,最终只拔下来半截,另外一半已经断在墙里头了,他忽感觉阵恶寒,转头看见崔嵬正在勤快地收拾着碗碟,宛如男人梦想之中的贤妻,只不过前缀可能要加个极度危险。 就……还挺带感的。 吃过饭总得消消食,于观真走到外头去,看见晨曦似碎金铺撒在万兵池上,清风吹皱,令人想到沙漠上翻涌的沙浪,只是寒意仍挥之不去,大抵是因为如此,这座山峰寂静无比,莫说人音,就连寻常的鸟雀虫声都听不到。 不多时,崔嵬就来到了他身边。 “你平日住在这里,觉不觉得寂寞?” 崔嵬倒没觉得有什么凄清寒苦:“职责所在。” 于观真看着远处茫茫云雾,一时间有些出神,他原本以为来到这个世界会觉得非常无聊,可实际上大多数时候他都在跟自己的性命赛跑,刺激得仿佛报了个体验馆的长期危险项目,还带三无——无保险、无安全、无售后的那种。 寻常穿越者要担心的柴米油盐,他一概用不着担忧;不过大多数穿越者能得到的荣华富贵,对他也如过眼烟云。 就连眼下这点幸福,他都要担忧会不会被缥缈主人破坏。 “对了,你之前跟我说,九幽君与我之前有一样交易,我会为了他手中的那样东西会闯入剑阁相助?”于观真想正经点谈谈这件事,“我此行来,并不是为了这个。” 崔嵬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等等……闯入剑阁是何等大事,没有相等的报酬,缥缈主人绝不会轻易动身,而九幽君如此笃定,必然是这样东西非常重要。”于观真若有所思,“好人的行为难以预测,很难说是道德感还是正义感,可是坏人分辨起来就简单容易多了,他们只会为利益行动。” 崔嵬:“……” 他虽有些不明白于观真为何要如此称呼失忆前的自己,但明智地没有开口。 于观真的心一下子沉下去:“这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 “如果他能为了九幽君手中的东西不惜闯入剑阁,甚至愿意对上你,说明这东西极为重要,那他在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出事时就会来夺走——人在必死的局面前一定会做最后的挣扎,问题就是他没来。” 除非缥缈主人自信自己绝不会死。 崔嵬少见的有些糊涂了,他困惑道:“……死?何意?” “如果不是他死,那就对了。” 之前于观真曾问过方觉始有关夺舍养魂的问题,这个世界的情况与前世小说描写的差不多,都是有伤天和,会挨天打雷劈,而且夺舍也好,养魂也罢,都只可能活下一个人。 如果于观真的确是缥缈主人抓来抵消灾难的,早该死在当时,可现在身体的主人是于观真而不是缥缈主人,这点让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缥缈主人为了活下去甚至不惜在身体里布置线蛊,这种人是绝不会在性命大事上出半点差错的。 在于观真旁敲侧击有没有可能共存时,方觉始语出惊人,他说:“你身上之前那条虺不就是如此吗?” 虺! 直到现在,于观真才恍然大悟,他再是如何聪明机灵,也不免走入误区,总是想着这个世界有没有前例,却忘记了自己曾经看到过的那些书籍。许多不可为,不可能的事,在缥缈主人的手下都变成了可行,尤其是这个天才同样是个疯子,他不畏疼痛,不惧失败,将五个徒弟的精神跟身体一同摧毁都要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的,未必等于不存在。 他曾经以为缥缈主人刻意延迟愈合的机会,用心头血喂养虺蛊是为了多一样保命的武器,如今想想,也许不止如此,也许对方本来就是在实验能否在一具身体里兼容两个魂魄。 可要是如此,玄素子与阿灵早就看出来才是。 对了!实验还没有成功,不论缥缈主人想做什么,他的实验还没到令两个人类魂魄共存的地步,而意外让他不得不将自己拉到这具躯体里,而本人则藏到某个地方去……… 于观真的脸色微微变化,他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性。 “当时阿灵看见要死的人并不是缥缈主人,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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