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松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喝了多少?” 时松犹豫片刻,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不多,就一点点。” 一整壶就被他压缩成了一丁点,撒起谎也不心虚。 不过,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骗柏秋行。总之,直觉告诉他,就这样说准保没错。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错的。 柏秋行毫不留情拆穿他:“那你为何一直待在崔言房间里?”他语气带有一丝不以为意,随口一说,“讨得经验,然后一起睡觉?” 时松突然敏感,脑子“嗡”的一下,他想起来才来的第一天,王启那一伙人提出的那个无耻要求。他极力压下反胃感,一阵火气上头,口不择言吐出几个字。 “柏子濯你觉得我是哪种人?” 时松错开身,带着怒气就要离开,手腕却蓦地被柏秋行攥住了。 饶是柏秋行也没见过他这般真生气的模样,他没想到这句话会刺激着他,似有些无所错,可又道不出什么话来。 时松没看他,捋了口气,挣开道:“大人,小的虽卑如草菅,但也是堂堂正正,做人做事都是光明磊落的。可能在您眼里,小的就是一江湖术士,您也没瞧得起。” 他垂下头,揉了揉刚刚被死死攥着的手腕,他挣得厉害,连带手背处的净白肤色,也显出一层薄薄的红,言道:“可是我并不觉得我这种江湖术士就该是低人一等,任人羞辱践踏尊严。哪怕抛开你所谓的客卿,就算我只是你府中的下人,那我也是凭双手吃饭。” “我自认问心无愧。” 他之前跟柏秋行未有接触的时候,也是勤勤恳恳地做事,没有一个馒头一顿午餐是白来的。 他不知道柏秋行说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这让他很不舒服。他知道很有可能是无意的,可他无法控制自己突如其来的脾气,或许因为堆积的委屈,在弱风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就一股劲地全然往外迸。 无声无息,却一下一下地刺着人的心头,有些疼,但更多的则是酸楚。 他想回家,他想离开这个毫无归属感的地方。 没等柏秋行回他什么,他就自己回房间去了。 没有狼狈也没有不堪,不是落荒而逃,也不是羞愧难当,他和平时别无二样,挺直了脊背走回房间。 柏秋行愣在原地,指尖缩了一下,手上还留着时松的余温,背影却早已消失。 他从来没把时松当江湖术士,也从未有瞧不起他,更没有想过羞辱践踏他。 他说那句话只是…… 他在心中翻找理由,只是什么?只是有些气不过? 对,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他骗自己,不仅骗了自己,还玩忽职守。
第18章 晨曦微光洒进山林,看似耀眼却无甚温度,到处都充斥着秋意。早起的人里外忙碌,又一次清扫检查了围猎场,毕竟天子在这儿,出不得一点差池。 前方的围猎场依旧热闹,后面的马场比昨天多了些人。 时松整个人懒洋洋的,许是早晨和柏秋行争执过一番,他现在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不过这并没有阻止他的求学精神,他还是到马厩里挑马去了。 他不会挑马,原本崔言要来帮他挑的,顺便给他指导一下如何策马,结果临了被人叫走,让他帮忙去搬点东西。崔言便只好应下,待忙完再来。 时松在棚子里逛了半天,最后牵了匹和昨天那匹疯马一样高的出来登记。他想,依着柏秋行挑马的标准来,总是不会错的。 一想到这儿,时松不知不觉把册子上的名字写成了柏秋行。 时松看清后直皱眉,“啧”了一声,烦人的家伙。 最后也懒得改了。 他并没有立刻上马,而是牵着马去到一旁,反手就将马栓到了围栏木桩上。 因为他找到了更吸睛的东西——稻草箭靶。 那几个靶子在马场最偏僻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许是供来给公子小姐们打发时间的,不过这些人打发时间的方式,往往是在前方的围猎场上相亲……欣赏技艺。 与箭靶相对的地方放着一张木桌,上面摊着几张长弓。桌旁还有箭筒,零零散散的有好几支。 时松就站在这里。 从古至今,没有谁能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 时松也不例外。 他拿起桌上的弯弓,掂了掂,比想象中的要重几分,不过也并没有多费劲。他有模有样地举起在眼前比划了一下,闭上一只眼瞄准箭靶,没有架箭矢,空弦一拉一放。 手感好极了。 于是他信心满满地从箭筒抽出一支来,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动作,不同的是,这次不再是空弦。 他肃容认真,盯着箭头,又瞄了瞄箭靶,手上一松,箭镞离弦往前奔去! ! 很好!没奔两步就掉了。 时松看着一步之遥的箭矢栽在了地上:“……” 他甚至不用动,弯个腰的功夫就把长箭捡回来了…… 刚捡回来,就听见传来一阵小孩儿的笑声。 时松闷闷的,拿着弓箭四处张望,侧方果然立着一个小孩,约摸五六岁的模样。 时松低头看着他,他也正仰头看着时松,眼睛都快笑没了。 时松蹲下身与他齐平,没好气问道:“小屁孩,你在笑什么?” “笑你啊。” “……”时松无言,自己也是嘴贱,明明心知肚明还要再问一遍。 小孩儿叉着腰说:“你好笨啊,这都不会。” 