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崔嵬不知他为什么没头没尾地问起这事儿,有些疑惑道,“怎么突然提起她?” 于观真一把抓住了崔嵬的手,喃喃道:“我想错了,我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阿灵、玄素子、大巫祝他们看见的都是我,而不是缥缈主人,所以大巫祝才会说夙愿得偿,才会说他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而来。当时死的人是我,不是缥缈主人,所以我会出现在那个怪异的时间……” “不是白鹤生盗剑!”于观真一字一顿道,“这个意外不是白鹤生,只是时间上的凑巧而已,是我当时要死了,缥缈主人不得不提前将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可是他还没有完成实验,所以才把身体给了我。可他为什么这么做……” 于观真一直在想之间的关联,他疑心过几个徒弟,也考虑过时间的改变,还想过缥缈主人到底是生是死,许多地方都有线索,可只要追下去就会断裂开来。 崔嵬虽还没听得太明白,但他反应极快,已抓住了几个重点:“你不是缥缈主人?” “你难道真想与缥缈主人谈情说爱。”于观真苦笑起来,他低着头,将两人牵着的手举起来放在自己另一处掌心上,轻声道,“难怪玄素子前辈会说人总是会改变的,如今我就是我,没必要在意太多。” 他曾愤怒于玄素子所说的那些话,如今却觉得那些话竟是句句真心。 “所以你才说自己是于观真。”崔嵬想到什么一般,挑眉道:“在外人眼中,我确实正在同缥缈主人谈情说爱。” “在这样敏感的时刻,我实在不应当说这件事的,免得徒增怀疑。”于观真没心思理会玩笑话,紧紧抓着他,如同海浪之中飘摇的一艘小船,看不见前方,也找不到退路,若不死死抱住崔嵬,恐怕自己早就要沉没下去了,“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于观真不敢说得太清楚,有些地方只是含糊带过,总算把自己还魂到缥缈主人身上的事跟猜测说了个清楚,崔嵬却若有所思地问道:“在蓝府相见,直至如今,都是于观真,不是尘艳郎,对吗?” 于观真点了点头。 “这就足够了。”崔嵬点点头,他看着远方,忽然微笑起来,“难怪你见万兵池时,我说收万兵与你纳峥嵘算是有缘,你却那样不开心,只因这是唯一一件你不曾对我做过的事。” 于观真讶异道:“你只有这些想法?” “如你所言,我并非与缥缈主人谈情说爱。” 崔嵬轻声道。 “而是同于观真风花雪月。”
第128章 情话归情话,情况归情况。 于观真听了心中固然受用,可想到这个猜测未免过于骇人了些,又勉强笑道:“不过也许是我多心了,说不准只是巧合而已。” 而且要想验证这个观点到底准不准确,还得找九幽君一趟,最好是知道两人当初到底做过什么样的交易。任何人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找九幽君都可以,唯独于观真不可以,他很清楚崔嵬对自己全无怀疑,却不能压上整个剑阁做陪。 不要说崔嵬了,就连于观真都不敢信任自己,他根本不清楚缥缈主人会不会留什么后手。 如果真的把九幽君放出来,按照崔嵬手上的伤势来看,不说毁天灭地这么夸张,剑阁是必然要毁于一旦了。 而且原主人的生死不明,却阴魂不散,当于观真了解得越多,就越感觉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盯着自己。 最初时,于观真只认为缥缈主人是个冷血残酷的狠人。后来回到缥缈峰上,从藏匿的书籍上来看,他在这五个徒弟身上都倾注了相当多的心血,于观真还以为此人多少有些感情,只是表达出了差错或是相对较少。 可是经历过巫月明的梦境与莫离愁的诉说,他又慢慢意识到缥缈主人所倾注的热情是为了自己的所有物,甚至根本不在意几个徒弟能否承受。 如果把这五个徒弟当成不同的项目来看,就完全能理解缥缈主人所谓的“情感”了。 这也促使于观真有了截然不同的思路。 人总是会为自己奔走,因此于观真最开始认为缥缈主人是病人在慌不择路地寻找药方,却忘记了对方很有可能是位毫无道德感的疯狂科学家,在等着新项目的结果。 这五个徒弟,很有可能是线索,也有可能只是工具人。 无论如何,于观真都无法否认自己临时起了退缩之意,他并不想再追查下去,也不想破坏现在的安宁。 最好的结果是缥缈主人早已经死了,只是留了一堆烂摊子给自己,一路追查而来的种种线索都是机缘巧合。 最坏的结果是缥缈主人正在终点等着自己,而自己毅然决定羊入虎口。 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死了,如果他真的死了,又能如何?他要抢夺这具身躯,还是泰然回去面对死亡。 于观真之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崔嵬,除了信任之外,还觉得如鲠在喉,迫不及待想要与一个人分享自己的恐惧。 只是这个猜测并未因为吐出来而缓和多少,反而如影随形,叫于观真日夜不安,半夜甚至都睡不好觉,这几日来他总是重复做同样的梦魇,梦里他与镜子里的自己相对,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一惊一笑,对方从镜中、水中、月光中、暗影里走出来,毫不犹豫地勒住他的咽喉。 “于观真。” 