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骓期对于眼前这个必然的失败者胸有成竹甚至口出狂言的行为很不理解,他只能理解为时松疯了。 他不打算与这个疯子多费口舌,手上一动就要抹脖子。 不料时松早计算好似的一扭头,低首旋身避过刀锋,闪至旁侧,甚至百无聊赖般伸臂开了个肩。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 时松也不知朝谁摆了摆手,语气平常道:“拿下吧。”
第85章 时松尾音刚落,张骓期身旁跟着的那些个军中人纷纷拿刀对准了张骓期。 张骓期瞪大双眼,登时惊然无措,完全被这状况弄糊涂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对自己刀剑相向。 这些可都是京都守备军里的佼佼者,都是罗虔精心挑选的手下,怎么会听时松的话? 张骓期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 他面如土色,根本不敢细想,如果这些已经叛变,那罗虔是否也反了水? 或者说这根本不是叛变,而是蓄谋已久,那么现在皇宫的情况……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局势已然彻底反转。 原本处于下风的两人已然成为上者,而跟着张骓期的人最后却亲自将他收押。 萧予霖依着旁人扶起,目光却落到了远处被带走的张骓期的背影上,莞尔道:“我倒是不曾发觉,你和子……越发像了。” 他终究是没道出那个人的名字。 时松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走,而是岔开话题道:“宫里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昭王那边,已经让赵曲安去了。” “遇归呢?” “和魏大将军在北宫门,今夜准备潜入进去。” 萧予霖点点头,他看着时松突然问道:“小时,你有想法吗?” 时松装糊涂道:“王爷不妨把话挑明了说。” 萧予霖却回之一笑,应道:“用得着挑明吗?其实你身份才传出来时,我并没有很震惊。” 时松也不意外:“王爷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吧,只是当初你问我那些话时,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丝不同。” 从萧洛宁出嫁那日的城头闲聊,再到年初时松在宫宴上找赵余勤,萧予霖心里大概也有了个底。 毕竟,没有谁会对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如此上心。 他没有去求证也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只是尊重时松的选择。 他笑意未收道:“多少会有感慨吧。” 一阵良久的无言,最后是时松先打破的沉默。 “没有。”他顿了顿,又把话补充完整了,“我没有想法。” “多少人求而不得?你却连一点念头的没有,你难道都不为自己做打算吗?”萧予霖抿唇思量,“若是你想的话,我——” 时松立马开口打断:“王爷多虑了,我只是想活着,然后……”然后去找他…… 他终究没勇气把话说完。 两人刚出大牢,就要上王虎接应的马车时,时松却猛然顿住了。 “等等!”他望着于沉云下掠过的飞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惊变,“漏了……” 萧予霖不明所以:“什么?” 时松没有回他,忽然间想通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么……” “什么意思?”萧予霖从这只言片语里察觉到他说的不简单,不自觉皱眉。 时松自顾自理着条理:“我以前以为,张世晓与米赛格有所往来,纯粹是为了借兵造势。但现在看来,我好像想错了。依照他手中自认的势力,要想造反,是完全够的,用不着冒险大老远找黎古借兵。那他当初为什么要找米赛格呢?” 萧予霖疑道:“另有其因?” “对了,新主继位,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臣服听从的。”时松眉间越来越紧,语气越来越沉,“身居高位,总要有旁人的把柄拿捏在手,才好控制。” 他猝然抬眼,继续道:“所以,他确实是在铺路,不过是为他功成之后的路。他想以米赛格的过错威胁黎古,巩固新主地位。” 萧予霖听了这些脸也沉下来:“我倒是小瞧了这位野心勃勃的尚书。” 时松颇为头痛地揉了揉眉心,难得愠道:“疯子!这一步落得如此之险,也不怕这盘棋下完了真引火烧身!” “王虎!”他对着马车上的人喊了一嗓子。 “公子。”王虎下马老实拘礼。 这称呼是他返京途中寒梅习得的叫法,也是时松的意思。 时松快语道:“令人快马加鞭传信给桐州,让范桂屹带兵去酉州阻止周珂开关,势必两天内传达。黎古兵可不好应付,酉平关破了可就完了。” “是!” 王虎应得干脆,安排得也心甘情愿。 其实先前才被时松要挟时,他也想过要逃,去搬救兵。可最越往京都对天下的局势就越为清楚,现在看来,跟着时松倒不失为一条明路。 当天夜里,时松写下一封信,当初哈步给的牛骨哨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片刻的功夫,猎鹰高翱,脚下绑着时松落笔的信纸,朝西而去。 时松望着远去黑鹰出了神。他知道,黎古定然不会轻易出兵,米赛格肯定是背着乸尔王遣兵。如今,给哈步传信,或许能拜托他拖延些时日。 