时松看他一副自信心爆棚的模样,也没恼,毕竟自己也没和小孩子计较的习性,他一扬下巴问道:“那你会了?” “会啊。” 时松毫不客气把手里比那个小孩还高的弓递给他,一副看戏的模样,说道:“那你来。” 小孩摇了摇头,指了指比自己还高的桌子,说道:“你这个太大了,给我找个小一点的。” 时松起身,果真给他找了一把小的,不过也没多小,只比那小孩矮大半个头,那是最小的了。 小孩接过来,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他力气不足,所以往前走了好几步。但那个距离也算不得近,至少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要想射中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更何况这么一个小娃娃。 时松跟在他旁边,看着这个自信小孩能比自己厉害多少。 结果那小孩刚起手,还没发箭,时松就有些被惊住了。至少他可以确定,这小孩子没有说假话,因为他拉弦的弧度比自己大不少…… 他有些自闭。 箭矢哗然而过,破风直入。 小孩看着那一发箭,突然摇头叹了口气。 时松看了看,虽然没有中红心,但在靶上了,再怎么说,也是中了的。 他问道:“你叹什么气?这不中了吗?” 小孩扔弓,昂首道:“这弓不行,平时我都能射中那个红点的。” “……”时松更自闭了,这世道,小孩都比自己厉害…… 时松问道:“你是哪家的小孩?”他怀疑这个娃娃是哪家将军府的,甚至怀疑会不会是他偶像的私生子…… 小孩笑眯眯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头。 一般小孩这种动作,准保是吹耳朵这种恶趣味,时松心说,自己才不会上当。 没过两秒,他就把心里说的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蹲身侧耳,小孩在他耳边吐出四个字。四个字就把他炸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死。 那四个字是—— “我叫萧耒。” 萧耒,萧予寄与魏悦嫡出,当今昭王,东宫之位的首选。 “……殿下,您身旁怎么就没个伺候的人?”时松脸色难看,他刚刚叫了这位未来可能的太子,更未来可能的皇帝,为——小屁孩。 如果萧耒身边有人,他也不至于不认人了。 萧耒四处张望,短短的食指轻放在唇边:“嘘,我偷偷溜过来玩的。你别跟我父皇告状。” 时松:“……”我哪儿敢啊。 萧耒突然拉住他:“你陪我玩吧。” “……为什么是我?” 萧耒想了想:“因为你长得好看。” “?”时松起身望了望,想摆脱这个小鬼,“可是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殿下不若找其他人去?” 萧耒又道:“因为我觉得你很笨。” “??”时松没搞懂,这是什么理由?小孩子的脑回路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去揣度。 “需要我这个聪明人带你玩。” “???”时松想了想,心里陡然生出一计,“殿下,我方才看见了怀安公主。” “三姑姑?” 时松点点头,一脸认真地哄小孩:“正是,她那边准备了糕点,她说要是让我碰见殿下,就传话让殿下过去吃糕点。” 小孩子没发现逻辑的漏洞,也没怀疑,真就屁颠屁颠跑去找萧洛钰了。 果然,对付小孩还得用小孩的办法。 时松看见萧耒跑去围猎场后,便专心钻研起弓来,这下总没人看他出糗了。 他加重了力道,扯着空弦,看着弧度比方才大了不少才满意了些。 他又一次抽出箭架在弓上,勾着弦使劲往后扯了扯。 时松偏头瞄准箭靶,正要松弦的那一刹,长弓木柄下方突然多出一只手来,托着长弓往上抬了抬,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肘正被人抓住往后带,而后被轻轻压平。 时松惊然,刚有动作,便听见耳侧后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别动。看箭靶。” 是柏秋行,他心里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虽然早晨还吵过……总之,不是韩直,一切都好说。 时松没开口,依言透过长箭盯住箭靶。 其实是有点吃力的,这张弓已经超出他能拉起的弧度了。不过柏秋行抓着他的手肘,便也轻松了些。 柏秋行淡然的嗓音又响起。 “放。” 时松手指一松,长箭有力地飞出,和瑟风摩擦出声音,最后,刚好擦在箭靶红心边缘。 见箭矢钉住了靶心,柏秋行也撤了手。 能中这么一箭,时松其实是高兴的。不过碍于早上的事,隔阂未消,他现在面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两人都没有先开口。 最后时松觉得尴尬不下去了,才摸着鼻子嘟囔道:“……多谢大人。” 柏秋行动了动唇,似准备说些什么,不过被人打断了。 “大人。” 是崔言。他刚帮完忙就跑过来找时松了,正巧碰见柏秋行也在。 崔言奇道:“大人今日没有参加围猎吗?” 柏秋行顿了片刻,随即轻声“嗯”了一声,或许是心情不佳,感觉带着冰渣子。 其实他去了的。也是跟彭祥跟了一路,但是他没什么发现,既没有遭遇什么刺客也没找到韩直。他怕像昨日那样,韩直又来找时松,于是参了一场便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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