崔嵬的声音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于观真努力在对方的手上挣扎着,他缺氧的大脑努力处理着声音的源头,却没办法传过来。 咽喉处的力道慢慢松了,于观真咳嗽着,随即惊慌地喊道:“崔嵬!你在哪里!” 再没有什么缥缈主人了,于观真只是在黑暗里打转,四处黑漆漆的,一条路都没有,他回不到过去,也走不回未来,好似被遗漏在时间的夹缝里。 他咽喉处滚烫,似与什么紧密贴着,好似火烧了起来。 于观真想要施法,却不见半点动静,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崔嵬,救我!” “我就在这里。” 崔嵬的声音围绕着他,层层叠叠,那火焰褪去了,喉咙不再干涸,于观真觉得自己被声音包裹住了,稍稍有几分安心,却又委屈地喃喃道:“可是我看不见你。” 那声音似乎轻笑了下,很快就淡去了。 “别走!” 于观真猛然惊醒,他一下子从床板上挺起身来,脸上冷汗潺潺,凝望着坐在床边的崔嵬。对方正在清洗巾帕,水是温热的,贴在冰冷的肌肤上显得有些炙热,崔嵬很耐心地将他额头上的冷汗擦去了,想来刚刚感觉到的火焰就是来源于此了。 “互帮互助。”于观真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笑起来,努力想开个玩笑缓解气氛,“算你偿还我之前半夜起来帮你擦伤的人情了。” “你很害怕?”崔嵬不为所动,难以明白他的心思,看于观真神情不如往日镇定,不免有些忧虑,“为什么?” 于观真苦笑了下:“应该我问你为什么才对,你是怎么做到毫无畏惧的,难道你一点也没有想过,也许我已经死了吗?” 崔嵬仔细想了想,然后拍了拍身侧,让于观真让出点位置来,自己躺了上去,他紧紧挨着于观真,仰着脸,声音听起来有些温柔:“我给你讲个故事听吧。” “好啊。”于观真靠着他,实在不想多动,“说来听听。” “……我先问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师尊当年为何会选二师兄作掌门人?” “难道不是因为谢长源失踪。” 崔嵬哑然失笑:“当然不是,其实冥冥之中,我们都明白师尊一定会选二师兄。毕竟大师兄纯直过仁,三师兄注重名利,而我的行事作风太过随性,若非是二师兄这些年帮忙,恐怕早就被逐到山脚下去了。” “你这样厉害,谁会舍得呢。”于观真低声道,“那他们岂不都是傻蛋。” “这话在十年前叫我听了,一定很开心,我说的这个故事,便与十年前的自己有关。”崔嵬轻声道,“我年轻的时候戾气极重,那时赤霞与九幽君相好,各大宗门都颇有微词,唯有我不太在意,因为我信任赤霞的眼光,相信她绝不会选错人,因此做了些傻事。” “什么事?”于观真心头一紧。 崔嵬轻笑道:“九幽君是何等麻烦人物,各大宗门便来剑阁要个说法,软硬兼施,有的说我们竟与邪魔外道沦为一伍,还有的想要苦口婆心地劝剑阁将赤霞逐出宗门。其实他们不过是想我出手与九幽君一战,最好将人擒下,就如同与缥缈主人比试一样。” “旧恨在前,我对各大宗门都很不耐烦,当然他们对我也是如此。于是我便说你们有这样的本事在,何不自己去除了九幽君。三师兄对我的话很是恼怒,我却不买账,狠狠折了他们的面子,这些人颐指气使惯了,哪听得了这些话。于是便有个人气急败坏,说:难怪当初在缥缈峰一战,只活下你一人来,原来尽是一丘之貉。” 于观真绷紧了嘴角,低声道:“然后呢?” “我当然是很气恼,甚至想要动手,直到二师兄将我拦下,说会给众人一个交代。”崔嵬淡淡道,“他并未责怪我,只说人也好,剑也好,过刚易折。从前就一直是这样,剑尊教授我剑术,师兄教授我道理,正如峥嵘虽是剑尊所铸,但剑鞘却是二师兄所赠。” 于观真想这话真是意味深长,又想到那位三师兄的面容,斟酌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算不上不好,三师兄一心只为剑阁,师兄弟对他而言还要排在其次,在他心中,剑阁胜过一切,甚至……胜过初衷。”崔嵬倒是没有什么抱怨,“各大宗门离去后,我与三师兄吵得很凶,他怨赤霞令剑阁蒙羞,恨我方才肆意妄为,甚至不惜翻出当年旧账。” 于观真叹息道:“又是缥缈主人?” “有,却不止。”崔嵬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当时多么顽劣,心比天高,又目无尊长,他说一句,我便顶过一句。后来三师兄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斥责我说要不是剑阁,我怎能有今日。” “我同他说,剑阁有千百计的弟子,为什么峥嵘剑却只有一人。”崔嵬淡淡道,“难道只有剑阁才成,我去了其他地方,就再不是现在的崔嵬了?从来都是剑阁需要崔嵬,而非是崔嵬需要剑阁。” “三师兄怒气冲天,要请师尊出关责罚我。”崔嵬叹息了一声,“我对他当真是一点儿畏惧之心都没有,连他离开也不管不顾。” “可是二师兄叹息了一声,就令我惶惶不安起来,我知晓他与三师兄不同,倘若他觉得我做错了,那我十有八九定然犯错。” 于观真对崔嵬当年的狂态多少有点瞠目结舌,终于明白为何对方的剑叫做峥嵘了,年轻的崔嵬简直就是峥嵘两个字的巅峰。最可怕的是,崔嵬的确有这样的本事狂妄,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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