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敏感?”凉霄引俯身又碰了下他唇角,“我想同你这样,和任何人都没关系,没有目的。” 很明显,倥偬梦中的秋茗多疑敏感,哪怕在克制不住的爱意渴念面前,还是那么谨慎。 凉霄引叹息一声,那些藏在小徒弟心底,别别扭扭的小心思还真是……根深蒂固。 如何才能让秋茗相信,自己所图的,无非只有一个他呢? 看着少年微微熏红的眼尾,委屈又自矜,昏暗光线下,浅色的瞳眸变得黑亮,又潮湿。 那种在外人面前作出的狡黠与阴鸷荡然无存,锋利棱角都变得薄而脆,一个吻便能击溃。 他别开眼,不去看凉霄引,又固执地说:“就算你要献身,我也不会色令智昏,中你圈套。” 话是凶狠,一出口却没什么气势。 凉霄引笑了,昏黄暖光中,暧昧不清,修长指节缓缓揉进少年墨发间,抽去冠冕,剥落黑玉簪,长发跌进被褥间,纠缠着凉霄引的,再也理不清彼此。 “好,我们小秋茗是英明神武的魔神,才不会因为我乱了分寸。” “你……!” 再多的话说不出来,他师尊那么温柔一个人,落下的吻却绵长又带着攻击性,起初的亲昵温柔都变成了一种秋茗难以抵御的攻击。 长睫投下暗色的阴影,随着颤抖,眼皮上那一点小小的黑痣若隐若现,那是凉霄引为他重塑神魂时,进去的入口。 他指腹摩挲着那点痕迹,薄唇落下,印了个沾着湿痕的吻。 …… 原本被小妖送来,用以讨好魔神,准备用在“魔妃”身上的香薰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浴池的雾气纠缠着媚香,随着薄纱轻绡微微晃动,送入寝殿更深处。 熏湿了纱幔与锦被,再后来,湿润的雾气就更浓重了,洇过秋茗发红的眼尾,缭过长发,渗出湿泞的汗。 潮水般漫开一片。 再敏感多疑的心思,都在这种时候变得无足轻重。 完全没经验,秋茗只得任由他人主导。 他师尊到底还是他师尊,无论做什么,都比他懂得多,慌乱中,烛台打翻,烛泪泼了一地,黏腻的热油炽热无比,很快却又冷成坚硬的薄壳,再后来,寝殿一侧的诺大浴池溅地池畔水花四落,艳丽的新鲜花瓣也泼地到处都是,被水侵地狼狈,颇为可怜,惨兮兮地零落一地。 膝上泛出一片比花瓣还艳丽的红,双臂也被正正经经规规矩矩的魔神外袍反剪着桎梏住。 冷白早已浮出一层薄薄的血色,深深浅浅,斑驳不一。 秋茗没有力气,额心抵在男人颈窝,意识涣散的,却又被沙哑的声问着:“还胡思乱想吗?” 乱想什么? 秋茗整个是懵的,看不清东西,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凉霄引的声低低沉沉地在他耳边。 他没回答,便不得好过。 被欺负地太狠了,才不得不抬起散乱的眸光恶狠狠瞪着凉霄引,泛着竭力压制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开口:“不……不想了。” “谁不想了?不想什么?” “……” 这人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秋茗气不过,就着肩狠狠咬了一口,对方也不恼,只在别处讨回来。 秋茗断断续续,说不清话,却还被逼着说道:“秋茗不想了,秋茗……不会胡思乱想了。” 凉霄引拥着他,静默下来,让他歇了会儿,“还有呢?” 少年憋红了脸,咬着唇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直到某一瞬间,肩膀颤地厉害,腿也软了,才终于妥协道:“喜、喜欢师尊,师尊也喜欢我,和别人没有关系,我……我知道了,你别……” 凉霄引笑了笑,吻在他汗湿的眉心,逗弄小孩似地,温柔道:“乖,我的小秋茗真听话。” “…………” 不知过去多久,秋茗再也提不起力气,沉沉睡去,才被凉霄引抱在怀里,擦拭汗水。 睡梦间,他的小徒弟依赖地蹭进他怀里,全然打破了此前的隔阂,只是眉心还皱着,松不开,攥着他衣襟的手指同样松不开。 嘴里还念叨着梦话:“别走,不要走,别不要我……” 最为恐惧的原来是这个吗? 凉霄引松了口气,倾身吻开少年紧皱的眉,低哑嗓音沉缓道:“不走,不会不要你的。” 耳边倏然传来细微的沙砾流动声,抬眼看去,整个寝殿从横梁开始,化作细碎的粉末。 倥偬梦要散了。 凉霄引叫醒秋茗,在对方迷迷糊糊,茫然不解中,说了句:“先出去,倥偬梦不是什么好地方,出去吧。” 秋茗来不及再问什么,一切轰然坍塌,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忙不迭伸手去触碰身侧,也什么都摸不到。 只有耳边传来的阵阵悠扬乐声。 良宵引…… 黑黢黢一片的视线也逐渐明亮,他看见头顶上悬着的那把琴。 他要是还不知道这把琴,这首曲子和凉霄引是什么关系,那真就是蠢到家了。 周芃见他醒来,吃力地急道:“茗哥,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我快控制不住了,这把琴怎么不听话啊,老是乱弹。” 秋茗缓了缓神,撑着地面坐起,望着七绝琴,眉头逐渐拧紧。 周芃:“咦?怎么只有你出来了?你老婆……呃那个你师尊呢?” “师尊?”秋茗顿觉心慌,“他也进来了?” 周芃道:“对啊,他不止进来了,刚刚你昏过去后,我还碰见他了,他交代我控制住七绝琴,然后就化作一道光进你眉心了,可是……很奇怪啊,你昏过去的时候看起来只是睡着了,可他却直接凭空消失了。” 