不过哈步在黎古军中无甚威望,让他设法拖住米赛格也不是长久之计,重要的是,得阻止酉州的周珂和吕缚开酉平关。 酉州水路直通京都,不管是酉州还是黎古,若是张齐敬发话,定然直逼京都,这繁华之地不出半月必然沦陷。 所以酉州必须“收复”,京都无人可派,只得从桐州调兵过去,这注定会是一场硬仗。 时松无奈轻嘲,后齐人打后齐人,也是乱得可以了。 他在柏秋行书房里呆坐半晌,起身剪掉一烛,头也不回道:“王爷已经出来了,你不回去,还跟着我做什么?” 寒梅从门扇后现身,似是翻了个白眼:“王爷那边人手众多,自然不必让我操心。倒是你,身边可用之人少之又少,我担心你忙不过来,所以又回来了。” “麻烦你下次编一个好点的借口,或者把你脸上不乐意的心思收一收。”时松放下剪刀,回到案旁取下一支毫笔舔墨,“你不愿跟着我,我也不是强人所难的人,回王爷身边吧。” 寒梅抱臂靠门,淡声道:“我若是能随心所愿,此时也不会在这儿了。” 时松不作声,莞尔才道:“我总觉得,你这性子,倒是和怀安更像一点。” 寒梅默了默,哼笑一声,状似不以为意道:“‘易主’了这么些年,不像也该像了。” “只是如此么?”时松问得不咸不淡,看不出情绪。 “你想说什么?”寒梅神情更冷。 时松揭过这个话题,没再与她理论她该去哪儿,也没打算与她谈论和谁更像一点。他知道寒梅此举是萧予霖的意思,不是监视,而是出于真正的关心。 他如常落墨,安然受之,眼也不抬道:“宫里那头如何了?” 寒梅也当做无事发生,应道:“魏大将军还潜伏在北宫门,罗定骞按照原计守在安定门,魏侍郎已经进去了。” “张世晓呢?” 寒梅:“放心,已经派了人传伪信,姓张的还不知道。不过依照张世晓多疑的性子,瞒不了多久。” 时松专注笔下,一心二用应道:“不需要瞒多久,无论他知道与否,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只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他更容易些罢了。” 他又交代了几句,才将寒梅遣了下去,偌大书房又只剩他一个人。 待墨迹铺满宣纸,时松才搁笔,以前柏秋行总是会在此这般练字。 松子趴在桌上舔了舔毛,然后又安然睡过去。 时松将目光落到旁侧书架的箱子上,那是柏秋行练完字的藏卷。 他取下木箱,准备把自己这张也放进去,打开后却不自觉翻阅起来。 那些字迹如柏秋行人一般,周正又好看,赏心悦目吸人眼球。翻了不知道多久,忽然有一张突兀的草纸硌到手。 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赫然撞入眼帘——“大人柏子濯”。 时松看见这个愣了一瞬,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了。他的字迹,他记得,这是他才来时第一次写下的。 他置之一笑,自言自语道:“我以前的字这么丑的吗?” 松子不会说话,团成一团舒服地打呼,没有人回他,他就定定呆呆地看着手上的纸。 过了好久好久,时松像是再也忍受不了,所有的负面情绪顷刻间爆发。他蜷在椅子上抱住自己,埋头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书房外是夜静的虫鸟鸣声,书房里,只有时松哽咽啜泣的声音。 第一次,这是柏秋行死讯传来后,他第一次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反复问着自己。 哭过后,他又开始偏执,又开始钻牛角尖,又开始去信那个渺茫的可能,柏秋行没有死。 如此反复,道不清是折磨还是宽慰。 夜已过半,皇宫里却像是没有黑白日一般,这时各宫各殿还都是重兵巡逻把卫。一人混在其中,在长廊拐角处偷摸溜进了偏角,而后推窗而入。 萧予寄听见窗户边上的动静,立马翻身坐起,顺起烛台持以戒备之姿。 他现在危如累卵,被囚禁于此,不由得风声鹤唳。定睛看清了来人,才大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兴奋。 “魏小爱卿!”他欣喜若狂,下了床连鞋都没穿,趔趄几步,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魏忱。 魏忱有模有样地单膝跪地:“微臣是来救驾的。” 萧予寄目光澄亮,狠声道:“去,去给朕杀了张世晓!” “皇上,微臣自当遵命。不过——”他没等萧予寄发话,自顾自起身,一抬笑眸,“皇上可否答应微臣一件事。” 萧予霖霎时满眼希望:“你说,什么高官权位、荣华富贵,朕都给!” 魏忱抬眸与他相视,慢吞吞地应着他的话。 “微臣想要,皇上让位与离幽王。”
第86章 魏忱说这话时依旧温声和气,看不出半点阴谋的影子。 尽管有先皇的拟诏,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这天下自然会有不满者。若不是怕萧予霖上位后名声不好听,他也不必费那么大一番功夫陪萧予寄演戏。 萧予寄闻言立马色变,一把将他推开,难以置信地打量他,他倒吸一口凉气:“若是朕不给,你又当如何?” “若是皇上能保住自己这条命,再来与谈条件也不迟。” 萧予寄后退两步,用烛台指着他,怒不可遏道:“朕就知道你与那条狗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朕不答应又如何?既然你这么想把这宝位捧给那畜生,朕就不信你会冷眼旁观拱手让给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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