秋茗倏地想起,梦中最后一刻,凉霄引对他说:先出去,倥偬梦不是什么好地方,出去吧。 倥偬梦。 原来,这又是一场梦。 梦中紧紧拥着他,与他耳鬓厮磨的男人原来不是梦境幻象,而是入梦来的凉霄引。 梦中欢爱,如有实感,实际上于现实而言是一场犹如神交般的感受。 秋茗原以为,只是一场臆想,到头来,梦中一切都是虚幻,唯独彼此从来都是真实的。 互相表明了心意,师尊从未因着他的妄念而厌恶他疏远他,反倒对他说:他也喜欢他。 原本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原本他以为他们会相拥着一起苏醒,如今对方却踪迹难觅。 他是还未出梦吗? 秋茗惊慌之下,骤然想起,这场倥偬梦本来是他自己的,凉霄引的强行闯入才破除他的心魔,将他送了出来。 可凉霄引也入梦了啊,他的心魔若不解开,便出不来。 师尊的心魔…… 是什么? 就在这时,秋茗心口一烫,他掏出坠在脖颈上的玉石,那是凉婉的山海幻境碎片,破幻后,一直被秋茗带在身边。 幻境碎片飘出两抹光芒,一抹飞向七绝琴,愈发激烈的琴声骤然止住,另一抹隐入秋茗衣襟中,秋茗微怔,掏出一直贴身放着的师尊手书。 翻开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像被雨水湿透般晕散开,直至消失。 自从知道这些名字与师尊的心魔无关后,就不再是秋茗的执念,如今他在倥偬梦中放下太多不甘与怨愤,这些名字自然迷惑不了他。 而随着名单消散,隐匿于手书中,属于凉霄引写下的字也渐渐浮出。 凉霄引的字迹,秋茗再熟悉不过,字如其人,温和秀润下,是带着仙气的飘逸洒脱,用心去看,就能发现,此前名单上的字仿地再像,却写不出其神韵。 赝品就是赝品。 他当时究竟是怎样的鬼迷心窍,如何就看不出名单有问题呢? 他将手书粗略地翻了一遍,期盼找到破除倥偬梦的方法,可惜并没有,也没有与七绝琴有关的记载。 破除倥偬梦唯一的方法只剩下解开梦中人的心魔。 而凉霄引的心魔…… 秋茗神情凝固,从周芃的角度看去,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 周芃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平静地望了他一眼。 那一眼显得有些瘆人。 吓得周芃连忙噤声,世界都安静了。 七绝琴声暂时被止住,凉霄引短时间内不会有危险,秋茗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翻开那本手书。 他必须明确凉霄引的心魔到底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 他也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第70章 轮回路(七) 我希望我能忘记这一切,就像他一样,可当真的要遗忘时,我又怕了,我舍不得忘,也不敢忘。 至少不能忘记保护他。 我很庆幸,做了个决定,留下那些记忆。 每次出关时,都要翻一遍前尘过往,才敢去见他。 他或许疑惑过吧,每次刚出关的那两天,我总有些恍惚,待他也不够亲近,我怕他察觉出端倪,可我别无他法,起初两三年一次,后来是半年,再后来……越来越频繁,我怕迟早有一天我出关时,面对那个活蹦乱跳凑到我跟前高高兴兴地喊着我“师尊”的少年时,我会冷漠地问他:“你是谁?” 忘记了一切很严重吗? 是的,很严重。 所以,我闲暇时,总会将他各种模样都描摹下来,赋予丹青,置满了整个寝居。 甚至偷偷用留音螺记下他的声音。 那些前尘往事,连带着现在的这些,或是惊心动魄的蚀骨伤痛,或是平淡安逸的岁月静好,无论大小,我都记录了下来。 只盼永远都不要忘记。 …… 手书名单抹去后,显露于扉页的便是这段凉霄引亲手写下的话。 无论是百年前,还是砀山上的那些时日,秋茗都被保护地很好,不管是红尘中事,还是凉霄引积压在心底的那些伤痛,从不曾向他透露分毫,给他的一切从来都是最好的。 很久以前,秋茗问过凉霄引,问他为什么不让他和其他天玄弟子一样出去历练,虽然心底也很不想离开,可他还是会感到好奇。 那时候,凉霄引只对他说:“因为……他们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的师长,独自承担起一方责任。而我的小秋茗只要永远留在我身边就好了。” 那究竟是一个仙君对魔物的镇压?还是抚琴神祇对魔神柱的看管? 放在旁人身上,或许会往怨处想。 偏偏秋茗不一样,他和凉霄引之间永远不会有龃龉误会,不需言语,他就知道,师尊是真的想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守在他身边。 扉页翻过,百年前的日期赫然在目。 没有年份,只有日期。 大约是凉霄引也不知道自己这份手书会记上百年吧。 ——春月初九,距离元宵还有五日,算一算,秋茗过两日便该回来了…… 许是这份手书被翻阅过太多遍,有些字迹已然模糊,特别是秋茗的名字,像是有人时时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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